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侍奉过英国女王》艾德勒

39、命运之绳

　　当迈克罗夫特收到那个足以改变他一生的消息时，他正在白金汉宫的私人餐厅中与王后和公主午餐。
　　安德利娜没能忍住，已经将一切告诉了王后。
　　于是在效忠了王室十几年后，迈克罗夫特第一次以平等的身份坐在了这张餐桌上。
　　这位艳冠欧洲、甚至可能是英格兰历史上最美的王后带着几十年来一贯的病态虚弱之美，真诚地款待了他这妄图与英格兰最尊贵的家庭攀上亲戚的编外人士。
　　“我得声明一点，迈克，虽然我们已经很熟了。”阿历克斯王后冲他微笑，“但是我确实没有想到我的女儿会嫁给不列颠的首相。”她侧过头看看自己的女儿，后者正在绯红着脸颊低头不语，“但是，安娜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一生最安慰、最甜蜜的牵挂，我愿意她幸福，我相信你会好好对待她，值得她所为此牺牲的一切。”
　　迈克罗夫特站起身来，双手垂在黑色燕尾服的两侧，郑重地鞠躬，“我发誓，王后陛下。我会像虔诚的教徒信奉上帝那样，像每一个福尔摩斯侍奉王室那样，将我的整个真心交给公主。”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但是安娜却从没见过他这幅样子。他的胸有成竹、胜券在握都凭空消失了，还有他那高高在上的天才做派，此刻都被握在紧绷的拳头里。
　　安德利娜忍不住偷偷地看他。
　　她在对方紧张的情绪里获得了一丝解脱，整个人这才放下心来。
　　“妈妈……”
　　王后制止了她，“等我问完。福尔摩斯先生，我希望您能明白，由于《权利法案》中规定的王室中立原则，因此像您这样作为政/党领袖的人物，与王室结亲是不被英国宪法所允许的。”
　　“我明白。”
　　“那么，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阿历克斯王后在自己的婚姻中从未束缚过自己的丈夫，她以各种各样地方式逃避丈夫出轨的事实，但面对女儿的婚姻时，她却一点也不含糊，“要么，你放弃首相之位，要么，安娜就要放弃公主身份，在法律上从此与王室划开界限，她将失去她本应继承的一切。安娜，你也听好了，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如果你真的做了这样的选择，日后整个王国都会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不只是你有没有彻底的放弃公主之位，甚至还有你的婚姻幸福与否。你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吗？就为了和他在一起。”
　　迈克罗夫特闭了嘴，他顺着王后质问用余光观察着安娜的反应。
　　他其实很清楚她会怎么回答，但他还是忍不住去看她。
　　他看到的是忍耐和羞涩所无法遮掩的坚定。他的内心一下子被鼓舞了，于是也忍不住挺直了脊背。
　　王后点了点头，眉目间是对自己女儿全然的了解，一点没有意外的神色，“还有一样，阿尔伯特还没有结婚，但他毕竟是王储，何况也已经和符腾堡公爵的女儿定下了亲事，你们还是要等等，等他办完大婚。”
　　安德利娜这才抬起眼去看她的老师，而后两人默契地点头，安娜回答母亲，“这点我们没意见。”
　　“那么，好吧，说来说去，我又怎能拒绝我家小女儿的要求！”王后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等到国王陛下和威尔士亲王回来，我就和他们商量这件事。”她看着女儿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前提是，在此之前，你要乖乖的，绝对不可以让反对方和其他什么人抓住把柄！”
　　安德利娜拼命点头。她有福尔摩斯首相，她才不怕呢！
　　“我早说过不能将安娜教给一个福尔摩斯去教育，国王不听我的，”王后重新端起酒杯，晶莹的葡萄酒此刻显得格外好看也格外香甜，“这下好了，让他自己收拾这烂摊子吧！”
　　她冲对面两位眨眨眼，带着满足和俏皮的笑意。
　　迈克罗夫特与安娜相视，那汹涌着的快乐几乎快从胸口奔流而出。

