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爱纳妾》水云田

5、生变

　　安国寺自古以来便是皇家寺院，只接待皇亲国戚，公侯世家烧香拜佛，听经还原。

　　所以极为清静。

　　这座古刹位于香山半山腰，初秋的凉风习习，已染红了大半枫叶。太阳躲在浓重的云层之后，偶然穿过乌云之间的疏漏与缝隙，洒下几道明媚的光柱。缓缓升腾的香火缭绕其间，平添了几分圣洁和佛意。

　　薛萤草今日来得早，烧过香，在寺内走了一圈。她站在经堂外，诵经的声音源源不断传到耳中，心里一片安详宁静。

　　小沙弥匆匆路过，被萤草一把抓住，“小师傅，玄安大师在何处？”

　　还未受戒的小沙弥，只有七八年纪，光光的青色脑袋衬着浓眉大眼，虎头虎脑。

　　他好奇地上下打量萤草，有些摸不到头脑。这位姑娘独来独往，不像日常前扑后拥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可又气质出挑，大方磊落，并非丫鬟侍女之流，“施主找玄安大师做什么？”

　　“你带我去便知道了。”

　　“这可不行，”小和尚极为认真，“玄安大师奉旨在安国寺修行，又名声在外，每日里求见的人数不胜数。且大师吩咐过不见外客，如何能随便带你去？”这小沙弥话里话外，全都是满满骄傲。

　　看来玄安真成了大师！

　　萤草抱着手臂，挑挑眉毛，初秋的阳光洒在鬓角，折射出不尽的飞扬明媚，“我是他徒弟，可算外客？”

　　小沙弥连连点头，“自然是不算的。”

　　“那还不去通报？”

　　小沙弥许是听说过，玄安有个俗家的女徒弟。许是以为天下间无人会在安国寺说谎，双手合十道：“那请施主稍待，小僧去回禀一声。”说完转身就走。

　　“哎，小和尚，你还没问我名字，如何回禀？”

　　小沙弥红了脸，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薛萤草走进禅堂的时候，玄安正在给两名年轻弟子讲解佛法，他抬起头，向萤草微微点头，示意她稍待，便匆匆结束了经课。

　　两个年轻和尚恭恭敬敬地退下去，却不约而同朝萤草投来好奇的目光。

　　玄安大师好几年未见过外客了。

　　萤草没有说话。

　　想起初见时，他目光里的狡黠与倔强，不过历经几年时光，便杳无踪迹。如今两汪深潭般的双眸，仿佛容纳了天地万物，又仿佛一无所有。

　　实际上，玄安十分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可周身的气派，已是得道高僧无疑。

　　他淡淡而笑，站起身来。取出一套茶具，点燃红泥小火炉，坐上一壶泉水。动作不缓不疾，如行云流水。待一切就绪，才问，“看来你的计划成功了？”

　　萤草盘腿坐在桌边，答非所问，“如果知道安国寺这般好景致，我真该早点来的。”

　　“此时也不晚。”玄安凝视着对面的女子，半晌才转开目光。

　　“你这和尚当的挺不错啊，玄安大师！”薛萤草的话语里有几分揶揄，几分亲切。

　　“哈哈，”玄安爽朗大笑，“都是拜你所赐，女施主！”

　　两人相似而笑，静谧的气息在禅房中流转。

　　他们相逢与微时。

　　一个是行事张扬狂妄却命如草芥的街头混混，一个是表面风光却常有性命之忧的威武侯府嫡女。两个人同路走来，不过五六年光景，都已跳出宿命的陷阱，一切风轻云淡。

　　“那么，”良久，玄安才问：“今后有何打算？”

　　萤草轻轻叹了口气，“还没想过……”

　　玄安觑着对方神色问：“似乎有些失落？难道舍不得何暹了？”

　　“是呀，那可是泼天的富贵！”萤草灿然而笑，眸子熠熠生辉。

　　玄安放在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不如随我去塞外走一遭，如何？”

　　“永康20年，你去过的地方？”

　　“是，”玄安缓缓点头，“前两年你时常问我，在塞外发生了什么？我带你去看看如何？”

　　“哈哈，有趣！你不会真想收我做徒弟，要给我剃度成小尼姑吧？”

　　“其实，我打算……”玄安的话还未出口。

　　“噗噗……”小火炉上的泉水烧沸了，四散奔逃涌了出来。

　　玄安止住话头，提起水壶，挨个烫杯。水汽氤氲，模糊了他的眉眼。

　　“这是武夷山大红袍母树上的茶，一年只产七八两，”玄安将沸水冲入茶壶，“是春天时太后娘娘赏下的。”

　　萤草看着壶嘴里冲出一道水线，注满面前的茶杯。茶香四溢，她禁了禁鼻子，“那我可跟着大师沾光了。”

　　玄安轻叹一声，“以后怕是沾不到了。”

　　声音里虽有少许惋惜，更多的却是振奋与向往。薛萤草未放在心上，小心翼翼端起粗陶茶杯，凑在嘴边，轻嗅了下，“果然好茶，浓郁芬芳，定然饮后唇齿留香。”

　　玄安未动，看着对面姑娘陶醉的神情，似乎心也要醉了。

　　这时，门外突然闯进一人，大声叫道：“大师傅，大师傅，二姑娘可在这里？出大事了！”

　　萤草心脏骤然揪紧，回身看去，正是长袖盟里的一个教徒，叫做孟七。

　　孟七是水宛若的贴身保镖。如果不是出了大事，水宛若定然不会派此人到处找她。

　　“二姑娘，可算找到你了。”孟七猛喘了片刻，才道：“圣上刚下了圣旨……配给何暹的不是薛府大姑娘，而是您，二姑娘薛萤草。”

　　“啪～”萤草手中的茶杯落下，应声而碎。

　　她起身揪住孟七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圣圣……圣上有旨，威武侯府幼女萤草秀外慧中，秉性端淑，指婚与镇国将军何暹，择日完婚。”孟七狠狠心，一口气倒豆子似的说完了。

　　萤草猛然怔住，“秀外慧中，秉性端淑……”这些词一定是形容薛莹珠的，怎么名字写成了自己？一定是弄错了。

　　她得赶紧回府，提醒父亲进宫问个明白……

　　不，即使是皇上弄错了，也没有更改圣旨的道理！

　　她重生了三次，做了如此多的谋划，为何还是没能躲开何暹？是阴差阳错，还是有意为之？

　　恍惚中，她感觉到身体轻轻摇晃。

　　不知何时，她已经坐回垫中，手中重新塞进一杯热茶。玄安焦急，甚至有些张皇失措的脸出现在眼前，轻轻呼唤，“萤草，萤草，你不要紧吧？”

　　这些年，她从未见过玄安如此神情。玄安不是得道高僧吗？怎么也有担忧害怕的时候？

　　薛萤草虚弱地笑了，“不要紧，成了亲也不要紧，还是可以和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