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异事录》猫排排

103、深入2

　　段梦有些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来。

　　刚刚走在前方的林志远突然向他扑了过来，段梦躲闪不及，只能临时来了个抱头蹲防，可林志远却并没有对他发起攻击，而是径直与他擦肩而过。

　　段梦回过头去，就见身后刚刚那几个倒在路边的人影不知什么时候竟站了起来，此时正大睁着空余一片漆黑的双眼，有些跌跌撞撞地朝段梦扑了过来。幸好林志远刚刚及时冲过去拦住了他们，不然段梦此时可能已经被他们压在身下了。

　　不过那几人虽然产生了异变，但似乎还隐约记得自己的身份，有些顾忌，所以在不断冲着段梦发出威胁低吼的同时，却并没有伤害挡在他们面前的林志远分毫。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仅凭林志远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拦住三个大汉太久。

　　他回过头来，虽不发一语，但段梦却看懂了他的意思。
　　——他在让段梦快向前去。

　　此时已经没有退路了，段梦犹豫了一瞬，在确定那几人并不会伤害林志远后，回头便顺着小路快速向前而去了。

　　他向前走了一段，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分岔路口。

　　他在之前的幻境中曾多次经过这里，此处向右便可进村，向左便会入山了，段梦有些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凉风习习，雪白的梨花层层叠叠的落下，空气中浮动着浓郁的酒香，此时四下一片静谧的黑暗，似乎是黎明的前夕。若不是情况诡异，倒是一个十分适合安眠的时刻。

　　走哪一边呢？
　　段梦深吸了一口气，还来不及作出选择，就有人冷不丁在后面狠狠退了他一把，令他一个趔趄，踏上了进山的那条小路。

　　他稳住身形，本以为是后面的林志远赶上来了，却在回头看清背后的人影后愣了愣。

　　那人身形颀长，穿着一身普通布衣，一边的眉角隐约可见一道伤痕，竟是王武。

　　王武的身体和林志远一样，也微微透着光，身上甚至还缠绕着一股黑色的雾气。

　　见段梦看过来，他挑了挑眉露出了一幅看上去似乎不太甘心的表情，随后一抬手便有一道银光直直朝段梦飞来，擦着他的耳根钉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竟然是一把锋利的小刀。

　　只是那小刀似乎并不是实体，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便如同雾气一般消失在了空气中。

　　段梦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两步，再抬头时，就见王武已经停在了路口，手中还把玩着那把不知何时回到他手中的小刀，一脸挑衅，仿佛只要段梦敢往回走一步，他就会再次毫不犹豫地朝他掷出来。

　　虽说段梦并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但王武此时似乎是铁了心要将他赶上那条进山的小路，于是段梦便也只能半推半就地在他充满威胁的目光下，转身向着山上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灌木丛中，王武垂下手，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接着转身朝向另一个通往村庄的方向。
　　只听有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不一会便有好几个圆睁着漆黑双眼的村民从最近的房屋拐角冒出头来。

　　王武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进山的小道，确定段梦已经走远后，颠了颠手中的小刀，朝着那几个扭曲的人影迎了上去。

　　段梦顺着山间的小道前行着，眼看拐过前面的弯就能看见南柯庙的大门了，他的步子却渐渐慢了下来。

　　眼下无论是幻境还是现实，似乎都与这小庙有着脱不开的联系，不知前方等待他的又会是怎样一番场景，是真相还是梦境。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到一股瘙痒从胃部一直蔓延到心尖，一时之间竟说不清到底是兴奋还是恐惧，只得强迫自己压下过快的心跳，有些艰难地一步步向前迈进。

　　前进，拐弯，段梦停下了脚步。

　　南柯庙就静静地矗立在他前方，庙门紧闭着，仿佛怀揣着不愿敞开的心事。

　　在庙门前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地的人影。

　　他们有的穿着军装，有的穿着道袍，正是段梦在幻境中见到的前往南柯庙捉妖的那一拨人。
　　只是此刻无论是人还是马，都形容消瘦的横躺在地上，看上去没有一丝生气，也不知是死是活。

　　四周还零星躺着不少梨花村的村民，似乎是那日清晨来看热闹的。段梦环视了一圈，甚至在不远处的树丛间辨认出了白羽和张子冲的身影！

　　段梦愣了愣，忙走上前去，俯下身子本想要探一探白羽的鼻息，可手还没接近她的脸颊就突然被人一把拉住了。
　　他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

