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绛尔

33、第三十三章

　　凤兴言酷爱作画，这么多年来唯有这个小爱好保留了下来。可是他今天状态不是很好，心情烦闷，一只欲要展翅高飞的猎鹰生生被他折断了翅膀，画笔搁在半空中许久不曾落下，墨汁逐渐汇聚成一个小点，最后滴在洁白的纸张上，彻底阻隔了他迟迟不来的灵感。

　　他没有心情去修补那片污渍，放下笔，将画纸随手一卷，丢了出去。书房门紧闭着，四周都有他的人守卫，他颓然倒在圈椅上，提了提疲乏的睛明穴。

　　近来他的睡眠很差，总在三更半夜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了。他常常忆起过去发生的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时间一久，那些东西便在他心底打成了一个死结，无计可解。他甚至开始恐惧自己的将来，年轻时的胸有成竹和野心勃勃，终于转化为现在的忧患，日夜围绕着他。

　　想来也是可笑，他活了大把年纪，名利双收，人间百味尽皆尝过，居然要在知非之年担忧接下来的日子。

　　他忽然站起来，走到圈椅后，右手正欲搭上一块木雕时，门外却传来凤谷烟的询问声。他重新回到圈椅前坐下，喊她进来，随手翻开了一本古籍。

　　“有什么事？”他看着手里的书，一眼不抬地往问道。

　　“听下人说爹连午膳都没用，女儿就想来看看爹到底在忙什么，或许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凤谷烟捡起地上的纸团，展开来瞧了瞧，“好好一只鹰，怎么就不画了呢？”

　　凤兴言本就心情烦躁，此时听她絮叨愈发不耐，“不是叫你待在房间里不要乱跑吗？”

　　她撅了撅嘴，走到他身边，“独自一人实在太沉闷了，我真待不下去，再说都过去这么久了，谅那名刺客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回来了吧？”

　　“如果是以前我还会说不可能，换作现在，可不一定了。”

　　“爹你这是什么意思？”凤谷烟的面上划过一丝疑惑，她知道他有很多事情瞒着她，也明白他的警告，但她总觉得他最近在担心着什么事情。

　　“小心为上的意思罢了。”凤兴言不愿与她过多说起这些事情，一是防止消息走漏，二是时机尚未成熟，本来心中预计的计划也因为某件迟迟没有找到的东西而延后了。

　　见他不肯明说，凤谷烟内心的堵塞感严重，她已经不止一回遇上这种感觉了。每当她想在他面前表现一番，为他分忧解愁时，这个与她不太亲的男人就会一而再地推开她，叫她十分不得意。

　　“咦，这段日子好像都没有叶姑娘的消息传来？”她暂时不想离开，讨好似地起了另一个话头。

　　叶飒飒？提到她，凤兴言只知道那一夜她消失后便再也没有出现了，据他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当夜她被人诱出客栈后受了重伤，至今是死是活他也不清楚。她虽是叶正侠的女儿，但叶正侠手里并没有那件东西，所以她对他说的那些话中到底还是藏了几分算计。

　　只不过叶飒飒是个小角色，不值得他过于惦记，他奇怪的是荡雪山庄的事情发生之后，一切就都风平浪静了。那杀了叶正侠夫妇的人像是从江湖上蒸发了般，如同跃出水面的大鱼，惊动了无数涟漪，等它没入幽暗的深水后又复原成本来的模样。

　　他心惊胆战的等待着，却什么也没等来，只有两个人出现的很合时机，恰好是他不会怀疑的时候。

　　凤谷烟一直在观察着自己的爹，她问了那句话后，他便锁眉陷入沉思，目光晦涩不明。她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带着疑惑开口：“爹，你怎么了？”

　　“……没什么。”凤兴言缓缓地摇了摇头，忽地问她，“你觉得苍竹先生此人如何？“这样想起来，上次那名女刺客出现在他的房间里倒是显得十分可疑。

　　“爹突然问起这个来做什么？”凤谷烟转了转眼眸，玉颊飞上一丝霞红，“女儿觉得他挺好的。”

　　他闻言却笑了笑，眼底不知是嘲讽还是其他什么，“你连他的真实面目都没看过，就觉得他很好了？”

　　凤谷烟笑得眉眼弯弯，脸上划过奇异的神色，“我却觉得这种好才是最迷人的呀。”

　　身为亲爹，凤兴言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太了解这个女儿，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苍竹的确将他女儿迷住了。他轻叹了声气，放下手中一页未翻的书籍，“没什么事就回去吧，这两天待在家里，不要乱跑。”

　　看他脸色不善，凤谷烟识相的不再多言，在她准备打开房门离开时，又听得他缓声道：“如果将来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保护好自己。”

　　“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心中不免有些恐慌，很难想象这样的凤家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没什么，你且记住就好了。”

　　又是这副态度。

　　哪怕再惧怕，此刻凤谷烟也不禁冒了点火气。带上门出来，心中是既委屈又生气，不想看身后的书房一眼，择了个方向怒气冲冲地走了。

　　书房中，刚安静下来没多久的气氛又被仆人的敲门声给惊破，他唤了人进来才知道家中来访客了。两个从未会过面的年轻人，他本来是想推掉的，但听仆人提起他们自称是荡雪山庄的人，一时好奇心起，立刻往偏厅赶去。

　　而此时，出现在凤家的两个人正是卫成与卫淑。他们在叶飒飒放火烧掉山庄之后便离开了，一路追随着她的踪迹，跟到了黑云镇。只是等他们抵达的时候，叶飒飒早已上了船，不知飘向何方，他们打探许久，终于听到了三叶城凤家的消息。

　　卫淑颇为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捧在手上的热茶被她喝了又喝，她自觉没有师兄那么沉得住气，一对眼珠子老爱在四周晃来晃去。

　　“凤家好有钱。”看完之后，她忽然由衷地感叹一声。

　　卫成虽然表面看来沉稳，但心中也吃不准凤兴言的态度，除了他们曾是荡雪山庄的人和那条消息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可利用的条件了。他看了看外面守着的仆人，对卫淑轻嘘一声，”别说话，人一会儿就到了。“

　　“师兄，我有点害怕。”卫淑终究还是不安居多，她没卫成那么大胆，向来只爱随遇而安，若不是自幼习惯以他为主心骨，她怕是不会跟来的。

　　卫成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对于这个师妹的脾性他向来都是不屑的，可他又不想她现在失望，只好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莫怕，有我在呢。”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身影阔步往厅内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