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异事录》猫排排

81、沉眠

　　在幻境中，这黑色花朵的存在本是尹玖在讨酒时恶作剧般透露给林志远的。而照林志远刚刚的说法，此刻摆在办公室内的这盆盆栽应该也是尹玖给他的。

　　若说这只是巧合，未免也太牵强了些。

　　段梦皱紧了眉头，顾不上林志远因为困倦有些无力的反抗，钳着他的肩膀追问道：“他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林志远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却又拗不过段梦的追问，只得用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答道：“就在那次酒会后不久吧，他说想来参观我们的酒厂，然后作为谢礼送给我的。”

　　参观酒厂？段梦心底咯噔一跳：“你们的酒在那之后有什么变化么？”

　　“你这么一说，后几批酒的味道的确微妙的比第一批要好，可能是发酵环境的问题吧......”林志远迷迷糊糊地答道。

　　段梦深吸了一口气。

　　他记得幻境中的尹玖曾说过这鬼雾花入酒入药都有奇效，那么若是他在参观酒厂时趁人不备往酒中加了料呢？
　　这样一来关于这酒会使人做梦的疑问似乎就迎刃而解了，可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幻境里这鬼雾花曾一度令沈清悠在噩梦中沉睡数日，怎么想也不像是什么对人体有利的植物，不如现在先将它除去，看情况会不会出现什么转机。

　　这样想着，段梦松开林志远，转身便伸手抓起了那盆盆栽，想了想，接着双手使力，“咔”地一声就将那本就不粗的枝干掰成了两节。

　　随着枝干的断裂，那原本汇聚在花朵周围的黑雾迅速地散去了，汇做一股浓烟朝着段梦扑来，段梦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却并没有感到想象中的不适，只觉异香扑鼻，整个人像是吸了大/麻一般，轻飘飘的，如坠云雾。

　　段梦甩了甩脑袋，勉强从那舒适感中抽离出来，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见一声闷响，原本靠坐在沙发上的林志远身子一歪，倒了下来。

　　“喂！”他连忙放下已经被折断的盆栽，转身拍了拍林志远的脸：“别睡！”

　　林志远微微动了动，却是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稍稍张了张嘴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作为回应。

　　门外催命般的敲打声还在继续，大门已经开始危险地摇晃起来。

　　房间里的黑色烟雾并没有因为植物的断裂而渐渐散去，反而似乎变得更加浓郁。

　　段梦看着躺在沙发上的林志远，心底冒出一个感觉：如果此刻放任他就此睡去，那么他一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行。
　　他抬手抚上了那颗挂在脖颈间的珠子。

　　虽说被这颗珠子消灭过梦魇的人都陷入了沉睡，但这一次并没有梦魇，而且即便他不采取行动，林志远也会进入睡眠，那么不如先试一试。

　　段梦下定决心，弯下腰来取下了脖子上的项链按在了林志远的眉心。下一秒，还没有等他看出成效，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仿佛倒转了过来，他眼前一黑，便向着前方坠了下去。

　　******

　　“......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孩子？”
　　“是啊，都成亲好多年了吧。”

　　他先是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然后眼前才渐渐浮现出画面。段梦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装修得十分讲究的酒楼里，此时应该已经过了饭点，大厅里没多少客人，而刚刚的说话声正是从旁边的柜台传来的。

　　又是幻境。

　　段梦皱着眉头转过身，就看见掌柜的正和几个闲下来的小二低声闲聊着。

　　“也没见他娶个侧室啊。”
　　“说是这辈子只认他太太一个。”
　　“啧啧，没想到还是个情种......”
　　“但他可是他家的独苗，那么大的家业，吊死在一棵树上可是要断后？也得亏他父母去的早没人管教，要是我儿子......”
　　“你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可是咱最大的供酒商，你算什么东西？”

　　“是啊，说不定人家只是想掩盖他那方面不行呢......”
　　一个小二做了个下流的手势，一圈人都嘿嘿地低声笑了起来。

　　“别嚼舌根了，他要下来了。”
　　一个小二从二楼探出头来捏着嗓子通风报信，于是楼下的一群人顿时作鸟兽散。

　　段梦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男子带着两个随从从楼上走了下来，正是他之前在幻境中见过一次的林老爷。

　　他上前两步刚想看清，注意力却被角落里一阵小小的骚动吸引了过去。

　　“你这小叫花子什么时候溜进来的？快出去！”

