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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沼泽(5) ...

  •   于此,请您列位为在下解一个惑儿。
      倘若,我是说倘若您的面前有一块极精致的点心,他不止看起来样儿鲜,闻一鼻子亦特别香,而正当此时,您又恰巧也饿了,本是一桩顶好的买卖。
      但却有一点不足。
      这不足正是,正当您张嘴要去吃这块糕的时候,您发现它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您问什么?有多致命?我来告诉你,您要吃的这糕点,它有毒。
      它的毒虽不至于十足十的定让你死,但在你的心里十分清楚,如若不幸中了这个毒,自己一身一心却是能死八成,可点心又是那么的诱人,那么您会冒着这般危险去吃它吗?

      我比较怕死,我自是不会。
      且我知道,大多数人亦不会。
      幸而土匪头子也是一个大多数人。
      宁生即便身如皎皎月,貌似春日花,却也架不住他身上的“毒”能要人命。张三拿捏住头子爱命的穴道,方才免得宁生一劫。

      客观来讲,强盗头子有时倒还真是个明白人。他虽惯常是个好色惯了的,却又不是离了色便活不成的。
      于是乎在再三找那掳来的郎中确认了之后,大强盗忍痛决定,他还是不要冒这风险了。
      但书生的小模样儿诚然难遇,轻易放过确实可惜。思量许久,李头儿最后决定,且先留他几日探看探看,要是再好不得,便直接丢后山一刀宰去。
      笑话,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着尝上一尝。
      世间好看的皮囊甚多,可小命却只一条,虽很不甘心,李先生还是咬牙下了定。
      只是他想到亲自去过问郎中,却想不着张三早就与那郎中通一气了。

      其实只在这里也能看得,若假以时日,张三定能取那李头儿而代之。只是因了宁生的缘故,张三欲上位,欲当一辈子土匪头儿的理想才不得不被迫中止。但亦是因宁生的缘故,才多了本朝的一位名将。当然,这是后话。
      那我便言归正传,继续讲当下要发生的。

      既有了老大指令,于是乎,被鉴定为有病的宁生自是成为了土匪小队的编外人员。更因了张三的庇护,两人一狼竟得以在一个贼窝子里安然无恙,甚至过起了为期半月的田园生活。
      邢清秋前半辈子的大部分时刻皆是在军营中度过,所接触了解的基本上也都和行军打仗挂钩,是以乍一听宁生讲起许多乡野小事,竟也觉得趣味十足。而宁生也已然将她当了自己未过门的媳妇,自是恨不得整个身家都给她看。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谁竟还能在贼窝过上一辈子安生日子?

      这个山头的山贼也是非常耿直,竟硬生生白养了两个闲人许多时日。
      吃喝供着也不逼他俩干活,就这么平静地过了半月日,两人一狼诡异的安生日子也终是要到了头了。

      再说,邢清秋因了多年习武之故,体格亦比常人强健甚多。是以即便不用够一百日,伤的筋断的骨也基本已经痊愈,只是肩上的伤口还总反反复复。

      不知是否因了科举将近,路过的书生竟多了许多。山贼们估计也是老手,早就知道每这一时节都是发大财的好时机,于是通通苦熬着眼睛,一鼓作气,竟抓了个盆满钵满。
      一时之间,这寨子里竟有些人满为患。

      有着稳定好色心的李二狗李头儿那儿,则一直关注着宁白的病情进展,然但是得到的却都是久久不能痊愈的回复,心里便渐渐生了不耐烦。
      又加上这几日来,寨子兄弟们陆续逮了许多书生。其中自不乏年少的,好几个都是小青葱的身段。
      气质模样儿虽比不的宁生,但在李二狗眼里,人家却是胜在没病没疾的。
      于是在质量和数量的抉择之中,山贼头子拿走了后者。

      料得此处,李二狗便就此唤来自己的得力助手—张三。
      张三来的挺快,分明是急匆赶来,神情却是一派悠悠,大气不出,形容之间,十分稳重。李二狗深深看了他一眼,便直接切入了主题:“三儿,用不着再将养着那个病罐子。他包袱里头银子倒是不少,便留将下来。爷们最近有些上火,便就坏坏祖师爷留下的规律罢。后山寻个地头,且宰了他二人去。”
      说到这里,李头儿灌了口茶,便不动声色的瞟了瞟张三。张三本无丝毫波动,听得此言却嘴角微微扬了一扬。

      张三了解李二狗,我先前已然告了各位看官,但头子李二狗又未必不是了解张三得很呢。

      能在没甚战乱的年头做山贼的,却能有几个好货?况李二狗还做到了山贼头目,他竟能没点子察言观色的本事?
      山贼头子不禁心道:
      这个张三却还以为是个他睁眼瞎,什么都看不出来么?往小了说,他偏袒这那个书生,以为自己就不知道?往大了说,呵呵,这杂碎以为自己能取他代之?可笑!

