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异事录》猫排排

83、兄弟

　　第二年年初，林夫人平安无事地诞下了一个孩子。果真如她所说，是个男孩，笑起来的时候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看起来十分招人喜爱。

　　由于这孩子是因梦而生，所以林氏夫妇便给他取名为“林梦远”。

　　应了这名字，林梦远性情温润，聪明伶俐，如同一个美梦一般令人几乎找不出缺陷，凡是见了他的人，没有不喜爱夸奖的。

　　连旁人都是如此，更不用说林氏夫妇。尤其是林夫人，在祈求多年后终于美梦成真，简直不知道该怎样疼爱才好，整日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容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虽是如此，但林梦远最喜欢的还是长他四岁有余的林志远，经常咿咿呀呀地跟在林志远身后，活像是一条小尾巴。

　　不过林志远显然并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不是叫来老妈子将他抱走，就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等着那孩子自己离开。

　　这一日，林志远在经过廊下时又被正坐在父母卧室门口玩耍的林梦远给盯上了。

　　时值午后，夏蝉在树上叫得正欢，偶尔有清风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宅子里安安静静的，想来大家都还未从午睡中醒来。

　　林梦远刚刚学会走路，看见林志远，眼睛一亮，挥舞着小手就跌跌撞撞地朝这边挪了过来，嘴里还软糯糯地念叨着含糊不清的句子：“呃呃抱！”

　　林志远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了眼毫无动静的父母卧室，抿了抿嘴犹豫了片刻，索性转身又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面对如此直白的拒绝，林梦远却并没有放弃，反而加快了脚步，依旧嗯嗯啊啊地叫唤着，屁颠颠地追在林志远的身后。

　　林志远皱了皱眉，没有回头，步子却明显地慢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配合着林梦远那双脚步有些虚浮的小短腿，让他不至于因为太过着急而摔个跟头。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穿过了回廊，林志远在一间房间门口停下了脚步。

　　“哥哥要念书了，你自己回房间里去吧。”
　　他弯下腰来，指了指走廊另一端父母的卧房，然后趁着林梦远顺着他手势看过去的时候，也不管他到底听没听懂，一闪身便躲进了房里，随后飞快地带上了房门。

　　段梦跟着他走进房间，就见这里原来是一间杂货间，不大的地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酿酒工具。

　　林志远在房内转悠了一圈，从门边摇摇欲坠的架子下抽出两本布满灰尘的卷轴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木桶上，就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看了起来。

　　就这样过去了约莫半个时辰，窗外已经渐渐响起了帮工们午睡起来后的走动声，门外的走廊上也没有了动静。

　　林志远放下手中的书卷，估摸着门口的小尾巴应该已经走了，舒了口气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上前拉开了房门。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那小家伙竟压根就没有离开，而是倚着房门呼呼睡了过去。
　　于是林志远这一开门，林梦远便毫无防备大头朝下地向着门内栽了进来。

　　林志远大惊，忙上前伸手一把捞住了林梦远的脑袋，却不想在慌乱之中绊到了靠在门边的木杵，那木杵朝着一边歪倒下来，“乓”地一声敲在一旁本就摇摇欲坠的架子上。
　　伴随着那一声敲打，架子不祥地晃动了两下，失了微妙的平衡，直接朝着兄弟俩的方向倒了下来。

　　好在林志远眼疾手快地将刚醒过来的林梦远拉过来护在了怀里，而那架子上也只不过放了些空着的簸箕竹篓之类的轻便物什，所以在一声闷响过后，除了林志远的后背被架子狠狠地砸了一下，林梦远露出的胳膊被支棱的篾片划出了一道伤口外，二人并没有什么大碍。

　　林志远皱着眉头推开压在身上的木架坐起来，揉了揉被砸得生疼的肩膀和后背，一低头，就见怀里的林梦远正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

　　这大概是林梦远第一次被林志远抱起，他有些半梦半醒地盯着哥哥看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接着向前一扑，伸出手来紧紧地圈住了林志远的脖子，嘴里咿咿呀呀地念叨着：“呃呃，喜番！”

　　林志远愣了愣，伸手想要将这块牛皮糖从身上扯下来，奈何那小不点个头不大，胳膊却抓得死牢，林志远又不敢真的用力怕给他拽坏了，只得抱着他站起身来，叹了口气，继而又自言自语般忿忿道：“你这不是强买强卖么！”

