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异事录》猫排排

102、深入

　　“是他？”
　　虎子歪了歪脑袋看向面前比他高出小半个身子的三人，问道：“这么说，是被剥皮的怨念使他创造了这个吞噬人的梦境？”

　　“不。”一旁的尹玖突然开了口：“这个梦是我创造的，我不会让你们破坏它的。”

　　此言一出，其他几人的目光瞬间朝他投了过去。

　　尹玖轻笑了一声：“看你们都想起来得差不多了，索性我就告诉你们吧。”
　　“其实真相很简单，你们杀了他，这便是我的报复。”尹玖的目光从他们三人脸上扫过，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这山里原本就曾打开过现实与梦境的通道，虽然强行关上了，但这一带的空间仍旧极不稳定，尤其是最近战乱频发搅得人心惶惶，恐惧、恶意，有这些作为加持，再次打开那扇大门根本不算什么难事。如果不是你们傍晚突然出现在这里，甚至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尹玖说着看向旁边的竹一和虎子，轻哼了一声。

　　“不过你们现在知道也已经晚了，你们将被困在这噩梦中，永远没有尽头。”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声笑了起来，整张脸都染上了疯狂的味道。
　　那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像是发出了什么不详的信号，四周的氛围瞬间变得古怪起来，像是有什么潜伏在黑暗中的东西正缓慢地醒来。

　　竹一皱紧了眉头，刚想说点什么，忽地面色一变，抬手道：“等......!”
　　可他的话音未落，眼前的尹玖却是全身一震，就见一把桃木剑突然洞穿了他的身体，从他的胸口支棱了出来。

　　“一介妖物，还敢如此猖狂。”趁尹玖的注意力全放在竹一身上时绕到他身后的杨玄光低喝一声，又将剑猛地拔了出来：“只要杀了你，这噩梦也就不存在了。”

　　尹玖眨了眨眼回过头来，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诡异。

　　杨玄光愣了愣，就见尹玖胸前洞穿的伤口中竟未流出一滴鲜血，只空留着一个大洞，硬生生地开在那里，像是被捅破的窗户纸一般。
　　紧接着下一个瞬间，以那个伤口为圆心，尹玖整个人都扭曲了起来，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张开了大口，眼看就要将杨玄光吞噬，一股大力突然从旁边袭来，一把就将已经呆若木鸡的杨道长拖了开去，于是那已经扭曲成一团的黑洞便扑了一个空，像是一阵青烟般消散在了空气里，空余断断续续的笑声还在四周回荡。

　　“不对劲。”竹一松开了险险救下的杨道长，环顾了一圈，眉头皱得更紧了。

　　此时空气中已经腾起了淡淡的雾气，黑暗的角落仿佛有不怀好意的视线在向着这边窥探。

　　杨道长靠在院子中央的梨树上呆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喃喃向竹一道了个谢，环顾了一圈，见幻境并没有改变的迹象，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几乎是有些语无伦次：“我明明击中了他！为什么？没有了造梦者这梦境为什么还在继续？”

　　竹一摇了摇头：“若被困在普通的梦里，的确是只要揪出造梦者就行，但此梦境非同一般，是处在阴阳两界的夹缝中，想要出去则必须要弄清这梦境的本真和目的，否则稍有不慎便会落入阴界，那便是真的再也不会醒来了。”

　　“阴阳两界间的梦境……”杨玄光愣了愣：“那不是传说中上古的妖怪才能打开隐秘空间吗？”
　　他抬头看向一片漆黑的夜空，似是想从中找出些端倪，却最终无功而返，禁不住再次开口问道：“何谓梦境的本真？”

　　竹一道：“本为梦境之根，即为造梦者的身份；真为梦境之源，即为梦境产生的原因。”

　　“可这两点刚刚那妖物不是都告诉我们了吗……？”杨玄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撒谎了！？”

　　竹一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妖物就是妖物！满口谎言，不足为信！”杨玄光低骂了一声：“不过说来有嫌疑的也就那两只妖怪，只要都杀了……”

　　“你们这些道士，自己先去招惹人家，动辄打打杀杀，到头来怎么倒好像全是妖怪的错？”一旁的虎子撅了撅嘴，似是有些不忿道：“难道就要乖乖任人宰割才对吗？”

　　“你这小道士，怎么竟帮妖怪说话？”杨玄光皱起了眉头：“你师父难道没教过你邪魔外道多存害人之心须除之吗？”

　　“我才没有……！”虎子还想说点什么，竹一却伸手打断了他，对杨玄光道：“徒儿还小，见笑了。敢问道长可曾想起是如何进入这梦境的，能否告知一二？”

　　杨玄光抿了抿嘴，他在门内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师兄，平日若遭到这样的顶撞定是要好好将人教训一番，奈何刚刚竹一救了他一把，此时情况又实在诡异的紧，便也只能不再计较，缓缓回忆道：
　　“当时我们刚打倒那白毛的妖物，方大人正要剥下它的皮，不想门口又冲进来一只黑毛的畜生......”

