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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重逢 ...

  •   杭州府衙

      传话的人进去半天,出来回复,“我们这里没有裴大人。”

      他和裴老头面面相觑,神色难看。

      “难不成这小子又死了?”裴老头抽了口烟,闷声说道。

      “瞎嚷嚷什么呢,谁死了?”暗影里走出一人,肃脸,揣着手,正是几年未见的裴纶。

      “沈大人。”一旁的衙役连忙躬身行礼,惊得身后之人连连后退,“沈大人?”

      城东,清风茶楼

      晌午,茶楼里熙来攘往,当中一桌却自带闲人勿近气场。

      主座上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吧嗒吧嗒抽着烟,两边的男子一人穿着官服,一人拿着刀,看模样似是都有不快。

      店小二认得右首的是六扇门里的沈大人,素日常来,脸皮都是笑眯眯地,脾气不错,便期期艾艾提了壶新沏地龙井走过去,低声招呼,“沈大人来了。”

      两名男子不约而同的抬起头,那神情好像在问,你叫谁?

      “那个,”裴老头欲言又止,东看看西看看,捶着胸口好一阵咳嗽,抽烟抽猛了。

      裴纶回过神,连忙慰问,“老头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个屁!”裴老头接过话,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安好心,忽悠我帮你救人,让我待在深山老林里守寡,巴不得我去死!你就是记恨我当年抛弃你跟你娘上京的事。现在好,连老子给你起的名都不用了,给别人当儿子去了。我的命咋这么苦啊!”裴老头哭得撕心裂肺,茶楼里的人纷纷侧目。

      “瞧您这话说得,我怎么会那么想,”裴纶保持着微笑,调侃道,“我可还指望老头儿你以后保我长命百岁呢。”

      “听听,听听,这小兔崽子,还学会顶嘴了。”裴老头抹了把脸,指着裴纶向他控诉,“我说见面就得捶死这个败家玩意儿不可!”

      他倒了碗茶,静静瞅着父子俩斗嘴,还有些羡慕。

      安抚过自家老爹,裴纶看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将要饮茶的动作一顿,视线挪向外面绿意横生的三月天。不过是因为有人说杭州是个好地方,他,便来了。

      后来,裴老头要去听戏,三人就此分手。

      天空飘起雨丝,春日的江南自来水泽丰沛,他出了城,沿着田间小径慢慢行走。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停下,避到一边。青年男子打着伞护送妻儿经过,轻声道谢。他点点头,目送人远去。

      男子去而又返,递上一把纸伞,“拙荆说春日雨水缠绵,也不知何时能停,这把伞送给先生。”

      他推让,男子面皮涨红,有些为难,“我不好向娘子交差。”

      看不出还是个惧内的,他瞅了眼远处抱孩子的青年妇人,一身碧色衣裙,颇有威势。

      他走的远了,青年男子问,“娘子认得这位先生?为何要我赠伞给他。”

      妇人盯着他的背影,也不太确定,“在妙玄姑娘的画上见过,像是姑娘的意中人。”

      方才在茶楼,裴纶问他日后作何打算,他沉默良久,说,“北斋,现在哪里?”

      “哟,”裴纶仰在椅背上,恣意不羁,“我还以为你把这茬儿给忘了。”

      他放下手中的白瓷杯,回了一句,“如何能忘,沈大人。”

      圣旨将裴纶发至杭州,顶替成另一个沈炼,用来监视北斋。裴纶不服,却不敢不从,成为心中一根刺,“你说这皇。。。是不是傻,好端端的给老子改名,还改了你这个倒霉蛋的名字,老子真他妈的冤!”裴纶将茶当成了酒,一饮而尽。

      “诶诶,你老子我在这儿呢。”裴老头用烟袋捅捅裴纶,语意莫测,“上头到底还年轻,气性大些,难免。”

      他牵动嘴角,也想附和着说句松快人心的话语,触到怀中的印鉴,又住口。

      新皇多年筹谋运作,算无遗策,唯独北斋其人是之痛脚,爱而不得,爱而生恨,杀心由此起。兵刃相见,自知覆水难收,也由不得他人觊觎。他自然不会天真以为,杭州的沈炼是新皇为他铺好的道路。

      “帮我找个地方住,最好再找件事情做。”他慢慢说道,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给你给你给你,”裴纶扔过一把钥匙,指了路,“先住我那儿吧。”

