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绛尔

58、第五十八章

　　叶飒飒再度醒来时，彼时已是金乌西坠的当头，灿黄的光透过绵纸照进里屋，打在床边人的侧脸上。她不过转了转脑袋，越溪便极为敏锐地注意到了，欢喜的视线闯入她眼帘，惊得她心潮起伏。

　　“你终于醒了，还痛吗？有没有感觉好点？”

　　在他热烈的注视下，她不太自在地蜷了一下脚趾，“好多了，没那么痛了。”

　　见她神情有异，越溪的眼中渐渐泛起狐疑，“说真话，你没有骗我？”

　　叶飒飒愣了愣，颇为紧张地往被褥下面一缩，“骗你……什么？”

　　“噗，你说是什么？”他好笑地凑近她，近得能在她茶色眼瞳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是不是躺了几天，脑袋都给躺晕了？自然是指你的伤啊。”

　　她奋力摇头，眉头夹得紧紧，“我没事了，你离我远一点点吧。”待越溪照做后，她才将被子往下拉了拉，“我睡多久了？”

　　他抬起右手朝她摇了摇。

　　原来才过去五天，还来得及。叶飒飒舒出一口气，正要从床上坐起来时，忽然被他一把拦住。

　　“你伤还没好透，先不要轻举妄动。”

　　“连起来走走也不行？”

　　他无奈地看着她，“至少现在还不行。”

　　叶飒飒忍不住挠挠发痒的头皮，“那天在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越溪双眉微挑，视线往下，“鸣雀将杭咏年带走了，我没有拦他。”

　　她看着他挺直的鼻梁、密长的睫毛，忍不住将心中的冲动脱口而出：“这是我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

　　越溪牵起嘴角，不知是笑还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心绪到底还是因她而颠簸起来。他知道，他栽了。这一次，他算是彻底栽进去了。天知道他要花上多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那股想要坦露心迹的欲望，无论怎么想，都不能。他怕吓到她，所以不能是现在，至少也要等她掉进这个坑底。

　　“我要怎么报答你才好……”

　　他看起来一筹莫展，甚至将脸埋进被子。叶飒飒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给吓了一跳，忙收回手臂，自觉十分尴尬。

　　得知她已经醒过来，越平玉赶紧将药煎好，趁着夜还未深送了过来。滚烫的热气混合着中药的苦味，钻进她的鼻子里，闻得她直皱眉头。

　　“可以不喝吗？”她从小就讨厌喝药，值得庆幸的是因她习武，身子骨强健不少，倒也没几次喝药的时候。

　　越平玉试了试药碗的温度，“良药苦口，喝下去你的伤才能好得更快。”她盯着她消瘦的小脸看了看，眼底心疼又感激，“本来就不胖，这一下又瘦了不少。你说你怎么这么傻，我同你非亲非故的，你没必要替我挡的！”

　　叶飒飒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当时她的想法就是不能让她受伤。挡也挡过、躺也躺过，反正都过去了，她不后悔。

　　“唉，都怪我。”她长叹一声，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老天爷保佑，还好你醒过来了，不然我这一大把年纪非得自责死。“

　　“我没事，您不用自责。”

　　她如此直接，惹得越平玉笑了一下，“真是个傻丫头！越溪那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后面的话她说得太轻，叶飒飒一时之间没有听清楚，她略微抬起腰正要问她，不料越溪刚好从门外进来。

　　“你来的正好，服侍叶姑娘把药喝下去吧。”越平玉起身很顺手地将药碗塞到他手中，看了看神色尴尬的叶飒飒，笑眯眯道：“厨房里还熬着粥呢，我得看看去，你要乖乖喝药啊。”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越溪端着碗走到床前，还未开口就见她主动坐了起来，双手伸出，露出一截细瘦的腕子。

　　“给我吧，我自己喝就行了。”

　　“放心，我没打算喂你喝。”他听话地把碗交给她，极其自然地在床边坐下去，星光熠熠的眸子里含着点笑意。

　　叶飒飒端着碗撇过头，眉头轻皱，“你要看着我喝？”

　　“对啊，快喝吧。再冷下去就更苦了，闭上眼睛一鼓作气喝完，不要犹豫。”他说完后看她还在纠结，又悄声补充道：“在我娘端来前，我偷偷给你加了点糖，味道应该会好一点，你先试试。”

　　在他的再三催促下，叶飒飒望着黑黢黢的汤药，终于鼓起勇气尝了第一口。不知是不是越溪加的糖发挥了作用，她竟然真的觉得不那么苦了，于是她决定要在第二口时全部喝完。

　　气味浓烈的汤药被她快速倒入嘴中，刚开始还能接受，喝到后面，许久未受摧残的胃再也受不了，一个恶心，又让她吐了一半出来。她举着碗看着被她弄脏的被褥，尴尬又难受，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

　　越溪倒没觉得有什么，他立马站起来拿过她手里的碗，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找出了干净的被褥来。叶飒飒见状，想要从床上下来，却被他拦住。

　　“你不用动，待在边上就行，地上潮气重，免得耽误伤势愈合。”他一壁说一壁将脏的被褥全部卷好抱下来，动作利落地展开褥子。在半空中轻轻一抖，再平铺，三个床角很快就被他掖好了。视线顺着最后一角看去，在那儿瞥见一对局促不安的赤足，细腻的肌理玉样的颜色，他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敢看了。

　　“过来些好吗？”他仰起头温和地望向她，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小心翼翼。在这一刻，他收敛了所有锐气和聪明。他觉得，喜欢一个人是无师自通的，就是很单纯地想对她好。

　　他从前并不相信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但他就是遇到了。

　　叶飒飒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乖乖地走到中间来，任他将角落都铺好。光着脚有些凉，可她的脸已经要烧起来了，一种铺天盖地的心慌几乎淹没了她，视线所及之处像长满了刺，越看越慌，越看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