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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脱阵 ...

  •   三人来至崖下,绕过滚滚雾海,一枚殷红的灵石悬在半空,锈味腥腥,煞气沉沉。

      金光了然于胸,安然道:“此处便是阵眼所在。”

      昊浚掐指算了算,阴阴一笑道:“吉时已到,能得国师魂祭此灵石亦算幸事。”

      金光心中暗骂一句七夜无用,面上仍是雍容不迫道:“昔日太羽曾祖所率兵士必与朝廷有关,只是本座不解的是,你千方百计的引本座入瓮,究竟用意为何?”

      昊浚付之一哂,虚应道:“国师若想用这缓兵之计,无异抱薪救火,用错人啦。待你死在我手上,见了阎王,自然会知道。”

      太羽一时无所错手足,神色仓皇,急急道:“父债子偿。你若要报仇,杀我便可。金光乃当朝国师,私仇虽切,国家为重,切莫殃及无辜。你祖上起修得便是天道,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多行不义乃至坠入魔道。你我师徒一场,听我一劝,如报私仇,我愿自裁以慰你族辈在天之灵,你我两家仇怨就此罢了。你洗雪逋负,不如返本还源,愿你早日得成正果,亦算你我相识一场。”

      昊浚忠言逆耳,枭笑道:“师父区区一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血海深仇,岂能不了了之!我这五百年来,苟活于世,若行尸走肉,便是为了今日。昔日在场之人,全数罪不可逭,诛之九族不可偿也。奈何没法一一考证,我思来想去株连蔓引倒是可行之策。我煞费苦心,终得国师生魂祭阵,待得阵法真正启动,势必将这虚伪的人世、趋利的朝堂翻个个儿,才算报仇雪耻,出了这口恶气。”

      金光挥手止住太羽的话头,平心静气开导道:“但凡存一念之仁,怎会祸及百姓,此子早已成妖。左右不过是个死,本座成仁取义,若以你性命换取本座性命,岂非令本座千夫所指,生不如死。”

      昊浚鄙夷道:“国师盛名之下,本事亦不过如此。”随即步步紧逼道:“国师既轻身重义,这便受死吧。”

      金光见无法拖延得过,仰头一笑,道:“莫非你以为本座只能束手待毙不成?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座看在太羽面上本欲给你一次机会,既然你死不悔改,那休怪本座无情啦。”金光心中暗自叫苦,七夜若再无作为,恐怕就真的要替他收尸了。

      岌岌可危之际,蓦然阵中一阵山崩地裂,三人倶觉目眩神摇。金光相机行事,慌忙捉住太羽的手,霎那之间赤光一现,众人已立在太羽房中。

      被困了这许久,此时已是天光大亮,金光面前墙上悬挂的仍是那副仙人炼丹图,那鼎中一缕缕赤火,却已消失无踪了。

      魂魄离体,不能长久。金光喘息未定,便匆忙松开了紧撺着的太羽的手。他施展不了七夜的魔道禁术,掐诀念咒,暂时将自己与太羽若有似无的魂魄凝实,又将他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一番,见其无恙,这才宽了心。

      直至七夜温暖干燥的手牢牢扼住他的双手,金光这才觉得自己手心里捏了一把汗。饶是他身经百战,亦不由一阵后怕。

      七夜见金光无恙,提着的心终于落地,担忧道:“金光,可曾受伤?”见金光摇了摇头,七夜这才眉眼含笑向太羽点头示意。

      二人相觑一笑,太羽微微颔首以做回应。七夜虽笑容可掬,眼神中却透出一抹古怪。太羽想起自己衣冠不整的模样,若有所悟,羞怯的拢了拢身上松散的外衣。七夜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太羽渐觉身上冷意亦越发浓了。他不及细思,听得金光招呼,便澹澹然退避在金光身后,免得碍了金光正事。

      七夜一目了然,见此景况,甩了金光一记眼刀子。金光无缘无故受了一场气,明明问心无愧,却莫名所以的理亏意怯起来。

      金光顾不上寒暄,扬声对七夜喊道:“昊浚欺师灭祖,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本座便替太羽清理门户!七夜,切莫将这逆徒放走了。”

      七夜答应了一声,以攻为守,抢先一步,与金光前后夹攻,截断了昊浚退路。昊浚了无遽容,肃然向七夜道:“阁下究竟是谁,敢来坏我好事!”