      俩人心里都似有九曲玲珑阵,拐弯抹角着斗法,只看谁段位更高一筹。
      先生我讲到此处,心里不胜唏嘘,想不到小小一个十八线山寨,竟都如此的难混。可想这个世界是多么的残酷多么的残忍,生存不易生存不易啊。
      言归正传。

      李头仍继续他的表演。
      “我看且这样吧,你去把书生那俩人带到后山,便想个法子,这么一张脸,也不要让他死的太难看。”
      张三知道头一贯喜用这种商量的语气,却从来没想给别人什么选择余地。于是便淡淡称了声是,说告退后他便出去了。

      走在路上,张三心里不禁生出些怅然。
      一半欢喜一半忧愁。
      忧愁的是,此一别离,今生今世他或许再见不到宁白,喜却是真真切切的为宁生不必被别人搂在怀里而喜。
      面对心爱之物,占有欲,大概无人可少得。

      出了头子的屋儿,张三便赶忙去知会宁邢两人。
      摸了摸鼻子,张三站在一旁。
      看着两人的反应真是远远的不同。宁生自然极为高兴,但那姓邢的小子却是一副风轻云淡。
      张三怪道,身处贼窝还能不悲不喜,果不是个凡品!

      其实邢清秋才不是毫无反应,只是多年的军旅生涯早已造就她喜怒不形的性子。况,清秋早就看出这个张三城府不浅,自更加有所防备,不欲教他猜透自己。

      她此刻心里不情愿的很。
      寨子有趣,宁生有趣,待在此地无须时刻预备,无须四眼八耳,无须时刻斗心机,更加不必时刻都精神饱满。如此美妙的日子,清秋才不愿意就此别过。但总不是人人都耗得起,那个傻书生却还要进京赶考呢。清秋也只好不语接受了。
      于是当日傍晚,张三甚是像模像样的捆了两人一道,便出发去了后山。

      纵使舍不得宁生离开,他却更不舍得让旁人家得了自己的心尖。
      去后山的路上,张三只希望脚步慢些,再慢些。可本就不远,再怎么磨蹭也一会儿就到了。

      “宁公子,邢公子”
      张三到了一个比较隐秘的地方,便解开了绑住宁邢二人的绳索,抱了一抱拳说道。
      “先前是我的过错,我在这里给您两个赔不是,好在我错的还不算太离谱,今日只当是赔罪了。看得出来知道您两个都是贵人,只求今后再相见,不要记恨我才是。”

      宁白心中早不再怨他。张三这些天是怎么对他俩的,自己都记在了心里。纵然一开始人有错,可是浪子回头,却是真金也难换来的。
      于是他这里便想劝着张三改邪归正,好同他们一起离开这个坏人窝。然话没说出口,便被一阵嘈杂声堵了回去。

      数个木柄的火炬开道,一时间赶走了黑暗。
      只见得!二十许光膀汉子个个举着火把突然露面,也不待有什么解释,便紧紧围住了他们三人。

      甭管宁生清不清楚,邢清秋和张三俩人心中却明了的很。
      邢清秋知道这些人的身份,是因其长久以来的观察力,而张三知道却是因在场的诸汉子不是旁人,全是他认识多年的山贼弟兄。
      张三只觉自己有些发懵。

      一见这情形透着威胁,小灰立马发出恐吓的声响,随即闪电一般便直窜向了其中的一人。
      小灰的攻击力自是毋庸置疑,却不成想那汉子竟早有准备,撸了袖子,入眼的却是一套铁打的护臂,小灰一口便咬住了那冷铁,然后被那人一个大力,便远远甩到一边去。
      邢清秋自然不许谁伤害自己兄弟,于是当即挡在了小灰身子前头,拳头便招呼上了那个汉子。

