《南柯异事录》猫排排

84、童言

　　时光飞逝，段梦处在这变幻无常的幻境中，也不知道时间具体过去了多久。
　　总之又是一年春，林老爷带着夫人和两个孩子来到那片梨树林边的小广场上，参加一年一度的品新酒会。

　　虽然这只是村里举办的一个品酒赏花的娱乐竞赛活动，但由于村里酒家众多，在附近也还有些名气，因此来看热闹的附近村民以及来捧场的熟客也不在少数，到现在规模已经差不多能赶上一场小型庙会了。

　　林老爷刚来不一会儿就被一个熟客拉走品酒了，于是林夫人便抱着差不多三岁有余的林梦远逛起了旁边依附酒会而摆起的点心及玩物小摊，林志远则有些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尽管段梦已不是第一次在幻境中听说这品新酒会，但实实在在地身临其境还是头一回，禁不住有些好奇地四下观望了一圈，没想到这一望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见尹玖正站在附近一间买点心的小摊前，一双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带出满脸的笑意。

　　虽然知道这仍是幻境，但段梦还是向着那边走了几步，就听见熟悉的声音随风传来。

　　“姑娘也来这里摆摊？”

　　坐在摊位后的姑娘抬起头来，对上那双笑盈盈的眼睛，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红了脸：“公子认识我么？”

　　“萧姑娘家的点心，这附近谁人不知？之前我还去你们村买过好几次呢。”尹玖说着冲对方歪了歪脑袋：“都说姑娘手巧，做出的点心香甜可人，依我看啊，这点心竟是随了主人，但还是比不上姑娘一笑来得甜蜜。”

　　段梦的眉头抽了抽，心道这畜生还真是死性不改，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当即便想立即转身走人，却又无法将视线从那边移开，就见那姑娘连耳根都红了，抿嘴一笑，索性低头从摊上挑出两个小鸡模样的馒头来包好递给了尹玖。

　　“你看我这记性，竟是连熟客也记不起来。这是我们家最近新出的点心，就当是给公子的赔礼了。”

　　“就姑娘刚刚那一笑已是我赚到了，哪还有什么赔礼一说。”尹玖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是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递过来的小包裹：“不过还是谢谢姑娘的好意了。”

　　那姑娘笑了笑，视线却越过了尹玖看向他的身后，有些好奇地问道：“那是公子家的猫么？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看着这边。”

　　段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不远的一颗梨树上果真停着一只猫咪，一身雪白的皮毛几乎与满树的梨花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只有那一双浅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两颗莹润的玉石，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尹玖的背影。

　　见尹玖转过身来，那白猫一惊，忽地站了起来，两三下就消失在梨树林深处，只留下几根颤动的树枝和几片飘落的花瓣。

　　尹玖挑了挑眉，眼中却是笑意更甚，扭头对身后的姑娘道：“是啊，那家伙还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说完，他简单地向卖点心的姑娘道了一个别，转身便追着刚刚白猫离开的方向而去，不一会儿就隐没在那一片梨树林深处。

　　“喂，林家大少爷！”

　　一阵呼喊将段梦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收回盯着梨树林深处的目光回过头来，这才发现林夫人已经抱着林梦远走了老远，而之前跟在她身后的林志远索性自己找了棵路边的梨树，在树后坐了下来。
　　本打算掏出随身携带的书本来打发时间，却没想到遇到了几个同村的孩子。

　　“有什么事么？”林志远抬眼看向他们，淡淡地问道。

　　说起来这梨花村里同龄的孩子也算不上多，平日里家长间也有互相走动，于是熟起来后便经常在一处玩耍。
　　只是林志远性子本就有些冷淡，又不太参与孩子们之间那些幼稚的游戏，所以至今为止也只与大家混了个脸熟，有些甚至连名字也没有记清。

　　“听说你们家的酒今年又拿了头筹呐！”一个孩子走过来笑道，谈吐间带着一股浓郁的酒气。

　　“你怎么知道？”林志远放下手中的书本抬头问道：“小孩子不是不能参与品酒么？”

　　“我说你还真是读书读傻了，他们说不能参与，难道我们就不能溜进去了？”旁边的一个孩子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我们还偷偷喝了几杯呢！”

　　“对了，你们家算上今年，应该已经是第三次夺魁了吧，你是不是应该请我们大家吃一顿意思意思啊。”又一个大一些的孩子凑上前来，大咧咧地坐到了林志远身边，伸出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听说你爹已经让你学着酿酒了，有什么密招儿么？说来让我们开开眼呗。”

　　林志远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挪，有些奇怪地开口道：“我家的酒拔了头筹，自然是我爹和家里的酿酒师们日夜努力钻研换来的，你对此什么也没有付出，我为什么要平白给你些好处？”

　　他此言一出，周围的孩子都愣了愣，一时间竟无话反驳。

　　那刚刚和他套近乎的孩子被泼了一盆凉水，尴尬得紧，有些恼羞成怒地站起身来道：“什么你家你家，唤你一声林大少爷算是给你面子，谁知道是从哪里捡来的小野种。”

　　这话似乎戳到了林志远的痛处，他“嗖”地站起身来，有些难得地冲动了一把：“那也比烂舌头要强！”