　　他说着伸手戳了戳林梦远趴在他肩上软乎乎的小脸：“你又想让我用什么来换你的喜欢呢？”

　　这个问题年仅一岁的林梦远自然没办法给他答案，作为回复，他只是侧过脑袋，吧唧一声在林志远的脸上亲了一口。

　　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林志远手一抖，险些松手将林梦远摔下去。

　　他站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摇了摇脑袋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抱着林梦远往父母的房间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门内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来。

　　“......怎么了？”是林老爷的声音。

　　“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林夫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似是在啜泣：“我梦见...小志...把阿梦给...杀掉了......”

　　段梦心底一跳，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阿梦”指的并不是自己，忙转头看向身边的林志远，就见他愣了愣，不自觉地收回了本欲敲门的手，抱紧了怀中的林梦远。

　　“怎么会呢？”林老爷轻声安慰道：“你自己也说了，只是个噩梦而已。”

　　“可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梦到这样的事情......”林夫人顿了顿，似是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道：“你说...小志这孩子是不是不喜欢阿梦啊？”

　　“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他好像从来就没有抱过阿梦，有时候甚至还躲着他......”

　　林老爷笑了两声：“那孩子就是那样，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下次你让阿梦拿袋梨花糖去哄他换，他保准就愿意抱了。”

　　“我可没和你开玩笑。”林夫人有些不悦地嘀咕了一声，声音却是小了下来。

　　林志远抿着嘴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最终后退了一步，稍稍使力想将挂在脖子上的小家伙拽下来放到地上然后悄悄离开，手却无意间碰到了林梦远胳膊上的伤口。

　　“呃呃，疼！”
　　林梦远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仍是不屈不饶地抱紧了林志远。

　　这声音惊动了房内的大人，只听一阵脚步匆匆，下一秒半掩的房门就被人推了开来。

　　“阿梦，怎么了？”
　　林夫人的眼睛还有些泛红，她看着有些僵硬地站在门口的林志远，先是愣了愣，随后有些尴尬地勉强笑道：“小志，你没有午睡么？”

　　林志远摇了摇头，正不知该如何开口，挂在他脖子上的林梦远听到母亲的声音回过头来，甜甜地唤了一声：“娘~”

　　趁着他这一瞬间的分神，林志远双手微一使力，终于成功地将自己的脖子从林梦远的桎梏下解救了出来，随后蹲下身来轻轻地把他放在了地上，对母亲道：“娘，阿梦午睡时从房间里跑出来了。”

　　“这小家伙，真调皮。”林夫人一脸宠溺地俯下身来，打算将林梦远抱起来，却正好瞥到他小胳膊上那道有些刺眼的划痕，一下子变了脸色：“这是哪里弄的？”

　　“呃呃抱我，竹筐打下来。”林梦远才刚学会说话，有些口齿不清手舞足蹈地嗯嗯啊啊了半天也只说出了几个零散的词语，林夫人却是皱紧了眉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林志远，有些语气不善地问道：“是你弄的？”

　　“不是！”林志远忙摇了摇头，有些底气不足地解释道：“我只是不小心碰倒了杂物间的架子......”

　　“怎么回事？”林老爷听着外面情况不对，从房里探出头来。

　　“你看看你亲儿子。”林夫人一把抱起林梦远，将他受伤的胳膊伸到了林老爷面前：“才跟小志呆了一会就弄成这样。”

　　“小孩子之间嘛，正常的。”林老爷一看之下显然也是满眼的心疼，但为了照顾林志远的感受还是打了个圆场：“涂点药过两天就好了。”

　　林夫人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却也没再说什么，抱着林梦远就进了里屋，应该是给他上药去了。

　　林老爷站在门口，向林志远问清了前因后果，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简单地说了句下次小心些，便也跟着林夫人走进了屋内。

　　看着林老爷消失在屏风后的身影，林志远眨了眨眼睛，伸手摸了摸刚刚被架子砸到的肩膀，小声嘟囔了一句：“这样应该就不算是白被喜欢了吧......”

　　段梦看向面前尚且年幼的孩子，叹了口气。
　　得到了弟弟喜欢的同时失去了母亲的喜欢，不知这在林志远心中算不算得上是一笔公平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