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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情深 ...

  •   清晨,阳光和煦。

      女子要去邻村为人作画。

      裴纶说得不错,没有北斋,也会有南斋,素来擅花鸟的手也改作画像。

      乡绅李权的母亲过六十大寿,开了流水筵。

      他们赶过去,已是午时,进得内堂,见了主家。上座的老寿君满头银发,勒着攒金如意抹额,瞧着女子,眼神一亮。

      女子进了内院,他被留在前厅。

      主家热情招待,他却有些心神不宁。饮了一杯花雕酒,不顾人劝,硬闯入内。正看见女子拿着旧日腰牌和颜悦色,“非是我拿乔,只是我这身份伺候公子,恐怕。。。”

      李家在乡间虽然风光,可是看到女子手上的物什也不敢张狂。恭敬的将两人送出,李权亲自解围,只说老母糊涂,溺爱孙儿,才想留下女子。“谁知妙玄姑娘竟是潜邸出身,自不是我等草民所能攀附的,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女子不欲纠缠,拉着他便走。

      热闹散尽,两人还未吃饭,见路边有卖马蹄糕的小贩,女子喊住,称了两块。刚出锅,还热乎得很,咬一口下去,齿颊留香。

      女子递给他一块,眉间含笑,“很好吃的,你尝尝。”

      他想着人方才话语,心意阑珊,勉强接过,触到温柔的指尖,微怔。

      乡间小路并不宽敞,迎面而来的农夫挑着担左闪右躲,发了急,“快闪开!”

      他还从未被人这样喝过,不由愣在原地。

      女子抿着嘴拉他退到路边,嗔怪,“我说的怎样?”

      从前的身份让人尴尬,如今未尝不是。他不言,向前行。

      女子跟上,牵他的衣角,“沈炼。”

      “沈炼已经死了!”他语气冲冲,如怒时的兽。

      “又想赶我走吗?”女子眼波如水,直视着他。

      他说不清缘由,也许只是在恼好好的马蹄糕竟然变了味。许久,叹,“我现在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了。”连名字也被光明正大的征用,他望着旁边一潭绿水,绷直背,“北斋。。。”

      “北斋也已经死了,我不叫北斋。”女子快速打断他的话,语意沉沉,裹挟风雨。

      湖面涟漪顿生,天气说变就变。

      雨不大,已够淋湿衣衫,他拉着人要去前面茶棚躲避。女子一扭身,从怀里掏出那块木牌,“从前留着为躲麻烦,没想到如今反招来麻烦。”女子喃喃,扬手将旧日信物扔出,湖心溅起一点水花,消失不见。

      他又喜又惊,星空下的心情复又卷土重来,“我。。。”

      “噫,沈大人不是死了?”雨越下越大,连带人的声音都加了丝凉气儿。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也知女子应该是在生气,愈发沉默。

      茶棚里挤满了避雨之人,高谈阔论,说得是城墙上新贴的悬赏缉拿要犯。有京城来的人士晓得内情,吐露一二,“这个人原是魏阉的外甥,一直在暗处为其干些见不得光的事。魏阉倒台,清剿余党,唯独此人漏网。听说皇上派了不少高手去追杀,都折了,不得已才通报各州府协查。叫什么?对,凌云翔!”

      周围议论声纷纷,也有凑热闹的追问,“这个名字听起来耳熟啊?好像几年前。。。”

      “这位仁兄消息灵通!”京城人满面笑,也是个乐意传话的,见众人都一脸好奇,又说起三年前轰动全城的杀人案,“当时死的那位锦衣卫大人正是凌云翔的同胞哥哥,也是时运不济,好好的去抓个弄丹青的,竟把命搭上了,还牵出先皇落水一案,闹得是满城风雨,好像是什么北斋先生。不过现在这回事,上头也不让提了,”京城人压低了声音,透着一股神秘,“据说这位北斋先生是个女的,美人儿。。。”

      哦,众人恍然大悟,茶棚里传出了然的笑意。

      女子脸色苍白,盯着外面连绵雨势。

      他握住人的手,“别怕。”

      女子抿着唇,瞥了他一眼,又转向另一侧,眼圈渐红。

      回到家,裴老头问他怎么欺负了人,招的小姑娘两眼通红,他答不出,被狠敲了一顿,罚着去做晚饭。

      他在人门前徘徊半天,想去问问女子爱吃什么,想想自己的厨艺,觉得还是算了。转身要走,听见屋里女子咳嗽了两声,他放心不下,上去敲门。

      女子闪开一点门缝,问:“怎么了?”

      他说:“你没事吧?”

      女子摇摇头,脸上红霞朵朵。

      他探手一试,又发烧了。饭也顾不得做,连忙切了姜片,煮了水,端到人面前。

      女子只喝了一口,就推开,“辣。”

      他又往前递,带了点笑,“裴大爷开的方子,等你好了尽管算账。”

      女子偏头,眉目娇嗔,“又辣又烫。”

      他心中一动,坐在那儿,舀了一勺,慢慢吹温,送到人嘴边。

      裴纶回来,听说女子生病,赞叹不已,“沈兄,可以啊,自己会给自己创造机会了!佩服佩服。”

      是夜,裴氏父子统一战线,将他撵到了隔壁。

      女子已经安睡,房门紧闭。他便坐在廊下,前几日的猫儿过来亲近,喵喵直叫,瞪着无辜的眼珠,看来是饿了。他起身去厨房寻点东西喂猫,不想惊动了女子。

      女子披衣出来,见他枯坐檐下,便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唯一可以找借口的猫儿吃完东西也哧溜跑了,他环顾四周,总不能说是散步。