　　见他此次反应强烈，不似平日的冷淡，那孩子竟是愈发的来了劲，再次开口道：“之前你家就你一个，还属于没有选择，如今多了个林梦远——那可是亲生的林家少爷，我看你也得意不了几天，我现在是给你个机会，若是给我些好处，到时候若被林家赶出来，说不定我还能让我爹收了你给我做个书童。”

　　听了他的话，周围有不少孩子开始抿嘴偷笑着窃窃私语，看样子平日私下里也是听邻里嚼了不少舌根。

　　林志远捏紧了拳头，上前一步道：“你......！”

　　“你这话就不对了。”一个声音从上面冒出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段梦抬起头来，发现树上竟还坐着一个孩子，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儿了。
　　树下的孩子们显然也看到了他，叫道：“阿悠，你在树上干嘛？”

　　“刚刚这里蹲着一只白猫，好看的紧，我看它半晌不动，还以为是下不来了，结果我一爬上去，两三下就蹿没影了。”那孩子答着，一翻身灵巧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离得近了，段梦才发现那原来是个小姑娘，清秀的眉眼望着还有些熟悉，竟是年幼的沈清悠！

　　“喂，我怎么就不对了？”旁边的孩子有些不满地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攻击他出身不好嘛。”沈清悠回过头去，拦在那孩子和林志远中间道：“这又不是他能选择的，况且咱们这儿也没有谁能沾上个皇家的血脉，还不都是半斤八两。”

　　“那又如何。”那孩子不屑地撇了撇嘴：“小野种就是小野种，还要一小姑娘来帮他撑腰。”

　　“小姑娘怎么......！”沈清悠张嘴想要反驳，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身后的林志远伸手拉到了一边，顺便还从兜里掏出颗梨花糖来塞到了她手中。

　　“虽然我并不需要姑娘保护，但还是谢谢了，这是谢礼。”

　　他低声对沈清悠说完，便绕过她重新站到那出言不逊的孩子面前，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其实我觉得比起书童，你倒是更需要一个父亲，毕竟养不教父之过嘛。”

　　听了他的话，旁边有孩子没憋住，“噗”地笑出了声。而林志远对面的孩子则被他噎得瞪大了眼睛，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硬是愣了好几秒才开口嚷道：“你这小野种，别以为读过几本书就可以嚣张了，我今天偏要让你吃些苦头！”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拳头就朝这边扑了过来，林志远也毫不示弱，微微伏下身子摆好了架势。

　　眼看着他们两个就要打在一处，突然一个人影从旁边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们一人一拳。

　　这两拳力道不算小，林志远和那孩子都一个趔趄后退了两步，一人捂着胸口一人捂着肚子扭过头来，就看到沈清悠捏着拳头站在一边，柳眉倒竖，气呼呼道：“我最讨厌别人看不起小姑娘了！”

　　这个年龄的女孩本就发育得比较快，沈清悠虽是比林志远还要小上一岁，但此时站直了身子，竟是比那个大孩子看上去还要高出小半个脑袋，加上她已经挽起了袖子，紧皱着眉头，更是显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我这个人最不服输，既然跟你们说不通，那便来打一架啊！”

　　眼见他们气氛不善，似乎真的要打起来，旁边终于有围观的孩子叫道：“阿悠打人可疼了！你们还是别惹她！”他一边说一边龇牙咧嘴地比划着，看样子似乎吃过苦头。

　　可当事的二人显然都不太引以为然，尤其是那个大些的孩子，甚至哧笑了一声道：“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怕的，刚刚那是我大意了。”

　　林志远也皱眉发表了自己的观点：“我可不和姑娘打架。”

　　不过这也由不得他来选择，因为他的话音还未落，沈清悠和旁边的孩子就已经打了起来，而林志远出于事件挑起人之一的良心，本想上前将人拉开，却不想同时遭到了二人的攻击，迫不得已被卷入了战争。

　　三个人就这样打成了一团。

　　最后的结局是那大孩子有些鼻青脸肿地倒在地上，林志远靠在一边的树干上喘着粗气。

　　“怎么，不继续了？”沈清悠虽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仍有些倔强地撑着膝盖立在他们面前，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开口问道。

　　林志远喘了口气，抬起一只手来冲前方摆了摆，算是认输。

　　那躺在地上的孩子却是挣扎着用手肘撑起半边身子，有些不甘心道：“你等着，我等下就告诉你爹去！”

　　“你敢！”沈清悠冲他挥了挥拳头，然而声音听起来却有些底气不足。

　　那孩子见她露了怯，嘴上禁不住又嚣张起来：“我要让大家都知道他女儿这般泼辣，看以后谁还敢娶你！”

　　“是啊。”
　　“一看就不是正经的小姑娘。”
　　旁边几个围观了刚刚那场争斗的男孩纷纷附和着起哄道。

　　沈清悠涨红了脸，捏紧了拳头：“我才......”

　　“我就敢娶！”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一边的林志远打断了，于是大家都有些惊讶地向他看了过去。

　　只见林志远靠在树干上，正斜着眼暼向半躺在地上的孩子。

　　刚刚那一架似乎暂时性地敲碎了他冷淡警觉的外壳，稍稍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一心只想着出言反驳，好让那孩子嚣张不起来，所以在看见大家停止了起哄，一脸没想到的表情望过来时，还得意地笑了一声，直到空气凝固了几秒过后才反应过来刚刚那句话好像有些不妥，顿时红了脸颊，有些仓促地瞟了站在对面的沈清悠一眼，强行补充道：

　　“如果她以后酒能酿得比我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