　　段梦顺着声音看去，才发现大厅角落接近后厨的小桌边正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他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浑身脏兮兮的，身边还放着一簸箕花生米。

　　“外面下雨了，我帮你们把晒在院子里的花生拿进来了，作为交换，你们要给我一杯热茶，然后让我在这里待到雨停。”
　　面对前来赶他走的店小二，那孩子丝毫不惧，指了指脚边的簸箕，一本正经地提出了交易。

　　“下雨了？”店小二回头看了眼窗外，嘟囔了一句“这鬼天气”，转身伸手仍是把那孩子给拽了起来：“谁知道你这小鬼是不是想要偷吃，快出去！这儿可不是你这种脏兮兮的小叫花子能来的地方！”

　　“我才不会偷吃！”那孩子挣扎着想要逃离小二的桎梏，然而却是徒劳：“我是在和你交易！”

　　“你个小鬼懂什么交易？”那小二被孩子踹了一脚，皱紧了眉头刚要发作，就听有人在身后问道：“怎么回事？”

　　段梦回过头，原来是林老爷已经走了过来。

　　小二忙堆了满脸的笑容，拎紧了那孩子的衣领：“这小叫花子溜进来想偷食，不好意思碍了老爷的眼，我这就把他扔出去。”

　　“我才不是叫花子！”那孩子不满地嚷道：“你要不同意，我再把那簸箕搬出去就是！”

　　“说什么瞎话！”见孩子伸脚就要去够旁边的花生，小二忙把他捞了回来。

　　“这样才是公平交易！”孩子仍不放弃的挣扎着。

　　“哦？什么交易？”本来准备转身离开的林老爷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有些好奇地问道。

　　见有人愿意听，那孩子一使力便挣脱了小二的钳制，把刚才的话又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林老爷。

　　听了孩子的话，林老爷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倒的确是桩公平的交易。”
　　他一边说着一边摆了摆手让随从在外面候着，自己则在孩子对面坐了下来。

　　“为什么不给他一杯热茶呢？”林老爷看向一边的小二：“顺便再给我上几个小菜吧。”

　　那小二愣了愣，又不好拒绝，只得瞪了那孩子一眼，松开抓着他衣领的手，应了一声便转身去了后厨。

　　段梦也收回注意力四下看了看。

　　事到如今，他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突然地进入幻境，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不知所措。只是根据他以往的经验，此次幻境的主角应该是林志远才对，可他直到现在还没有看到林志远的影子。

　　段梦迈开脚步，在大厅甚至楼上转了一圈，但并没有任何发现。不过既然林老爷出现在这里，那么他儿子应该也就在附近吧。

　　段梦看向坐在角落桌边的一大一小，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奇妙的想法。
　　莫非......

　　“你叫什么名字？”林老爷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孩子开口问道。

　　孩子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天都快要黑了，你不回家来这里做什么？”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林老爷又一次开口。

　　此时菜已上齐，那孩子盯着面前的牛肉片，悄悄地咽了口口水，忙移开视线端起面前的热茶喝了一口，被烫得吐了吐舌头，低着脑袋道：“我没有家。”

　　“噢？”林老爷挑了挑眉，就听旁边上菜的小二插嘴道：“最近局势不稳定，到处都在打打杀杀的，咱们这儿地方偏些，没受什么影响，不少人就想着往这旮旯里躲，这小叫花子也准是从哪里逃来的吧。”

　　“是么？”林老爷看向孩子，问道。

　　孩子抿紧了嘴没有作声，视线又回到了那盘牛肉片上。

　　“吃吧。”林老爷将盘子往前推了推：“本来就是给你点的。”

　　孩子却摇了摇头：“我没有钱，也没有东西可以交易。”

　　林老爷愣了愣，笑道：“好，那你告我你的名字，就当是交换了。”

　　孩子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下，最后显然是饥饿占了上风，小声开口道：“我叫小志，志向远大的志。”

　　他抬起脑袋，见林老爷点了点头，才小心翼翼地从盘子中挑出一块不那么大的肉片塞进了嘴里，随后便放下了筷子。

　　“怎么不吃了？”林老爷问道。

　　“只是一个名字换不了那么多。”孩子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林老爷却大声笑了起来：“这样吧，这桌菜我卖给你了，刚刚的名字就算做定金，剩下的你吃完后跟我回家再慢慢分期付清。”

　　说完，他撑着脑袋想了想，又补充道：

　　“还有，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做林志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