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侍奉过英国女王》艾德勒

18、命运的前奏

　　“Papa，您说什么？”
　　安德利娜被吓得停住了舞步。她仰着头，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父亲，似乎不敢相信刚才的话是从国王陛下口中说出来的。
　　满心“女儿长大都该情窦初开”的喜悦和矛盾交织在爱德华心里，他半开着玩笑，目睹了女儿的反应，这才缓了缓笑声，低头问道，“怎么，我猜的不对吗？”
　　安德利娜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一个“不”字想出口，想来想去却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说明。
　　“我……”
　　那一刻，公主的脑海中浮起成千上百种莫名其妙的念头。她甚至没有时间将那些碎杂的念头按照老师教给她的方法整理干净。她就像是个站在大街上看着马车迎面就要撞过来的人，茫然在那电光石火间取代了所有的意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被突如其来的误会打得一片空白。
　　这下好了，她父亲以为她喜欢的人是夏洛克！
　　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而不是他的兄长，她的老师，她这一辈子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她的迈克罗夫特！
　　这算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误会？
　　哪里来的这种误会？！
　　安娜想要解释清楚，她张了张嘴，望着父亲期待的表情，却怎么也说不出，“我喜欢的人是迈克罗夫特”这句话来。
　　但她心里又着急得厉害。
　　她明知道自己和夏洛克是什么关系。他是她最好的朋友，最喜欢的玩伴，她喜欢和他在一起，夏洛克有趣、善良、勇敢而聪明，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甚至比他哥哥“可爱”许多，但是……这都不能成为她喜欢夏洛克的原因啊。
　　安娜咬着下唇，皱着眉，在一片晃目的灯光中看着自己满眼疑问的父亲，忽然间对一切都无从解释。
　　“给我讲讲，达令，”爱德华重新将女儿的手牵起来，跟随音乐踩回旋律中，“我很好奇，你那么喜欢和那个年轻的小侦探呆在一起，甚至连家也不回，如果不是喜欢他，那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自己打扮的像他一样？”
　　安娜咬唇的力道越来越重，她试图在人群中寻找迈克罗夫特的身影，但大宴宾客的舞会嘈杂到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她的目光随着舞步旋转落在不同的角落中，但却没有寻到那人的身影。
　　“安娜？”爱德华再次投过关切的眼神。
　　“是，父亲。”安娜尝试着笑一笑，但过重的思维却将那还没提起的唇角直接压了下去。
　　“你怎么了？你在害羞？”国王笑道。
　　“不，不。”安娜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父亲，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那是哪样？”爱德华相信福尔摩斯家族的教育和人品，因此比起担忧，他提起这件事更多的只为关心和打趣。
　　“我、我……”安娜眨了眨眼睛，试图将事情理出个头绪，“我是很喜欢和夏洛克在一起，他是个很令人感到安全的绅士，”安娜被自己的措辞逗笑了，但她却想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夏洛克的“优点”，“一个很具有自己特点的冒险者，我知道papa也很欣赏他。”
　　“当然，”国王笑着捏了捏女儿的肩，“所以他令你感到快乐，不知不觉的将你吸引了？”
　　“我只是很尊重福尔摩斯先生。我喜欢他那些可爱的化学实验和用于探究真相的精神，他和我身边那些费劲一生只为求个功名利禄的男人都不一样，他很勇敢，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国王挑眉，“这听起来很好……”
　　“但是，”安娜着急这打断父亲，“也仅止于此。与其说我跑出去是为了和他在一起，不如说我和他在一起是为了破案。他挺在行这个的，我还能帮上点忙，这感觉挺不赖的。”
　　“所以你不喜欢福尔摩斯？”
　　这回安娜想回答“是”。但她几乎要点头的那一刻，却发现自己无法否认这句话的字面意思。
　　“迈克罗夫特在哪里？”她干脆彻底转过身子寻找对方，“您看见他了吗？”
　　“没有，”国王随着女儿的目光扫视整个宴会厅，“他最近都不太爱在我身边转悠，你找他干什么？”
　　安娜抿了抿唇，“没事。”
　　“别找他了，”爱德华将女儿的身体扳回面前，“让他好好考虑考虑吧，这么大的事，我也不想完全罔顾他个人的意愿。”
　　安娜点了点头，又忽然意识到父亲的话中潜藏的意思，猛地重新抬起头，“您说什么？什么‘大事’？”
　　“他没告诉过你？”国王倒是感到很意外的样子，“艾伯也没说过？”
　　安娜摇摇头，忽然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到底是什么事？”
　　“没什么，一些政务，不影响你们师徒的关系。”
　　望着父亲那熟悉的眼神，安娜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您想提拔他？”
　　国王点点头，“你祖母去世前没怎么为我留几个有用的人，阿尔伯特一个人在西敏宫太累，我需要安插个自己人进去。”
　　安娜觉得自己的脑袋忽然“嗡”得一声炸开了，“您……您的意思是，您要让他进议会？”
　　“不错。”
　　“可他是内阁文官，他不能进议会！”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高了起来，“不！这不符合规定！”
　　“我是国王。我自然有我的办法。”爱德华皱起眉，“你怎么了？”
　　“不，父亲，您不能这样……”
　　“你不想让你的老师做前排议员？你不愿意看着他权倾朝野，甚至有朝一日成为整个不列颠的领导者？”
　　“您说什么……”
　　“我需要一位‘自己的首相’，安娜，你这么聪明，应该很容易明白这一点。”
　　安娜的闹钟此刻已是一片空白。她愣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这个打击突如其来得远比之前那个乌龙要严重得多。怪不得最近迈克罗夫特疏远她。怪不得他最近总是不出现！怪不得他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明明想关心自己却从不承认，怪不得他最近连哄自己的心情都没有。
　　这太可怕了。
　　父亲要让迈克罗夫特竞选议员，要让他在下院中取得一个自己席位。他还准备扶他上位，让他参与竞选，甚至……
　　安娜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说着“抱歉”松开了父亲的手，提着厚重的裙摆穿过人群，离开了宴会厅。

