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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旧事 ...

  •   这困阵无日无月,昼夜不分,与世隔绝,有进无出。

      金光把太羽扶上床,嘱咐他稍待,又将被扫落在地的衣服与药瓶捡了,扔到洞外的崖壁下。

      他负手站在洞口,将阵法细细观察了片刻,崖下浓雾翻滚,杀气弥漫,此阵暗含诡厉之气,要寻到阵眼难如登天。即便找着阵眼,失去法力,任你再大神通,也自计穷力竭,无法开启阵法。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若无人从旁支援,终有一日,便无声无息烂在此处。

      金光嘴角抽动了一下,噙一抹冷笑,带几分狠戾,他自袖中取出一只纸鹤,在手中轻轻摩挲着,心情竟好了些许,回身进洞的脚步亦轻松起来。

      洞府里,太羽已自觉给自己上了药,双手绞着衣角,翘首延颈,忧虑殷殷。

      太羽驻颜有道,貌若双十,稚齿婑媠。金光怜惜的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太羽莫怕,有大哥在,大哥替你清理门户!”

      金光暗自思忖昊浚为避嫌疑,此时定是在灵堂诵经守灵。他将手中纸鹤托至太羽面前,故弄玄虚,强颜笑道:“太羽,大哥给你变个戏法。”

      金光咬破食指,在纸鹤上血书几行, 纸鹤便发出幽幽白光,一时流光溢彩,晶莹夺目,未几血字若昙花一现,渐隐不见。

      太羽惊诧莫名, 瞪目哆口道:“此阵中不是无法施展术法吗?”

      金光眼神幽暗,眉宇间戾气令人神湛骨寒,语气却自始自终一如往常,对太羽绵言细语道:“此阵凶邪古怪,诡雅邪僻,但归根究底,终是百密一疏,有懈可击。这阵法外紧内松。阵外戒备森严,若无人故意启动阵法,涸思干虑亦难得其门而入。又因被困阵内者一律法术尽失,无法施展其技,因此内里未设任何术法禁制。这昊浚自诩不凡,亦不屑对本座搜身检查。可惜天理昭彰,妖不胜德。成于此,败于此。此阵通主人意志,能认被困之敌,一旦困住此人,便夺其法力,让其永堕阵中,生不如死。虽最为凶险,本座却正可借此因败为成,破阵而出。”

      他见太羽不得要领,拍了拍他的肩,高深莫测道:“本座这传讯纸鹤,本为一对,是在赠你的那只纸鹤上精益求精而成。本座与魔君各持一只。这两只纸鹤,以我二人指尖鲜血为引,互为羁绊,灵犀相通,同生共存。本座这只沾了魔君的血,以其术法加持,只要本座传讯,即便他身处魔宫,亦能交感无碍,他手上的纸鹤定能接收显示消息。纵使本座不及求救,无论我身在何处,这羁绊永不消逝,两只纸鹤声应气求,就算只剩一片碎片,他亦能借此找到本座。反之亦然。这真是天道有眼,邪不压正。那昊浚自以为得计,可七夜不曾入阵,其法术未禁。可憾正邪内功心法有异,本座只能动用魔君留在纸鹤上的些许法力,无法借用其第二化身之力。否则勿需等待支援,本座即刻破阵,替你雪耻。”

      太羽垂首怏怏,儒睨道:“不知大哥何时同这魔君结下不解之缘?只叹这纸鹤竟是一对,太羽倒是也想向大哥求取一只,也只能望而不及,求之不得了。”

      金光如今已识情滋味,见太羽强作欢颜,语中带醋,顿开茅塞,一时词穷,只得说几句不咸不淡的家常话,打岔道:“你我暂把这闲言碎语略收收,待破了此阵,本座再将魔君之事与你一一细述。且先说紧要之事,你与昊浚为何反目成仇,闹至如此地步?”

      金光坐在床沿,执了太羽双手,轻轻拍了拍,聊以告慰,太羽惨然一笑,窅然道:“昨日种种,犹历历在目;收因种果,致引狼入室;不堪回首,唯嗟悔无及。”

      旧事重提,太羽不觉哀思如潮。

      太羽应时而生,运旺时盛,天赋异禀能凝三昧真火,由此族中长老断言:他日,此子必能九转丹成,以点化众人长生!

