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异事录》猫排排

82、成真

　　所以说，林志远是被林老爷捡回去的！？

　　虽说之前在幻境中没找到林志远时，段梦心中就已经隐隐有了这样的猜想，可在这猜想实实在在被证实了之后，他还是花了好一会儿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随着场景的变化，回到了位于梨花村的林宅。

　　林老爷不过带两个随从出门谈了趟生意，回来时却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众人难免有诸多猜想，但林夫人对此倒没什么偏见，甚至还对这孩子颇为喜爱，于是林志远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林家的养子。

　　虽是如此，不少人对这事还是抱着嘲讽的态度，只道是多年无子的林氏夫妇为了堵住背后的闲话而随意寻了个挡箭牌。
　　好在林志远既聪明又刻苦，不光很快就学会了酿酒相关的知识，对于经商更是一点就会，无师自通，除了性子有些冷淡刻薄外，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家族继承人的模范人选，这一点倒是堵上了不少人乱嚼舌根的嘴。

　　尽管林老爷对那些闲言碎语并不太在意，然而林夫人却一直对这些流言耿耿于怀，认为都是由自己无法生育而起，因此心怀愧疚，仍是习惯性地流连于各处寺庙诚心祈祷，希望上苍能赐予她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这一日，林夫人又像往常一样准备去附近的寺庙祈福。
　　酒醅刚入窖，大家都闲了下来，林老爷去附近的镇上应酬了，要到傍晚才回，于是林夫人索性拉了林志远同去。

　　彼时春日正暖，清风和煦，河边的小树林里梨花开得正好。
　　林夫人看着扭着脖子盯着窗外梨树林的林志远，笑了笑，叫停了马车：“你去年来的时候刚好错过了花季，要不要下车看看？”

　　林志远犹豫了一瞬，究竟是孩子心性占了上风，点头“恩”了一声便起身跳下了马车，兴致勃勃地向着林间跑去，甚至忘了放下怀中那坛准备当做贡品的梨花酿。

　　林夫人跟在他身后下了车，就见林志远已经跑到了树林中间的一棵老梨树边，抬头看了看，回过头笑道：“娘，你看！有只猫在树枝上打盹！”
　　“是么？”林夫人笑着朝那边走过去：“有传说猫咪是咱们村的守护神呢。”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树影微摇，接着一个黑影从雪白的梨花间一跃而下，直直地扑向站在树下的林志远。
　　“小心！”她喊了一声，然而还是晚了。

　　林志远被那黑影扑得后退了两步，绊在突起的树根上，一个重心不稳便摔了一个屁股墩儿，手中的小酒坛也脱手飞了出去。

　　不过那酒坛并没有掉到地上摔得粉碎，而是被刚刚的黑影给接了下来。

　　段梦睁大了眼睛，这才发现那原来是只通体漆黑的猫咪，此时正稳稳地停在一根低矮的树枝上，嘴里叼着挂在小酒坛上的红绳回过头看向坐倒在地上的林志远，一双明亮的眸子眯了眯，似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
　　——不是九公子还能是谁！

　　段梦看着那洋洋得意的小畜生，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面时他偷吃自己早餐时候的样子，禁不住莞尔，感叹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接着又想到最后一次见到尹玖时的样子，叹了口气，竟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只道寻常，没有多摸摸那毛茸茸的脑袋。

　　那厢段梦还沉浸在回忆中，这厢林志远已经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啊，那是贡品！”他一边说着，还不等林夫人阻止，便朝着九公子跑了过去：“还给我！”

　　他会还才是出了鬼了！段梦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就见九公子果然像是摆手般冲林志远甩了甩尾巴，叼着酒坛在枝桠间几个起伏，便向着山里的方向跑了去。

　　“小志，别追了！这山里不安全......”林夫人喊着加快脚步走上前来，可林志远已经追着九公子的身影穿过灌木，远远地跑上了进山的小道。

　　他跟着黑猫有些跌跌撞撞地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跑了两三百米的距离，转了个弯，愣了愣，停在了一座老旧的庙宇前。

　　“南柯庙？”林志远抬起头来，轻声念出了歪斜牌匾上的文字，迟疑了片刻，还是咬牙迈了进去。
　　可他在空荡荡的庙内转了好几圈也没有看到黑猫的影子，正站在半开的后门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找寻时，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林夫人的呼喊声。

　　“小志！小志你在哪里？”

　　“娘，我在这呢！”林志远想了想，还是放下了准备推开后门的手，转身迎着母亲的方向跑了过去，在庙外的拐角处遇到了追赶上来的林夫人，愧疚地垂下了脑袋。
　　“贡品被那只黑猫叼走了，我没追上它......”

