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爱纳妾》水云田

4、来访（二）

　　薛莹草在门外提心吊胆，盼望着亲爹快点顿悟，将何暹这尊恶佛快点送走。

　　千万千万别得罪了他！

　　她还记忆犹新，第一次重生之后，她心灰意冷退了何家的亲事，何暹表面没如何。可是两三年后，他爬上高位，便把薛家满门送进了刑部的天牢。

　　屋里传出拍桌子伴着茶杯跳动青瓷碰撞的声音，震碎了莹草的奢望。

　　一声怒喝平地而起，“岂有此理！就是皇亲国戚也要讲道理，我家女儿等你这么多年，如今早已过了碧玉年华，还能嫁与谁去？”

　　薛萤草心里哀叹，爹啊爹，你闺女就算真嫁不出去，也不能这样自降身价啊！

　　她还在吐槽亲爹，身前侧身倾听的薛莹珠一个箭步跨上前去，抬手按在门框上，眼看就要破门而入。

　　萤草大惊，闪身向前，堪堪抓住大姐的手臂，硬扯着她转过半个身子，翕动双唇，无声问：”你要做什么？“

　　莹珠使劲挣扎，却苦于摆脱不掉妹妹的手臂，只压着嗓音小声回答：”我定要问个明白，怎可给人随意欺辱了去？“

　　“里面有父亲，你闯进去算怎么回事？那才是自取其辱！”

　　薛莹珠不肯，仍旧扭着身子无声挣扎。她目光涣散，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显出执拗的神情。莹草几乎压制不住，慌忙朝着杨嬷嬷使眼色。

　　杨嬷嬷端着两条手臂，稍做犹豫，便冲上去压住大姑娘一个肩膀。要是让大姑娘冒冒失闯进去，侯爷并不会把闺女如何，受罚的多数还是自己。

　　两个一起使劲儿，总算把薛萤珠拖离门口。

　　里面的谈话还在继续，“伯父莫要心急，我定然是不能辜负姑娘的守望之情。思来想去，总要想个万全之策。如果贸然前来提亲，反而容易节外生枝。因此昨日便到圣上面前请了旨，这圣旨一下，自然再无变数。”

　　纠缠在一起的几个人如遭雷击，这次却是大喜过望。薛萤草差点喜极而泣，她多年心愿就要成真了，明天要好好去安国寺烧一柱香。

　　片刻之后，薛家两位姑娘一前一后进了书房，面上都是喜气洋洋。

　　何暹坐在下首，见了两个姑娘进来，起身见礼。他穿着天蓝色绣暗竹纹直缀，身材高大挺拔，样貌英俊，彬彬有礼，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个如意郎君。

　　只有莹草知道，何暹睚眦必报，见风使舵，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自己莫名其妙死了三次，都是因为此人！

　　如今这人总算与自己再无干系，她淡坐一边，细细思量今后的幸福生活，唇边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薛思怀没有掩饰自己的振奋开怀，好像多少年未如此称心如意过。他神采奕奕，又问了几句何府的近况，便道几日前得了副前朝大家的山水丹青，要取来与何暹品鉴一番。

　　薛莹草心知肚明，这是她爹给小两口制造交流感情的机会，于是也站起身来，亦步亦趋，跟在薛侯背后。

　　薛思怀沉了脸，“你跟来做什么？”

　　“我……那个……“莹草莫名其妙，我跟来做什么？当然是避嫌啊，好在她急中生智，“……帮父亲抬画。”

　　“哈哈，”何暹突然大笑，中气十足，带着居上位者压倒性的气势，“薛伯父这画恐怕是稀释之宝，还要另千金亲自去取。”

　　取画本来是只可意会的托辞，给萤草横插一杠，又被何暹打趣了一句，就显得十分刻意了！

　　薛侯一阵尴尬，甩了袖子，”用不到你，呆在这里吧！“

　　在大姐姐的愤恨和何暹的玩味目光中，萤草落寞地坐下，努力安分地做好人形背景和礼教挡箭牌。

　　薛莹珠温柔如水地看住何暹：“将军此次西南剿匪，着实辛苦。”

　　“为皇上分忧，不敢说辛苦。”何大将军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恶。

　　“一别三年，侯爷和夫人一定甚是想念将军。”

　　“想念定然谈不上。”何暹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在薛萤珠企盼的目光里，闭了嘴巴，再无下文。

　　薛莹珠：“……听说西南民风与都城迥异，将军可还习惯？”

　　何暹微皱了眉头，好似有些不耐。

　　盛装女子的满头珠翠晃花了他的眼，在缭乱奇异的光影后面，屋角那个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薛萤草，穿着半旧衣裳，低眉敛目，偏安一角，安静美好。

　　他吸了口气，突然笑道：“西南没有程朱理学约束，民风自然开放。女子有了心仪的男子，不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可住到一处，自由婚配。”

　　薛莹珠用手帕捂住嘴，娇嗔道：“呀，真是有伤风化，有辱妇德。”

　　“大姑娘如此认为吗？”何暹瞥到萤草的耳朵动了动，身体微微前倾，显然是对他的话起了兴趣。他挺直脊背，眼梢微挑，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到觉得她们真诚可爱，敢爱敢恨！今年收服西南的安南国之后，对方大将军之女，名叫百灵，向我表达倾慕之意。我也甚是喜欢，因此将她带回京师。”

　　薛莹珠吃惊地张大嘴巴，甚至没有顾及维持自己的淑女形象。男子好色是人之常情，婚前有几个通房丫头也属平常，却都在暗地里，不敢过了明路。今日何暹将之摆在台面上，是何意思？