      若是以她原来的气力,全解决了这二十来个杂碎也不是难事。可是坏就坏在她的伤上。
      以她现下的水平,只得是解决一个算一个了,最好能拖到又古他们赶到。

      又古是邢将军的私人护卫,是邢夫人特意派出来保护自己孩子的。
      只是清秋觉得娘亲未免太将自己看做小孩子,又让自己专管一个打仗的甚没面子,却又不好直拂了她意,便素日里便给他们立规矩——不许跟自己太近,不叫他们不许出现。
      话是这么说,可是清秋却是从不曾叫召过他们。

      没想到,今日却要幸亏有他们了。

      原来清秋早就趁所有人不注意之时,悄悄吹了她召集自己的护卫的玉哨。
      玉哨特制,声音喑哑,两方各一只。一方吹响,远隔亦有所呼应。
      护卫们就在离自己不很远的地方,吹响哨子,不时,他们便能出现。

      邢清秋虽干不过全部的人,但解决这个汉子却是绰绰有余。两式三招她就打得他力不从心,然而人家走的原就不是一对一路线。
      霎时间清秋便被二十几人围攻了。
      宁白被人制住,却死命挣扎,朝着她的方向,两汪水目也急出了火星!

      这可不行,我是拖时间的,又不是急着送命的。
      邢清秋猛的一吹一缕披至面上的发,心道:
      既然打不过,那不妨保留点体力,且看看这群山贼打了什么主意。
      又见宁白那副样子。眉头一舒展,邢清秋朗声道:“我没事。”

      无论如何,邢清秋不愿去相信这一出是张三自导自演的戏。于是假意演着自己怕了这帮大汉,被那人绑了起开丢在一边。
      哼,主角终于登场。

      只见山贼们自发侧了身子,便形成包围圈子的一个缺口。能让山贼们这么听话的,除了头头李二狗却还能是谁。

      那李二狗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一面走近,一面直勾勾用他那带着阴诡色的眼珠子看向张三。
      张三被他这一看方才如梦初醒,他冷哼一声:“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李二狗只答了一声冷笑,便转过头去,兀自对着身侧唯他是听的一众山贼宣扬:“张三这狗杂种竟然坏山寨的规矩,私自放人,兄弟们你们说如何处置他!”

      张三平日颇得头的信任,自然招致不少眼红。再加这家伙说话也冲,众强盗一看现在头儿都要灭他,却哪还有不跟着的道理。
      不知是谁说了头一句,接下来的众人竟然都起了呼声:“宰了他宰了他!”

      这群人窝里斗得真是没水平。
      被绑在一旁的邢清秋却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宁生却是没见识过如此情形,此时他已然不知该何反应。
      本以为能逃出狼窝,却不知黄雀在后呢。

      “那我就听了众位兄弟们!来人,把那几个没什么油水的穷书生抠搂鬼也牵了过来,给我一就儿宰喽!”

      其中几人得了命令,不一会就串蚂蚱似的拽了一串被抓住的书生过来。那些书生哪见过这个,一时间大哭的大哭,告饶的告饶,场面极是混乱。
      那李二狗见状,却像见着什么极好笑的东西,笑得直上地上呸唾沫。

      真他娘的是个变态。清秋腹内排谤。

      山贼们把清秋三人以及其他众书生们拴在了一起,就要洒油放火去烧了他们。油溅到了清秋脸上,宁生赶紧拿袖子去拭,竟还自己挡在了清秋身前。

      不自量力。
      看着宁白虽然很怕却仍保护自己的模样,邢清秋皱着眉头,骂了一声傻子,一时间却有些感动。
      这个傻书生。

      眼见火把就要点燃撒好的油,却忽然出现了一队黑衣人。
      自暗夜而出,不知缘故。
      只见那群人个个身着玄衣,就像是黑夜诡异的精灵!倏忽出现,无任何的预兆。
      是……鬼么?
      以上便是是众山贼留在人世间所看到的最后的东西。
      因为未等他们反应出什么举动,黑衣人便迅速来到了他们身边,众山贼甚至不曾看清他们的武器,便全被割破了喉管。
      血喷薄而出,就像是输水管子骤被捏爆。直喷上了旁人的衣衫脸面。
      腥咸。粘腻。温热。