　　“没事。”林夫人松了口气，拍了拍林志远的脑袋：“酒咱们家还有，你没事就好。”
　　她说着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南柯庙：“这里还有座小庙？我还是头一次知道......”

　　林志远仍是耷拉着脑袋，小声道：“那猫就是窜进这庙里不见了......”

　　“是么？”林夫人垂头看了林志远一眼，拉着他的手再次走进了小庙：“那猫咪一定是将酒献给了供在这庙中的神明，这不是正好物尽其用了么。”

　　“真的？”听了这话，林志远终于抬起头来，忙扯了扯林夫人的袖子：“娘，那您赶紧许愿吧。既然这里的神明收了咱们的贡品，那一定会实现您的愿望的！”

　　林夫人低下头，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这个将许愿说得像是交易一般的孩子，又抬头看了看面前意义不明的石碑，还是应了声“好”，随后果真跪在石碑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三个礼，这才带着终于放下心来的林志远转身离开了小庙。

　　段梦跟在他们身后，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他记得自己上次在梦中遇见林夫人时，她分明是十分不待见林志远的，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虽然难免还有些拘谨，但两人相处的还是甚为融洽，也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能令林夫人的态度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他思考着迈出庙门，只感觉一阵头昏目眩，待抬起眼来，便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林志远位于林宅二楼的小卧室中。

　　此时夜已经深了，林志远却还没有睡。
　　他坐在窗前，就着桌上的那盏油灯，正仔细读着一本有关酿酒的书籍。

　　一阵风过，吹得院子里的石榴树沙沙作响，有几片白色的花瓣顺着半开的窗户飘到林志远手边。
　　林志远伸手将花瓣捻了起来，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那片梨树林离他家分明还有些距离，这花瓣又是从哪里飘来的呢？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影子从窗外一闪而过。

　　“谁？”
　　林志远显然也看到了，忙站起身来向外面看去，就见窄窄的院墙上正立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咪。
　　它听见林志远发出的动静抬起头来，一双浅色的眸子像是坠到地面的星星，在一片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既清冷又美丽。

　　“猫？”林志远愣了愣，睁大了眼睛，那白猫却甩了甩尾巴沿着院墙跑远了。

　　段梦探出头去，想看清它到底去了哪，奈何那一袭莹白就像是开春的积雪般，不一会儿就融化在了茫茫的夜色里，再无痕迹。
　　他叹了口气缩回脑袋，发现林志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小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过，关于那只白猫到底去了哪儿，段梦倒是很快就有了答案。

　　因为第二天，林夫人直到过了晌午才成功地被人从沉睡中唤醒，而且看起来仍有些晕晕乎乎地，只是自顾自地微笑着，像是在回味什么一般，有好一会儿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两句话。

　　“我做了一个美梦。”
　　“我梦见自己有了一个孩子。”

　　虽然后来没过多久林夫人便从这神游太虚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但林老爷不放心，还是请来了熟识的大夫为她诊治，可结果却有些出人意料。
　　——林夫人竟真的有喜了。

　　由于林夫人早些年曾得过一场大病，照理说应该是已经与生育无缘了，所以这结果令老医师都有些无法相信，反反复复把了好几遍脉才给出答案，只道是夫人长期以来诚心祈福，感动了神佛，遂又赐予了她一次做母亲的机会。

　　这喜讯像风一样，不一会儿就传遍了林家上下。
　　彼时林志远正坐在廊下看书，在听到这消息后，翻书的手顿了一下，扭回头时脸上却是笑着的。
　　“真的？我娘果真美梦成真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穿过回廊，奔向了林老爷和夫人的卧房。

　　“小志，你就要当哥哥了。”
　　林老爷正好站在门口，见到林志远过来，有些喜笑颜开地牵着他转过了屏风。

　　只见林夫人正靠在床上，一手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肚子，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

　　“小志，你看。”她拉着林志远的小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语气笃定地描绘道：“这是你弟弟，长得可讨人喜欢了，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和你爹年轻时一模一样。”

　　“你怎么知道。”林老爷在一边有些不好意思般抿了抿嘴，果真隐隐现出两个酒窝来：“万一是个长得像你的闺女呢？”

　　“一定是个儿子！”林夫人摇了摇头，露出一抹有些俏皮的笑容：“我就是知道。”

　　这分明是一派阖家欢乐其乐融融的景象，段梦在一边看着却不知为何后背一阵发凉。仿佛是有某种直觉在告诉他，这个看起来美梦成真的结果，正是某些悲剧发生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