      那时节太羽之父任神仙洞洞主,殷殷期盼,望子成龙,更胜旁人。炼丹之道熬清守淡,委重投艰。太羽自懂事起,便静心研习各种秘法烧炼丹药,上根大器且身体力行,虽比不得第一任洞主经天纬地之才,束发之年便成为族中第一炼丹高手,太羽父亲乐得清闲,主动让位,让太羽接任洞主之位。

      所谓“身名俱泰,仕隐兼修”。太羽初任洞主,头角峥嵘,时逢皇帝招其入宫寻求长生之道,他虽修的是神仙道,却颇有些超世不脱世的想法,一则悬壶济人,二则开阔眼界。便瞒着闭关的父母,藉口炼丹之术窒碍停滞,出山寻找谷中不曾有过的草木之药入丹药中,向族中长辈告了假,准备偷偷应召入宫。

      太羽不识人间险恶,族中长辈怕有不测,硬是派了两个身手矫健的外族弟子跟随。他偷偷下山,事事新鲜,又拟奉旨进京,自不喜被人拘着,因此下山便寻了处人多的所在,而后趁机溜走。不想误打误撞进了口马行,见观者如堵,便驻足作趣。

      他左顾右盼,见奴婢、牛马、牲畜合在一处估价公售。正中跪了一龆龀童子,垢面蓬头,脏污狼藉,倒是不怯生,一双眼仁黑白分明,灵秀又充满希冀,颇有些初生牛犊之意。

      太羽原只想凑趣看个热闹,偏那童子不顾苔杖之苦,匍匐而前,扯住了太羽的衣角,叩头哀求,道:“小少爷,您买了奴才吧。”

      太羽脸软心慈,便以市估价入童子为僮,并放免为良人。他长居兰芷之室,不识人情,且涉世未深,闇于心计,只问了童子姓甚名谁,也不管身世来历,只觉机缘交合,随缘乐助。因童子无亲无故,弱小年幼,不便随同进京,便找了家客栈,付了足够的纹银,托了店家照拂一二。

      这童子便是昊浚。

      太羽单人匹马入了京,进宫觐见皇帝。去时志存高远,听闻金光一席话,肃然起敬,一见倾心。他自觉以丹延命,但务方术,此为私;制药布施,禳邪却祸,此为公。进德立业,性命双修,方合天地自然之道。便诚心诚意跟着金光除魔伏妖,救死扶伤去了。

      彼时金光齿少心锐。接任宗主之位后,虽意气风发,众星捧月,毕竟年轻,总怕谋略不周,毁了祖师基业,害了门下性命。他克己慎行,行峻言厉,事事亲力亲为,却忽略了唯历练才能成长,门下弟子只知奉命惟谨,对其敬而远之,反致尔后的睽乖孤立。

      金光初入朝堂便册封国师,树高招风,妒贤嫉能会致积谗磨骨。他善于审时度势,通达谙练,自有一套虚与委蛇的本事。朝堂上八面莹澈,见经识经;江湖中克魔制胜,步步为营,如此自然上下通达,众望所归 。

      二人行同能偶,惺惺相惜,相知恨晚,契合金兰。金光青眼相看,太羽不言而信。类聚群分,异路同归,二人互为表里,一处安民济世。

      只是除魔容易,处世艰难。

      太羽乃世间独一无二的炼丹高手。神仙洞隐逸超然,炼丹一途避嚣耐静。皇帝奉其为上宾,特意辟出一清静安逸的所在任其结庐炼丹。然自有趋炎附势,争名夺利者,每日里登门造访,或结交或较量,不得清闲。他渐渐便厌了这同坐论道,楚楚作态的日子。

      太羽打小受的是沐仁浴义,高人逸士之训。虽非养尊处优,却也安闲自得惯了,做不得颔首低眉之事。他不爱送往迎来,不擅虚文浮礼,不经世故,直言贾祸,得罪人不自知,与尔虞我诈,背故向新的官场格格不入。

      太羽出世之人涉官场之事,出处殊途,多半日子总在矫言交际中蹉跎。想独善其身,实是不达时务之举。道不相谋,便有些灰心意懒。行思坐忆皆是神仙洞闲云野鹤,枕石漱流的生活。若非心系金光,玉汝于成,早离朝归隐而去了。

      他离家一年有余,神仙洞大海捞针终得了他的消息,族中便屡屡稍信嘱其及早回程归家。

      太羽舍不下金光,以洞主之位压制,坚辞不归。待其父母出关,闻得此事,勃然大怒,亲自进京寻人。他虽独子得惜,毕竟责有所归,双亲寄望更甚,太羽不敢忤逆。他呱呱坠地便耳濡目染,浸淫金石丹砂,少成若性,烧汞炼丹,金丹大成,悬悬而望,终身所求。

      惜乎,一身不能二用! 太羽左右为难。便找了一日,婉转示意金光,是否愿意同其连枝比翼,阴阳双修。

      其时,金光谨遵祖师爷教诲,除魔卫道,心无二用,于是婉辞推谢了太羽的一片真情切意。

      金光素来主张断怪除妖,一网打尽。太羽仁心仁术,且无武技旁身,金光怕他菩萨心肠,反遭魔道利用,本就存了让其远离是非之意。如今见太羽有求去之意,正中下怀,虽难舍难分,总不能惜指失掌。

      太羽心知厮守无望,于是自告归隐,脱俗世牵挂,求长生仙道。

      皇帝虽得金光旁指曲谕,毕竟向往长生,赏赐金银、玉石、芝草、丹砂无数,以资太羽他日炼得成仙之药。

      太羽依依惜别金光,跟随双亲归真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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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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