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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05
      但sammul确信他从未见过对方。
      他有片刻的、久违的傻眼,直直盯着面前这个一身戏服打扮,梳着古时长发辫的怪人。那不可能是个真人——即便在狂放形骸如香港这样的地方,也不会有一个这样的人出现在半夜三点的和黄公园。
      那不可能是一个活人。Sammul倒吸了一口气。
      而下一秒他听见阿ron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并在短时间迅速接近。阿ron的脸颊在已有凉意的夜风里跑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汗水沿着他的下颌滴落,弄湿了一圈T恤的领子。Sammul的眼神顺着那个位置下移,看见了那块被阿ron翻出来挂在脖上的玉佩。他才仿佛忽然找回记忆。
      不顾手臂上被玻璃渣刺破的伤口,sammul□□着手掌在一片狼藉的原地就势一撑,两步赶到阿ron面前,与他鼻尖对着鼻尖。他伸手一把攥住那块玉佩,力道之大,让阿ron都感觉自己后颈上的皮肤被编织绳粗糙地擦过,疑似摩到破皮。
      Sammul认得那块不大不小的东西,他知道那是在阿ron从长辈那儿得到的礼物,刚拿到时,孩子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兴奋而急于炫耀,小小年纪的阿ron曾经在两个连续的假期之间都很热衷于每天都戴着那块东西。Sammul记得当他们坐在前往露营营区的汽车后座时,他伸手去摸那块玉佩,滑滑的,凉凉的,而阿ron特意低头,给他空间好好端详,额头几乎贴到好友的指头。
      Sammul突然恍悟,自己等待了多年的奇迹到底是什么。他在自己最不愿意去假想的某种情景里毫无预兆地被动接收到这件事,如同一块沾水的抹布被甩在玻璃窗上,又有气无力地滑落下来。
      他说不清楚那种庞杂情绪究竟是什么与什么的混合体,他甚至都觉得好笑。曾经解救过他的人不是阿ron,就为了这点事,他为什么会生气?
      而那身着古装的不速之客也依然如此不识趣,大喇喇撅着下巴凑近打量,看看阿ron又看看sammul的脸。Sammul感觉到自己正视图努力将太阳穴靠后那些搏动的血管一根一根强压下去。他装作没有看见对方,而阿ron干脆真的看不见对方。
      sammul不知道那人是哪里来的,那只鬼魂,尽管他可以推测,多半和那块玉佩有关。他从来不笨,甚至已经联想到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带着玉佩的阿ron出现在身旁,而驱散了缠住他不放的魑魅魍魉,就和今天晚上一样。但他现在也问不出什么来,有阿ron在,他都无法开口真的与站在身边的鬼魂说话。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害怕吓到阿ron,明明仅仅数分钟之前,他才好不容易下定决定要把什么都同对方坦白。
      而现在,那道如洪水倾泻一般的愿望却被这样不寻常地拦腰截断,就像刚想好措辞,就被人箍住脖子,一口气淤在胸口,又被跌落的石块强行垒成堰塞湖,悬在半空。
      Sammul在那一刻非常像是要失去冷静。他低着头,几乎低垂到好友的锁骨位置,一只手还紧紧抓住玉佩,生生在虎口勒出一条痕迹。阿ron伸手环住他肩膀,几乎想也没想。
      他在小声问,“阿耀你怎么了”,“你是否有事”,和“对不起我来得晚了”,让人想哭。而比让人想哭更糟糕的是,sammul本来就比寻常人来得强硬,在阿ron絮絮的道歉中,他完全没有任何要去哭的心情。
      他推开了阿ron,动作不重,但是干脆。推开阿ron的时候,他顺手解掉了对方脖子上的玉佩,然后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阿ron的声音追在背后,他叫了sammul的名字,叫了两次,第二次时sammul才稳住自己呼吸,控制自己停下脚步,回头给了对方一个简短的解释:
      “我们去医院,去找我阿嬷。”
      阿ron没再说什么。
      地铁业已停运,他们一路无言,始终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默然往夜间巴士站行去。整条路上,sammul除了能感受到阿ron闪烁的目光,还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那眼神顺着他的脊梁骨上下打量过一道,最终没有忍住闯到他的身前。
      对方是虚无缥缈的鬼魂,任sammul脚步再快,追上他也轻而易举。Sammul无法阻止他说任何一句话,也同样管不到当对方说那些话时,脸上带着什么样的表情。
      那是一种流露出相当程度不满的表情。
      “小鬼,有没有人同你讲过,你这样会伤到别人感情?”