      金光抢先道:“想知道,去问阎王爷吧。”

      昊浚不再答话,对着七夜便是一掌,七夜虽只得三四成功力,斩天拔剑术威力仍是了得,二人你来我往酣战数十回合,斗至屋外一处悬崖空旷处,犹然不分胜负。

      金光蓄势待发,在一旁掠阵。他心中恨极了昊浚,只求万无一失擒获这卑鄙小人。一见有隙可乘,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和道义,急忙避实击虚,捏诀便攻了过去,攻其不备,一脚踢在昊浚胸口,将人踹得飞出去,又顺势将他四肢经脉全部挑断,废去丹田,这才扼住昊浚咽喉,将其拖拽至太羽身前。昊浚气咽声丝,眼珠几乎凸了出来。他膝盖着地,被金光一路拖行,血迹斑斑,身后蜿蜒出两道长长的血痕。

      太羽虽受了奇耻大辱,见此惨状,仍于心不忍,脸上便现出一丝犹豫。金光怕的就是太羽这妇人之仁,不待其开口,一言不发取另一掌直击昊浚头顶天灵盖,根绝后患。

      蓦然耳边一阵机括之声,无数银针如牛毛细雨激射而出,电光火石般袭向众人。昊浚闻声而动,未等金光有所行动,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怪力,一把推开金光,想也未想,飞身挡在太羽身前。

      金光被推得斜斜掠出,半空里被手疾眼快的七夜接住。七夜护着金光忽上忽下,横挪旋转,将一夕挥舞的密不透风,闪避着暴雨般飞射而来的银针。

      金光无暇顾及自身,兼之对七夜甚是放心,便只管拿眼观望太羽情形如何。

      昊浚护在太羽身前,他失了功力,只得以身为盾,片刻之间,身上已扎了几枚银针。

      此时又是一阵机括声响起,第二波银针又至。

      金光析微察异,见此波银针多数往自己方向射来,只有极少数射向昊浚二人所在,且有意无意的均射向昊浚身子的左侧。

      金光心中一动,将手臂垂下拢在袖中,指间寒光一闪,已有数枚银针扣在手中。他袖影一晃,那几枚银针混在银针暴雨之中,朝着昊浚的右侧心脏处飞了过去。

      昊浚闷哼一声,嘴角延下一丝鲜血,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栽倒,亏得身后的太羽及时扶住了他。他恶狠狠看向金光,似要将金光生吞了一般。金光心安理得的缩在七夜怀中,佯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对着昊浚眨了眨眼,坦然一笑。

      这一笑美则美矣,却让昊浚好一阵头皮发紧。

      金光耳边听得七夜噗嗤一笑,急忙收敛了笑容,他知七夜看透了其中奥妙,脸上有些挂不住,便一把推开七夜,一个纵身扑到昊浚近前。

      太羽自昊浚身后探了小半个脑袋出来,急急向金光求救。金光神色大惊,急忙揽过太羽,将其护在怀中。

      昊浚勉力拉了一把,抓住了太羽的衣袖,又有气无力而垂了下去,那上好的绸缎便顺着指缝滑落了出去,昊浚望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再也支撑不住,缓缓瘫软在地。

      此时针雨已毕,四周鸦鹊无声,一众刺客早逃之夭夭。这批刺客显然有备而来,配合默契,一击不成,迅速撤离。

      三人寻迹找了一圈,仍是毫无头绪,便又回到原处。

      太羽见昊浚伏地不起,一丝两气,不由哎呀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金光心中暗道:好险。果不其然,太羽心里到底割舍不下,终是中了昊浚这出苦肉计。幸亏自己暗袭得手,否则遗患无穷 。他见太羽踌躇不前,显是看自己颜色行事,便和颜蔼然道:“昊浚虽死有余辜,你俩毕竟师徒一场,你与他做个诀别,好生送他上路吧。”

      太羽黯然点头,默默上前,搀扶起倒在地上的昊浚。他从昊浚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丹药喂昊浚服下。

      昊浚面无人色,左半边身子因回护太羽,被扎了数十枚银针,并无大碍,唯有两枚银针居然皆刺入他了右边心脏,他被金光废了经脉,再无功力护住自己的心脉,已是回天乏力,必死无疑了。

      他行将就木,颤巍巍抬起血肉模糊的手臂想摸一下太羽的脸,却无力为继,抖如筛糠,在空中软软的垂了下去。太羽鼻尖一酸,瞬间恨意全无,只剩无限唏嘘。

      昊浚一息尚存,轻声道:“师父,莫怪我以血洗血,心狠手毒。你代祖上受过,虽不胜其苦,若你我异地相处,怕师父亦誓必要将我挫骨扬灰的。”