　　一阵阴风吹过，让杨道长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看了一眼四周变得愈发浓稠的黑暗，捏紧了手中的桃木剑，暗自吞了口口水，继续道：“那黑毛畜生看见同伴的惨状似乎有一瞬间呆住了，于是我们便想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前方连接庙殿的小门突然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杨玄光的话，院子里的三人顿时警觉了起来。

　　——若门是被风刮上的倒也罢了，可院子的后门和通向庙堂的小门突然同时关闭，看起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竹一和虎子对视了一眼，分别上前推了推那两扇门，但都意料之中地摇了摇头。

　　——那两扇门在他们的推动下纹丝不动，仿佛已经和围墙融为了一体。

　　他们被关在了这一方小院子里。

　　杨玄光抓紧武器摆好了架势，就见有什么东西从上方缓缓飘荡了下来。

　　他一偏头避了开去，凝神细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片漆黑的花瓣，颜色比四周的黑暗还要深沉，仿佛望不到尽头的深渊，想要将人吸入进去。

　　杨道长一个激灵抬起头来，就见院子中央那棵原本落光了叶子的老梨树不知何时竟开出了满树漆黑的花朵，一阵冷风拂过，花瓣像是下雪一般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就在他愣神的当口，一片飘落的花瓣粘上了他的手背，不过一瞬间的功夫，那触到花瓣的一小块皮肤就好像被什么极强的毒物腐蚀了似的，蔓延开了一片巴掌大的黑色伤痕，带起一阵钻心的疼痛。

　　杨道长痛呼一声，挽起一个剑花将飘至近前的花瓣都搅得粉碎，就听竹一的声音从院子另一边传来：“是梦魂花！”

　　“黑色的梦魂是绝望之花，若是有实体倒还无妨，只是我们目前身在梦中均为灵体，一旦触到就会造成很大损伤，一定要小心！”

　　话虽如此，可这花瓣飘飘荡荡仿佛没有尽头，总不能一直这么躲闪下去，当务之急是要离开这所小院。

　　竹一看向面前紧闭的庙堂小门，沉吟了片刻。

　　想要破开这梦境中的结界，还需得要本源的正确答案才行。

　　这样想着，他随手用竹萧挽了一圈，带起一阵风来，四周随意飘洒的花瓣在这风力的带动下缓缓旋转，竟在半空中拼凑出“尹玖”两个大字，随后又跟随竹一的动作轻轻拍上了面前的门板。

　　说来也怪，那花瓣接触到门板后并没有因为风力的消失坠下，而像是水滴沾上了纸面一般，被渐渐吸入了进去，可那扇门却仍旧紧闭着，没有丝毫变化。

　　“果然不对吗......”竹一毫不意外地叹了口气，回头对杨玄光问道：“杨道长，那梦先生看起来只是一介凡人，为何你之前一见之下便认为他是解开这梦境的关键？”

　　杨玄光正闪身避开飘落的花瓣，声音也因为刚刚受的伤而有些虚弱：“当然是因为他长得和那梦兽幻化出的人形一模一样！”

　　竹一想了想，又挥舞竹萧在半空写下“梦兽”两个大字拍在了门上，可紧闭的大门依旧不为所动。

　　“......是谁呢？”竹一低声喃喃了一句，再次向杨玄光问道：“刚刚你说到想趁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呢？”

　　“然后？”杨玄光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知竹一到底是何意，却又别无其他可以出去的法子，只得在躲避的空隙见缝插针地回忆道：“当时我们祭出的法术已经打在了那黑毛妖物的身上，令他倒了下去。虽说不一定能致命，但将他制住应该是没有问题。可不想下一瞬间，那妖物身上就腾起了一股黑色的旋风，也不知是施了什么法术，瞬间就将在场所有人都卷了进去。”

　　忆起这一段，杨玄光还是忍不住后背有些发凉：“那感觉就好像坠入了最深的噩梦，在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快乐、悲伤、恐惧、愤怒......全都被硬生生剥离了灵魂，空余一片无尽冰冷的绝望，像是要将人溺死在看不见底的深渊。”

　　“好在这酷刑一般的折磨也并没有持续很久，至少在我的精神崩溃以前，一道白光突然出现，仿佛升起的太阳一般驱散了一望无际的黑暗，接着我就失去了意识，等到醒来，已经以新的身份生活在梦境中了......”

　　竹一皱紧了眉头，一般来说，为了避免被入梦者察觉自己进入了梦境，造梦者会选择让梦境的开头更接近现实，但也有为了激发入梦者的情绪直接将其拽入极端梦境的情况。

　　不过根据杨道长的描述，目前他们所处的梦境显然并不在那两种情况之内，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两者皆具，简直不像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想到这里，竹一愣了愣。

　　不像同一人的手笔......？

　　是啊，谁也没有规定造梦者只能有一人。

　　他看向面前紧闭的庙门，想起庙中央那块奇怪石碑上的太极纹样，心底一动，突然间豁然开朗，明白了这庞大梦境的创造者究竟是谁。

　　只见他指尖微动，带起微风搅乱了漫天飘落的花瓣，在半空中凝出了两个大字。

　　——阴阳。

　　随着这两字缓缓没入门中，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之前稳固如磐石的庙门就这样裂出一条缝来。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