      呜。
      宁白吓极,自喉咙发出了一腔调不明之声。接下却有一个温热的手心自后而来,遮住了他双目。
      耳后是呼吸带动的微微暖风,冷清的声音传来:“莫怕。”
      宁白抽噎了一下,心中却再不畏惧。等了一下,亦低低回了一个:“嗯”

      感受到手心湿热,邢清秋不禁叹气:“唉……兔子又哭了。”

      一切做得,那队黑衣人竟一语都不曾发,就好像黑夜中的鬼魅一般,就此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
      除了一地的汗腾腾的鲜血,再也没有任何他们来过的痕迹,就连离得最近的、亲眼旁观了全程的张三,也只觉得刚才的一切好像梦境。

      莫名其妙便逃离了虎口,众人皆有些反应不过来,便没一个人开口出声,最后却竟是一直被清秋觉得娘娘腔腔的宁白第一个吱声:“或许是那群山贼惹了什么人罢。”
      在座多是书生,一个个只会背书作章的读书人,既没见识有没主见。宁生第一说了个解释,他们便都信了,还直道是上天庇护,一个个的便恨不得朝着天空大地连磕三个响头。
      乐坏一边的清秋,可怜她面上还要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宁白那里拉了邢清秋左右看,生怕她身上受了伤。他那神情含着关切和爱意,直叫一旁的张三有点儿难受。

      不时,一众书生理好了自己,便纷纷相互告辞,继续自己上京赶考的旅程。只一会儿,就只剩下邢宁他们三人了。

      看着这满目的尸体,许是一桩桩经历太多,宁生虽怕,却不至于方才那般形容了。
      虽然这些都是坏人,还差点要了自己和小右张三的命,但他们现在都死了,死者为大,恩怨也就再也不存于世。宁生觉得,无论如何,却还是安葬了他们为上。

      毕竟是多年的弟兄,没有情谊也有责任,张三于是赞同了宁生。清秋自然是无所谓的,人都死了安不安葬她觉得完全没有意义,可是那小书生的恳求般的目光一扫过来,她便也默认了。

      于是三人大忙了几天,终于安葬好了这些曾想要他们命的人。此时他们也算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朋友了。
      但还是到了离别的时刻。

      清秋和宁白俩人都是去京城,于是相伴而行,但张三儿这时却已然无家可归。于是宁生邀请他一起去京城,张三认真想了想之后还是道了拒绝。

      那群黑衣人,他能看得出来绝对和邢小子有关,且他有预感,宁生将来也会是个有作为的人,这样优秀的两个人,让他一个只识得几个大字的山贼好生自惭形秽。虽然这个地方已然不能再待,但世界那么大,总会有一个自己的容身之处。于是张三说了告辞,便想离开了这里。
      邢清秋这时却轻轻叫住了他:“既无地可去,不妨去参军。我看张兄也是英雄一个,放任如此身手,怎可屈居畎庙版筑,自甘轻贱,理当去为国为己挣口气才是。”
      张三低头一沉吟,无奈的苦笑道:“倒也是个好去处,可我底子不干净,一个当过山贼的人他们会收么?”

      听得此言,邢清秋大笑道:“一文钱难不倒英雄汉!这点子鸡毛蒜皮,张兄何必挂心!”
      “你竟有法子?”宁白弯弯眼。
      “自然!”舔了舔下唇,邢清秋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枚扳指,龇牙笑着便递给张三:“张兄尽管去,他们若不要你,你便亮出这枚扳指。不要质疑,绝对有用。”

      看姓邢的小子对自己这么热心,张三当下也感动了,谢过了两人,便要踏上参军的路程。

      宁生不懂扳指有什么玄机,但看到张三大哥如有了去处,心里也为他高兴。
      于是张三便轻装启程,却不待走几步,又叫邢将军叫住了。

      这一幕在以后的许多年里,张三都铭记于心头:英武的少年现在不远处,眼神庄重而认真,仿佛在做什么威严不可侵犯的事情:“张大哥,还未曾请教你的姓名。”

      张三闻言一滞,嘴角抽动几下,但神态终于明媚起来:“张贞。”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名姓似乎已经离他很远,可他却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在被迫当山贼之前,是叫张贞的。

      夕阳喷薄着它最后的光华,壮烈而美丽,凄惨而威严。
      “可听清了,你张大哥也是一个单名,可比张三好听得多。”背对着血色余晖,将军微笑着对公子道。

      那人干净的背影慢慢走远,而张贞这个人,却又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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