      太羽痛心绝气,跌脚道:“有仇报仇,你要打要杀,我皆不怪你。可我一向待你情逾骨肉,你实在不该逆天背理,欺辱于我。”

      昊浚喟然长叹道:“师父,你不明白。”

      他只觉一言难尽,半晌道:“罢了,师父还是不要明白的好。我活了五百多年,唯有洞中这十数载是快活的。我虽为草木,孰能无情?大谬不然,终是我的不是。然我不悔。如今大错已铸,无可挽回,我亦不想挽回。师父心有所属,可我亦不甘在师父心中只占一席之地,不愿岁月流逝,终成浮光掠影,被遗忘在师父的记忆里。我在师父身上镌刻的烙印,想必师傅刻骨铭心,白首不能相忘。即便是恨,师父能时时刻刻想起我,一如我相伴左右,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昊浚脸上快意与情仇支离纠结一处,竟难以形容。太羽目瞪口呆,搭在昊浚肩上的手抖得厉害,荏弱无助的望向金光。

      金光同七夜立在稍远处。

      七夜将前因后果表述了一遍。那日他得了金光的传讯,深知事态凶险,便同流云赶至太羽房中。昊浚自然不在,房中只留金光肉身。二人寻至灵堂,佯装就此事找昊浚商议。昊浚即日便将以金光魂魄为祭,为免夜长梦多,且争斗起来未必是二人对手,便允诺让流云将金光肉身带至客房守护,明则令门下弟子日夜保护,实则暗加看管。七夜当即出神仙洞搬救兵,寻找解救良方。昊浚亲自将他送至洞口,不料七夜将计就计。魂魄本就无形,七夜又不尽相同,他乃以秘术铸魂,若刻意隐身,除非事前有所准备,且精擅术法,功力高出七夜数倍之人,否则根本无法察觉。他一路跟随昊浚,眼见昊浚进入困阵。金光口中的邪门歪道,他都有所涉猎,一旦找到阵眼,自然轻松破阵。

      金光将阵中情形略微叙述了一番,关乎太羽,不方便说的情节自然一一略过。

      七夜唏嘘一番,道:“设身处地,昊浚罪不至死,看他师徒二人情景,宗主何必非要银针杀为而后快?”

      金光没好气道:“本座嫉恶如仇,只得做这木石心肠之人。”

      七夜肃容道:“非也,宗主手足情深,快刀斩麻,才是无情而至情之人。”说罢,又凑到金光耳边,窃窃道:“宗主也对本君动动这怜香惜玉之情,如何?”

      金光白了他一眼,着恼道:“本座只懂辣手摧花!”

      金光一面同七夜交谈,一面观望太羽处的动静,此时见太羽脸上现出惊恐之色,便健步如飞,赶到近前。

      昊浚满面桀骜,冷语冰人,道:“时也,命也,我气数不及宗主,不可奈何。只是十年生聚,我虽一着不慎,未必满盘皆输,若国师以为我乃安坐待毙之人,过于想当然耳!”

      昊浚满面血污,气势未减一分,勉力支撑起身子,双瞳如炬,遥望对面的山头。三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倶是一惊。那处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站了一位粉衣少女,轻纱遮面,仅露一双秋水般的妙目。昊浚与之遥遥相望,扬声道:“此间事了,仇恨已结。从此,我与神仙洞恩怨两清了。 ”

      他定定地望着少女,直至少女颔首相许,遂缓缓吐出最后一口气,大笑而终。

      少女眸光微闪,一丝伤痛转瞬即逝,片刻,只留下淡淡的冷漠,脆生生凉凉道:“久闻金光宗主与七夜魔君大名,只是不知堂堂阴月魔君何时改邪归正,竟成为玄心门下走狗了?今日我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暗处,闪出四名黑衣侍卫,护送少女扬长而去 。

      空中远远飘来少女的娇声软语:“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不日便来向宗主请教!”

      金光正待要追赶,却被七夜一把拉住,劝道:“穷寇莫追,小心中计!现下及早回归肉身方是正事。”

      远处一个黑点在绝壁奇峰间跌宕纵跃,如履平地疾行而来。此人快如疾风,转瞬之间便来到了近前,七夜看的分明,见来人竟是流云,骇然道:“糟糕,调虎离山,流云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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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脱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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