　　向她这个没过门的正妻示威？亦或提前维护爱妾的利益和地位？

　　薛家大姑娘思来想去，此时表态，无论是默认还是反对，都会留了把柄。可如有人愿意替她说话，今后便多了转圜的余地，于是满面委屈，朝莹草投去求助的眼神。

　　此时薛萤草心中的惊异绝对不比长姐少。

　　百灵正是长袖盟的人，任务是监视何暹。这三年她与水宛若共派去西南七人，都是无功而返。除了这个百灵，没有一个能成功接近何暹并留在他的身边。百灵虽然在何暹身边潜伏下来，却很快与盟里失去了联系。

　　这时何暹提起这个事情，是有心还是无意呢？

　　是为了试探薛莹珠婚的容忍程度，还是她薛萤草与百灵的关系？

　　起初的惊讶，加上随之而来的焦虑和犹疑，狂风般盘旋着冲击她的心神。

　　她强自镇定，轻咳一声，开了口，“何大将军也是性情中人。不过，大周朝的律法规定，男子但凡娶妾，需要正妻进门之后，由正妻操办。不知将军要如何安置百灵这个女子呢？”

　　如今薛思怀不在，萤草作为妹妹，维护长姐的利益，虽然有些逾越，却也可以理解。

　　何暹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此时的他放下凌厉的气势，不是一个权倾朝野，新胜返朝的大将军，更像一个企图讨佳人欢心的毛头小子，“二姑娘错怪在下了，我虽然喜欢百灵这个女孩，可一直是当作妹妹对待的，回京就把她许配给部将了。”

　　他的目的是引薛萤草说话，可不是为了在她心中留下好色轻狂的印象。

　　可是何大将军却是白费心机，妹妹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姐姐拦下。

　　“呵呵，将军真是心善之人，能成人之美！我二妹妹一直养在民间，没甚见识，言语冲撞了将军，还忘将军多担待。”

　　萤草淡淡撇了撇嘴角，薛莹珠的过河拆桥，她也不是第一天见识了。不过百灵的下落，需让水宛若尽快打探清楚。

　　可是这个小小的动作，却没有逃过何暹的打量。他微眯了眼睛，遮住眼底的星芒，“大姑娘严重了，二姑娘心直口快，何某很是喜欢。”

　　他缓缓道来，薛萤珠的心头惊跳。

　　一个堂堂的从一品将军，对未来妻妹说喜欢，这也太惊世骇俗了。可是转念一想，刚刚何暹喜欢过的百灵姑娘，就许配给部将了，也许她的未来夫婿只是口无遮拦，用词不当。

　　薛莹珠再如何进行自我安慰和心理疏导，也是憋了一口恶气。她与薛萤草的争斗由来已久，怎能让对方占了便宜？口头的也不行！

　　她笑得更加贤淑，极力显出全心全意为着何暹着想的体贴，“小女指的并非刚刚这事。”

　　何暹不太明白，“那大姑娘是指何事？”

　　“昨日萤草在长街上朝着将军大喊大叫，给将军添麻烦了。”她得让何暹看明白了，这个薛萤草到底是什么货色。”萤草一直养在民间，性子乖戾，就是父亲母亲也时常头痛如何……“

　　“当时长街喧闹，不知道二姑娘有何话对在下说？”何暹竟然硬生生打断了薛莹珠的话，扭头看向萤草。

　　这样无礼的行为，却让薛莹珠洋洋得意，暗暗自喜：何暹与她心有灵犀，这就要教训这丫头了。

　　薛萤草一愣，她喊了什么？之前的鬼话连篇都是为了惹薛莹珠生气。她脑子又没坏，做什么去长街看何暹还朝？还大喊大叫？

　　“那个……“面对薛莹珠和何暹两个人的灼灼注视，她脑子飞快旋转，”……大周威武，出兵必胜。”

　　”哦，“何暹笑得开怀，一点也不吝啬他的夸赞，”二姑娘爱国之心，日月可鉴。“

　　薛莹珠呆呆地眨巴了下眼睛。

　　……也许何暹为人谦和，以为她们姐妹二人感情深厚，不忍苛责。

　　她终于转了话题，“上次听清阳郡主提起您，说您与世子小时侯去她府上玩耍，世子竟不小心掉进池塘……”

　　萤草难堪地扭过头。

　　儿时话题确实是个不错的切入点，又能不经意透露出与清阳郡主的关系。可是大姐，你也让人打听清楚啊，你未婚夫从小与世子不合，不受嫡母待见。为了世子掉进池塘的事，家法都请出来了。何暹最后被打的皮开肉绽，这才算完。

　　此时的何暹脸色一丝未变，仍旧温和，像是在听一件别人的趣事。

　　“……我与二妹妹从小不在一处。玄安法师说她没有富贵命，所以难得在府中。我很是羡慕那些姐妹兄弟能在一处的。”说完眼巴巴地看着何暹，希望他能把话题接下去，问问她与清阳郡主的关系，或者回忆儿时的趣事，无论哪一个切入点都很有谈资。

　　何暹却选了薛莹珠没有想到的那个，“听说二姑娘拜了玄安大师为师，改日可否为在下引荐？”

　　何暹最终还是告辞了，萤草不禁有些头疼，看来这两位的婚后生活不会太顺利，不知道此时劝薛莹珠吃胖一点，还有用没？

　　不过她也只能管到这里了。明日她得去安国寺上柱香还愿，顺便看看玄安那个家伙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