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的花儿掉了》牧雨听风

5、化形（上）

　　廉萧身上的灵气开始大肆外溢。
　　而关于控制这些充裕灵气的方式，廉萧却仅仅摸到了一点皮毛。植物的经脉回路十分简单，需要用这些灵气不断地冲刷才能渐渐拓宽，直至能容纳更多的灵气。
　　现在廉萧正处于经脉已经拓宽到极限、而多余的灵气无处宣泄的节点。这些磅礴的灵气汇成一股合力，压迫着花苞，要促使这朵花发生质的变化——要么进阶，要么消亡！
　　承受不住，那就消亡！
　　而进阶，则意味着廉萧不能安于当一朵单一脉络的花，而是需要冲击出更多的经脉——等到经脉数量像人类那样，增至十二条，他便有了化形的契机。
　　湖中生物长了脚没长脚能移动的，全部聚集在廉萧身边。
　　有些经验的，给廉萧传授一些进阶和化形的技巧，修炼小白们则闭目坐在廉萧身边吸收四处逃逸的灵气。
　　正值日上中天，东半边天空中却隐隐泛着红光。凡人肉眼不可见，嗅觉敏锐的修士们却急急地聚在一起。
　　“看样子，九霄宗的地头上又出了至宝！”
　　“上一次出现这种景象，是靖天老祖的‘平天剑’出世吧……”
　　“那一次哪有这么壮观，半边天，怕是洪荒时候的异宝……”
　　“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就是天边泛红而已，又没有什么大的动静。”
　　这时，一长髯老者抚着白须缓缓说道：“此言差矣，如果我没猜错，现在还只是开始，若等此物进阶，可就不是这幅平静模样了……”
　　“是何老祖！”
　　有人认出说话的人，正是西边大陆第一宗门、修真界仅次于九霄宗的第二大宗——望天宗长老之一、合体期老祖何丙言。
　　众修士闻言纷纷拜行大礼。
　　传言此人喜爱云游历练，爱闯秘境、夺异宝。也大约由此而得诸多机遇，凭借三灵根资质，成为望天宗修为第一人，在整个修真界也仅排在运道和修为都堪称逆天的楚靖天之后。
　　只见何丙言露出慈祥笑容，温声说道：“我这就向九霄宗下拜帖，请求一睹异宝风采，不知诸位是否愿意与我同去？”
　　此时此刻，在座修士不管是想分一杯羹的，想围观的，想开眼的，还是不想趟浑水的，听见分神期老祖如此开口，都不可能不点头称诺。
　　于是，廉萧冲击化形的第一天，已经有不速之客从各处成群涌来，而山谷里众人犹未可知，一片安详。
　　廉萧结束了一天的修行，感受着体内经脉数目已经增至两根，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耷拉着花瓣，有些想逃避接下去的修炼。
　　拓宽经脉的感觉就像海底深潜，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压迫着全身，针扎般的刺痛感多次打断他对于灵气的控制。
　　可是他不能放弃，一旦他焦躁失控，灵气也跟着失控，他就会随之爆体而亡。
　　廉萧不想再回想那疼痛，他有些焦虑地看着山谷入口处。
　　湖里那些单纯的邻居们可能不懂，可是他知道，玄幻界修士们对于一件宝物的追逐可以说称得上狂热。
　　尽管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定位成什么等级的一朵花，但是白天天空的异象他也注意到了，他只要开始运气，东半边天空就会泛红，而他第二根经脉打通的时候，他甚至看见粉红天幕下细小的银色闪电，一闪而逝。
　　更别提金小离说大蝰蛇提到过的红莲来历了。
　　他必须尽快化形，远离这个山谷，才不会给这些朋友们带来灭顶之灾。
　　“沙沙沙——”
　　廉萧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定定地看见那个白衣人又踏着月光而来，在湖边站定。
　　“啊，你来了……”廉萧呆愣愣地说。
　　随即，他隐约看见不远处的那个人轻轻勾了勾嘴角。等他疑惑地眨眨眼睛，白衣人又恢复了往常平淡的模样。
　　“你是谁，每晚来这里干什么？”廉萧的神识笼罩在白衣人身边，好奇地问。
　　白衣人看着水中亭立的红莲，并不回答。
　　良久他的声音在空谷里回荡，不高不低，不嘶不浊，如清泉入口，又如流水击石。
　　“你可愿为吾徒？”
　　廉萧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回神。
　　白衣人微微蹙眉，又问：
　　“你……可愿拜我为师？”
　　廉萧这才回过神来，听清楚了其中内容，怔愣当场。
　　“……你是谁……又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虽然初来乍到，但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纵使他能感受到面前之人并无恶意，他也不会无缘无故答应拜师。在这个世界，师徒关系应该十分深刻紧密，有时候甚至深过父子亲人，岂能儿戏。
　　如今，他甚至不知道这个有过几面之缘的白衣人叫什么！