　　只见张子冲半蹲在他的身旁，伸出另一只手放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不过段梦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一把便甩开了他抓住自己手腕的手，站起身来后退了两步，瞅了瞅躺在地上的张子冲，又看了看自己面前半透明的人影，摆出了防备的姿势，低声开口道：“你是谁？”

　　张子冲似乎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在缓过来后回头看了地上的“自己”一眼，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来指了指紧闭的庙门。

　　看样子他似乎是想让段梦进到庙里去。

　　段梦看了那庙门一眼，心底蓦地涌起一股抗拒，于是又退了两步，脚底冷不丁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还没来得及低头，脚腕就被人一把拽住了。

　　他被拽得一个趔趄回过头来，就见刚刚原是踩到了另一个倒在一边的村民，此时他已睁开了一片漆黑的眼睛，死死抓住段梦的脚腕抬起头来，眼看着就要啃上来，好在张子冲眼疾手快地冲过来，一脚就将他踹了开去。

　　可危机并没有就此解除，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不远处原本躺在空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都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一双双无神的漆黑双眼仿佛看不见底的深渊，齐齐朝着段梦看了过来。
　　段梦被盯得心底一阵发毛，想要快点离开此地，却发现退路已被那群梦游般的人们堵死，只能一步步被迫退到了庙门边。

　　张子冲走到段梦身前，就像在幻境中拦在林梦远和方大人之间那样，张开了双臂面对着那些跌跌撞撞爬起来的“怪物”，看起来倒颇有一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无论他到底是真是假，至少此时他对段梦似乎并没有恶意，甚至和之前遇到的林志远一样，表现出了保护的意图，只是凭他一己之力想要拦住所有人未免也太勉强了些。

　　看样子，现在和他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
　　段梦抬手摸向脖颈间的珠子，思考着突围的可能性，就见面前的张子冲身子一震，整个人都明显僵在了原地，显出一股焦虑与迟疑。

　　段梦倒吸了一口气。

　　透过张子冲半透明的身子，他看见一个染血的身影像是提线的木偶一般缓缓地从张子冲面前站了起来，接着嗖地抬起了头，露出一双一片漆黑的双眼。
　　——是被方大人一枪打中了胸膛的张工头。

　　面对自己的父亲，张子冲坚定的步子终究还是后退了一步。眼看着突破重围似乎希望渺茫，那么剩下的只有——
　　段梦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庙门。

　　他皱紧了眉头，伸手推了那门一把，木质的大门却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能打开的迹象，这在此时看来糟透了的结果却莫名地让段梦舒了一口气。

　　他回过身来，伸手取下了那颗浅色的珠子，正想用它从那些“怪物”中开出一条路来，就见那珠子一亮，隐约间似乎闪出两道白光，接着下一个瞬间，段梦拿着珠子的胳膊就被两只手轻轻压了下来。

　　段梦眨了眨眼，就见沈清悠和王小文不知什么时候一左一右出现在他身侧，半透明的身子发出淡淡的光辉，暂时性地驱散了一些周围的黑暗。

　　她们看向段梦，静静地摇了摇头，几乎是半强制性地将他转了回去，面对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眼里都带上了些许催促的意味。

　　“我试过了，推不开。”段梦有些抵触地将脑袋偏到了一边，低声道。

　　沈清悠仿佛叹了一口气，拉起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按在了门上。
　　只见一道温柔的白光从他手心溢出，像是荡开的涟漪一般在那扇古朴的木门上扩散开来。接着，就在段梦面前，一个锁孔从门上显现了出来。

　　那锁孔看上去十分简单，像是一个小小的惊叹号，周围绘着一圈咒文一般的纹样，一眼看上去仿佛一朵盛开的梨花。

　　段梦很想说自己并没有钥匙，可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将手伸进了口袋，有些意外地触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什。

　　——此时他分明换上了一身雪白的袍子，可林志远在昏睡过去之前塞到他手中的那枚梨花柄钥匙却仍旧出现在了他的口袋里。

　　他有些迟疑地掏出钥匙，正犹豫着是否要插入门中，就听身后传来“噗通”一声轻响，原来是张子冲被张工头扑倒在了地上，接着后面那些梦游的怪物们也都摇摇晃晃前赴后继地朝这边挪过来。

　　眼下继续犹疑下去无疑会造成更多伤亡，段梦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抵抗某种意志一般艰难地抬起手来，将钥匙插进了锁孔。

　　接着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原本纹丝不动的大门颤动了一下。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