      他进了村,雨停。

      已是傍晚,炊烟袅袅。他顺着一排杨柳围植的小巷走过去,果见裴纶所说两处农家小院。他打量一番,其中一家门楣上还写着“沈宅”二字,应该不错。

      他上前,开门,倒是遇上点儿麻烦。

      屋内干净整洁,出乎人意料。卧室锁着,他也懒得再去费功夫,索性坐在屋檐下休息。

      院子里种了几株山玉桂,散发清冷的香气。他靠在那儿,有流浪的猫儿过来撒娇,皮毛黑亮,两只眼珠如绿宝石般莹莹生辉。他顺手揉了一把,那猫也不怯生,反过来舔他的掌心,看来是熟客。

      枯坐半天,门外传来轻微地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沈宅。

      他抬头,与人相视,四目怔然。

      周遭安静,已是晚饭时分。

      他起身,站在廊下,看着人,发愣。那个名字曾在心里念了千遍万遍,如今,抵在齿间,却念不出。

      女子挽了一篮新菜,簇新油绿,跌落在地。他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一碗家常面,上头搁着几朵碧色鲜蔬,舔舔唇,咽了点口水,“可惜。”

      女子面色苍白,又转绯色,想是极恼怒,喊了一声,“沈炼!”

      他便走过去,倒把人吓得后退几步,换了温柔语气,“沈炼。”

      他嘴唇动了动,又蹲下,将散落的物什捡回竹篮,遮掩脸上的热度,“你回来了。”

      女子寻到他的眼睛,盯着他说:“沈炼,我就知道你会来。”他听见自己砰砰加速地心跳声。

      村尾溪边挂了道彩虹,刚吃过饭的小儿都聚在一处嬉闹,女子打发他来取水。

      顽童戏水,他少不得也跟着沾了光,湿淋淋的回去,女子嗔怪,“得了风寒可怎么办?”正说着,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女子便又瞪了他一眼,倒让他想起沂山上的时光。大约女子也意识到,将手中方巾扔给他,出了屋。

      女子进了厨房,娴熟地操起炊具。

      他跟着进去,倚在灶旁,烤火。

      水滚,面熟,香气四溢,也许是想了,也许是饿了。

      暮色四合,听戏的裴氏父子归来。

      裴纶闻着味就转进了屋,“嘿,爹,快来,咱爷俩可有口福了。”

      裴老头跟在后面,心里直犯嘀咕,“说这不是你的屋,那是你的屋,那这院门上写着沈宅干啥,你又进来干啥。”裴老头多喝了两杯,两眼朦胧,看见屋里还有个清丽女子,猛地打了个激灵,“你,你,你小子还娶媳妇了?”

      裴纶刚端了碗面条往嘴边送,差点呛死,“跟你说了这别人家!”

      裴老头不信,指着女子,“这谁?”

      “问他。”

      “门上那沈宅是怎么回事?”

      “问她。”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裴老头酒醒,唯有泪两行,“白高兴了。”

      女子招呼,“裴伯伯,坐。”

      裴老头叹息,“唉,假的就是假的。”

      夜深,人散,他随裴纶去了隔壁。

      裴老头睡在床上,他和裴纶打了地铺。

      他将女子给的被褥细心伸展,听裴纶抱怨,“你说你放着名正言顺的沈宅不住,跟我这儿瞎凑什么热闹。我可告诉你啊,兄弟给你看了三年人,清清白白,啥事没有,最多蹭个饭。但你要还磨磨唧唧爱睡不睡的话,可别怪兄弟我不讲情义。我们家老头刚才还鼓动我挖你墙角。。。”

      啪,裴老头翻身,手中烟枪打在喋喋不休的嘴边,“罗里吧嗦的,怪不得没人要。”

      灯熄,屋内渐渐响起鼾声。他翻了个身,见窗外还有些许光亮。

      他这几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午夜梦回,总能看见陆文昭满脸是血出现在眼前,说你我注定活不过这个修罗场,活不过;又或者是在沂山那天他胸膛上插着刀从马上坠落,一直一直,有如无底深渊。

      而今,他见着熟悉的一颦一笑,才又觉得有了一丝安宁。

      他跟着裴老头南下的时候曾想,自己以后能做什么,养家糊口。

      他向人请教,裴老头吐了他一脸烟,“老子要是知道的话,当年就不至于背了个抛妻弃子的名声。哎,说多了都是泪!”

      他在星空下徘徊,思来忖去,好像事情迫在眉睫。

      沈宅的房门开了,女子持灯而出,“你不好好睡觉,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

      夜色清冷,两人中间隔了一道矮墙。他语塞,觉得自己在做梦,他甚至都没问过女子心中还有没有那个人。

      “我,睡了。”他语无伦次,向屋内走去。

      女子挨近,面色难辨,“站住。”

      他停住脚,转身,等候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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