　　大概就在这个时候，侍卫君的军官找了迈克罗夫特。
　　消息是从下面一级一级传上来的，在没报告首相前，谁也不敢将消息外露。国王的秘书将迈克罗夫特从餐厅中叫出去，连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本来该在巴黎的侍卫军官此刻气喘吁吁地跑到白金汉宫，一定是出大事了。
　　迈克罗夫特从屋里退出来时候已经知道不好了。
　　他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军官，上下打量了对方一遍，心里咯噔一声。
　　但身为首相，身为一国之依靠，他绝不能被意外吓倒。他轻轻地吞咽了一下，握了握拳，步履从容地走了上去。
　　“首相先生。”侍卫军站直行了个军礼，“出事了。”
　　“什么事？”他冷静地问道。
　　对方递来一张纸条，看起来是从电报上截取下来的。
　　迈克罗夫特镇定地戴上自己的单片眼镜，接过纸条，将其打开来，果不其然，上面写着——“维多利亚号失事。”
　　他将纸条折好，收到自己胸前的口袋里，然后继续问道，“什么时候？”
　　“半夜里。据传话的人说，太阳出来的时候船还在海面上，目睹的人拼命赶到伦敦来报信，一层一层直奔白金汉宫而来。”
　　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做出任何反应、任何表情，他听到自己僵硬的声音捧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都有谁在那艘船上？”
　　报信的人痛苦地闭上眼睛，感到无法面对这一切，“国王陛下，还有……”
　　“还有谁？！”
　　不！不！
　　那是他最后的希望！不可能！他明明早就安排好了！一路上都有自己的人守着！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还有阿尔伯特王子。”
　　轰得一声，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听见了命运的宣判之声。
　　他站在原地，长大了嘴巴。一时之间，全世界的压力都以光的速度冲他而来，他成了地心，吸引着一切，必须接受这一切。
　　迈克罗夫特，冷静下来。
　　他这样告诉自己。
　　“不是说后天才往回走吗？怎么可能都在这艘船上！”
　　“是国王陛下临时决定的，随行人员并不是都在船上，我们、我们就是跟着另一支队伍回来的。”
　　“人呢？除了国王和王储，剩下的人呢？”
　　“船已经沉了，路过的船只太远，想救但根本来不及，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活下来的人……”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维多利亚号是先女王庆祝登基五十周年专门建造的大船，是整个欧洲乃至全世界最豪华最安全的船只！他早已在船上布置了多个眼线，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意外？
　　但这并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当务之急，是先去找后稷之君！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却怎样也抬不起头来。他的行为已经先意识一步感到了无边的内疚，他不知道要怎样面对那扇门，和那扇门后的人。
　　在那个瞬间，往后会发生的所有事都已经在他脑海中发生了一遍。他的心脏跟随脑海中的哭喊之声剧烈的疼痛着，他的脑神经已经濒临承受的极限。可他必须冷静，政府还指望着他，国家还指望着他，整个英联邦还指望着他！
　　他没有权力退缩，没有权力害怕，甚至没有权力心痛。
　　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左右看了一下，每个人脸上都是无法遮掩的悲哀和震惊，可是没人能代替他走入这扇门。他必须面对现实，面对这扇命运之门。
　　迈克罗夫特整了整衣襟，将手背在身后，重新迈开步子，走向了那扇门。
　　他不知道该怎样把这样的消息告诉给那双母女。
　　她们一定还在高高兴兴地准备结婚的事，他……他和他的安娜，再也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婚礼了。

　　当首相走进那扇门的时候，屋外所有人都在替他吊着一颗心。
　　他们无法想象体弱多病的王后和年少的公主该怎样面对这样残酷的消息。
　　然而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不忍而停止，他们看着首相推门进去，目送着他的背影，忽然之间在他的轮廓中读出无比的沉痛和苍凉。
　　过了没有五分钟，餐厅里便传来瓷器碎地的声音。
　　在紧接着，是王后的哀嚎。
　　不过一会儿，长廊里侍候的人冲进去好几位。他们和屋里的人一起抬出了昏厥过去的王后。
　　首相吩咐着所有人叫一声、叫召集内阁……将没有意识的王后抱上楼。
　　而安德利娜公主站在原地，扶着门，面无表情，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血液和力气，连哭的意识都没有，宛若没有生命的傀儡。

　　这一定是一场梦。
　　不是她的梦，是整个英格兰的梦，是上帝的梦！
　　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没有声音的走马灯。就像祖母最后那几年喜欢拍的胶片一样，只是看看而已，只是看看而已，都不是真的……
　　直到看着母亲消失在楼梯的尽头，她才后知后觉地用双手捂住嘴，像是怕自己的尖叫从内心的声音变为真实。
　　她此刻已无心去管别的。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不能崩溃，无论多么艰难，她要站着，她要站好！
　　她是英格兰的公主，她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不堪一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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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写了小半年了终于上主线了
快给我鼓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