      老实说,sammul并不想理他,他害怕自己没忍住还嘴,他怕自己在阿ron面前再失态一次,他不喜欢控制不住自己情绪行走在边缘的感觉,但是对方根本没打算要放过他。
      当他离sammul足够近的时候,sammul那该死的通灵体质就会作祟,他不想,但是控制不住地感受到对方传达的情绪。冷冰冰却又咄咄逼人。对方可能至少有几百几千岁了,凭着阅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一句话到达sammul最小心保护起来的中心位置。
      “我说你才活过多久?”鬼魂看穿他的心思,问他话的声音几乎都要带着轻蔑了,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失去过,所以觉得自己扛得起?”
      这一次,sammul决心不再忍让了。他倏地停下,将手里的玉佩举起,想看看如果自己作势要摔碎他,面前的鬼魂会不会有所动摇。在那么做之前,他觉得至少需要和阿ron解释一下,比如你看,这个玉佩里面真的住着一个魂魄,它一直跟着你,事实就是很明啊,阿ron从来就不是阿耀的那个超人,他只是刚好出现在那里,只是刚刚好而已。
      Sammul感觉从下颌骨开始到咬肌,整张脸都开始绷紧,他回过头,却猛然撞进阿ron正好抬头看过来的眼神里。那猛烈的相撞来得太冷不防了一些,sammul的嘴还张着,跟在后面的阿ron也是,眼神里带着一瞬闪躲的不确信,好像不想给他看出来,又无法即刻换上完好的伪装造成的懊恼。阿ron的脸上,疑惑层层叠叠,压住险些压不住的疲惫,但他仍然没发出声音打破寂静,即便是在这种时候。
      Sammul忽而被那副模样刺到。几分钟前他都一直在忙着失望,一层滚一层的那种失望,他以为自己才是这街道上唯一有在努力克制自己的那个。他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看到阿ron的sammul想起他们曾经在烈日下行过的街巷,想起他们曾一起趴在金鱼缸边朝里张望,他们一起跑完让人肝胆俱裂的3000米长跑,分享一瓶冰到沁人心脾的矿泉水,然后嘲笑对方晒得黝黑的脸颊两侧扇风扇不走的酡红。过往的日子堆叠得那么高,每一次阿ron都在那里,他并不是故意要一道同自己做所有事,他只是在……sammul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混蛋——阿ron会在半夜三点这样的时间杵在这种地方的原因,不就是他自己么?
      如果说情绪也有嘴的话,上一刻含在其中的苦药也早已消融得只剩下薄而易碎的糖衣。
      Sammul将玉佩收进裤子口袋,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到阿ron身边,将他紧紧拥住。
      对不起,他希望阿ron可以接受到这层情绪。他从没失去过阿ron,并且在这一刻,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扛得起。阿ron只是不同于其他所有他觉得拆伙了也没关系的事,对于sammul来说,仅此而已。
      一个小时以后,他和阿ron已经位于新界的医院病房外面。Sammul依旧拖着阿ron的手,看向房门上那一小方玻璃窗的方向。在那个方向,在阿ron所看不见的地方,寄宿在玉佩中的鬼魂,正驱散着环绕在病床周围的黑影。
      Sammul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它们是如何发生的,鬼魂伸出手去,如同轻轻拍掉多余的香灰,黑雾即刻散开,如同在空气中被瞬间染色。
      这已经是那只鬼魂第三次出手帮他,出手的理由不为别的,而正是碰巧阿ron戴着那块玉佩,并且,他告诉sammul说,
      “我能感觉到他很想帮你。”
      Sammul不禁加重了几分紧扣阿ron手指的力气。
      那鬼魂回头怪异地忘了他们一眼,眼光落在他们极其自然就十指相缠的动作上。他看见两个少年,头额相抵,挨在一处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回到sammul身边。
      “小鬼,你欠我一句道谢。”他对头先看待自己还颇有敌意的大男孩说。
      “我不叫小鬼,sammul,我有名字的。”sammul答他。
      阿ron望向虚无的空中,并没有被sammul突然开口说的话给吓退。显然他们已经事先做好心理准备工作了。
      鬼魂满不在乎地晃了晃脑袋。名字这种东西,谁都有的。
      “崔略商。”他报出了他自己的。
      “你是阿ron住在玉佩里的祖先?”他听见那小鬼又加了一个问题,然而小鬼的眼神已经柔和了许多,鬼魂推测,他大概是想要道谢。但他摇了摇头。
      “很可惜,并不是。”他回答,“我要是有你们这么麻烦的后代,倒宁愿再做五百年孤魂野鬼。”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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