　　白衣人没有听到令他满意的回答，也未露出失望神色。他低头沉思，似乎是在想该如何回答廉萧的反问。
　　然而，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像往常一样，转身盘腿坐在了树下。
　　“屏气。凝神。”
　　字如珠玉般从他口中吐出。
　　廉萧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纯净的灵气袭卷了。
　　……他……这是在助我修炼？
　　新涌入的那股气引导着他梳理之前体内充盈失控的灵气，令拓脉和开脉的过程也变得温和舒适，没有了白天自己摸索修炼时的那种爆裂刺痛之感，廉萧一鼓作气，冲破了第四条经脉，周身灵气逐渐平静，缓缓滋润着第五条细脉。
　　感觉灵气不再动荡，廉萧从入定中醒过来，入目满眼白光，原来天已经大亮。
　　他急忙看向岸边。
　　往常，他醒来时整个山谷空无一人，夜里的那个人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然而今天，但见参天垂柳之下，着一袭白衣倚着树干，似是睡过去了的，正是要收自己为徒的白衣人。
　　廉萧内视自己体内纵横交织却有续运行的脉络，又看了看沉睡的白衣，目光复杂。
　　……
　　这一日，山谷里不再像往日那样平静无争。
　　山谷的入口处，不断有鹿群奔逃，渐渐汇聚于湖岸边空旷的草地，“呦呦”地叫个不听。
　　金小离浮出水面，翻译道：“他们说，谷口不远处有很多人类修士正向着我们过来了。”
　　廉萧抬头看了看东边天空，那红色比昨日又亮了一个色度，他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又转头看了看岸边倚树而眠的白衣人，见金小离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不觉有些奇怪。
　　“我想，那些人类应该就是冲着我来的。”廉萧脸上有惭愧之色。
　　金小离无谓地甩甩尾巴，说：“我们倒是无所谓，只是陆地上的这些动物该怎么办，好愁啊，平日里那些修士历练就拿他们练手。”
　　廉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金小离说：“我要继续修炼了！”
　　“什么？？你疯啦！！你刚修炼了一晚上，我看你灵气都空了，还继续修炼？？你不怕累死啊！！”
　　“灵气再吸收就是了，我得早一点化形。”
　　说完廉萧收回神识，强行入定。
　　山谷中卷起一阵狂风，吹得飞沙走石，“呼呼”作响，低垂的云层也四散逃开，红光从缝隙中直射而下，映红了整片湖面。
　　金小离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忙不迭地缩回水中。
　　岸边的白衣人似有所感，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异象，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忧色。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良久，又重新坐起来，五心朝天，闭上双眼。
　　廉萧心急地吸收着大量灵气，不择而食，磅礴纷杂的灵气涌入他的经脉，折磨着他的细长的躯干。而此时，廉萧却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只想着能快点将经脉拓至十二条，寻求机会化成人形，找个地方藏起来，而不是呆呆傻傻地立在湖中央，成为任人宰割的什么异宝！
　　至于那些疼痛，快要承受不住的爆裂感……
　　呵呵……
　　廉萧自嘲地笑笑。
　　他算看清了，如果能熬过这一劫，□□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好比东剐一刀，西剐一刀，那些，最终都会成为他更坚硬的外皮罢了。
　　作为一棵植物，就要有做一棵植物的自觉。
　　他虽不像金小离等动物，自有祖辈传承；但这一刻，他仿佛触到了作为一朵稀世红莲所应有的使命。
　　“噼啪——”
　　云层遮蔽了日光，高空中划过一条粗长的闪电，惊裂了天空。
　　也惊得山谷中野兽四处逃窜。
　　资历最老的大乌龟晃悠悠爬上岸维持着秩序。
　　修士的大部队在谷口为入内顺序起了争执，互不相让，有些甚至直接打了起来，最终，按照威望和修为，在九霄宗的领头下，全部进入了山谷。
　　漫天漫地的红光，湖水像是快要燃成一片通透的火焰，惊叫声不绝于耳。
　　在这混乱中，唯有一人一花不动声色。
　　湖面矗立的红莲，花瓣红至艳极，仿佛遗世独立于这自然，人世纷扰与之相去甚远；
　　岸边柳下白衣，似乘风而来，又将随风而去，明明端坐着，却仿佛从不存于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