      三月的夜晚还有些寒意,女子打了个喷嚏,赶紧闪进了屋,叫他,“要不你到书房睡吧。”

      书房是女子素日作画的地方,靠窗处有张竹榻,用来小憩。他躺在上面,比睡地上强多了。

      一夜好梦,清晨,阳光洒满整个房间,晃得他睁不开眼。他惯例起的早,今日不知怎的竟睡得如此昏沉。

      他推开窗,女子已经在外间忙碌,想来已无大碍。

      微风吹进,书案上的画纸飘落。他连忙给人拾起,却不由自主被吸引,一张张翻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女子收拾好饭菜,便过来敲门,“还不起么?”

      无人应,再敲。

      他将手里的画慢慢放下,迎着敲门声过去。

      “沈炼!”女子叫道。他正好开门,笑着说:“来了。”似乎从到了杭州,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舒展。

      吃过饭,裴纶把他叫到一边,悄悄拿出一张告示,“刚下的,魏忠贤余党,此人心狠手辣,奸诈无比。上头严令各州府协助搜查,一经发现,立即毙命!话说这凌云恺居然还有个弟弟?我怎么不知道啊。”

      他拍了拍裴纶的肩,语重心长,“沈大人,你可要小心了。”

      “靠!”裴纶略一想,爆了粗,“老子就说那个信王哪有那么好心,头前追杀咱们,当了皇上就搞特赦,闹半天还是要老子死!那个小王八犊子肯定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出,把你整去送了一趟死,现在又拿我当靶子!想一箭双雕,做梦!”

      他瞅了瞅屋里老弱,已有算计,“二打一,总归有胜算。”

      事不宜迟,四人坐下商议。女子盯着他,问:“这可是你的主意?”

      他点点头,“是。”

      刚刚晴开的天又刮过乌云,女子拂袖而去,他连忙追出去。

      裴老头啧啧称舌,“作死呀,小心肝都碎了。”

      女子发了狠,捶打他的胸膛,“你既然对我无意,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收住人的手,一把带进怀中,“妙玄。”他唤,“你要嫁的人是沈炼,是我。”柳枝轻扬,遮住两道纠缠的身影。

      衙门里都在传沈大人要成亲了。裴纶依旧笑眯眯,心里却直骂娘,看不出那人素日正直,出的主意却是焉儿坏。顶名的是自己,得好处的是他,自个儿还得给人当保镖,护一番周全。到也罢,了结完此事,自己就算功德圆满,脱了这个身份,重获自由。

      半个月过去,一切都准备妥当。城门处的守卫传来消息,说是看见皇榜上的男子出现过,几人都绷紧了神经。

      四月初六,好日子,宜嫁娶。

      裴纶请了衙门里的弟兄在庆东楼喝酒,尽兴而归,说夫人害羞,晚上不闹了。

      知事王清领着一干人将其送回家,一身红衣的女子出来迎,怪道:“喝了这么多,一会儿的正事可怎么办?”

      众人闻言都唬了一跳,没想到沈大人的新娘如此热情,不禁多瞅了两眼,又见其一袭红衣,美艳动人,愈发艳羡。

      裴纶连忙挥了挥手,嚷道:“都散了吧,都散了啊,各回各家,大人我今晚有要紧事!”

      众人一阵哄笑,也便四散离去。

      裴纶随着女子进了屋,男子正在灯下擦拭绣春刀。裴纶过去坐定,“你说凌云翔真的能来?”

      “不管来不来,过了今夜我们就走。”他说。

      裴纶抢过老头嘴边的烟袋,抽了一口,“哎我说爹,你那个蚀骨水好用不,别到时候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再让人查出来。”

      裴老头抛过一个眼神来,“自己体会。”

      子时,山村已陷入沉睡。

      沈宅的灯也早就熄了,他和女子并排坐在床上,双手交握,手心里全是汗意。“待会儿你千万别出来。”他低声叮嘱。

      “沈炼,我怕。”女子微微颤抖。

      他拥着人的肩,诱哄,“别怕,我和裴纶。。。”

      温软的唇堵住了他的话,女子扑过来,散落的发拂过颈间,漾着春日的桃花香。

      他再也忍不住,将人压在床榻,亲吻。

      这一夜,小小的山村旖旎,喧嚣。

      沈宅办喜事,没想到走了水,火光冲天。村民听见打斗声,也不敢出来看,只等翌日报官,昔日清静的农家小院已化为灰烬。知府李大人亲自带着仵作过来查验,也只找着丁点遗骸,碎的不成样,一捏就成粉末。那仵作担心不好交差,便回复,“应是有人寻仇,沈大人的尸首已葬身火海,都烧化了。”

      “啧啧啧,”李大人平素对这位京城来的锦衣卫也是又恨又怕,未免幸灾乐祸,“可惜呀,天妒英才!沈大人年轻有为,又娶佳妇,竟这么没了。”

      具表上奏,本子递到奉天殿,崇祯皇帝连连冷笑,“沈炼,死了?”

      一旁的司礼太监不敢轻易接话,迟疑着,就听皇帝又笑,“死了好,死了罢。”年轻的男子边笑着从宝座上起身,手里的奏章慢慢滑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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