　　深夜的玫瑰园，月下是那人颀长的影子。
　　安娜从热闹的宴会厅一路小跑到幽静的花园。她知道他在白金汉宫最喜欢的角落在哪，她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她必须是。
　　“你不会答应父亲的提议是不是？”
　　她踩着高跟鞋跑得气喘吁吁，以至于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下来，只能喘息着吐出这句话。
　　迈克罗夫特转回身来，在看到是安娜后怔了怔，继而反问道，“为什么我不答应。”
　　“你没有答应的理由！”
　　“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安娜愤怒地走上前去，“你说过，名利不是你要的东西，家族使命和忠诚远高于前者，你这么说过！”
　　迈克罗夫特挑了挑眉，抽了口两指间夹的雪茄“……这不矛盾。”
　　“可是……”安娜几乎急得说不出话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被风吹得眼眶发红。
　　“可是什么？”他的淡然让人莫名愤怒。
　　“你答应过你要等我长大的！”安娜再也不想忍耐了。
　　这个人就站在她面前。她与他日日相对超过七个年头。他是她的师长、朋友、是那个令她反复心动、从年幼时就一心向往的男人。
　　她的感情也许来的莫名其妙，还不容于世，但她无法抑制。她做不到每天与自己喜欢的人相对，接受他的保护、教导、照顾，却不对他产生任何感情。
　　她喜欢他计算一道数学题时的信马由缰，她喜欢他将国家大事运筹帷幄的气定神闲，她喜欢他明亮的、好看的眼睛，他眼中平静的智慧和被收藏的小心翼翼的脆弱。
　　她喜欢听他念诗的声音，
　　她喜欢他。
　　不仅仅是学生对老师的爱慕，不仅仅是一个少女对成年男人的渴慕，不仅仅是一个对世事好奇的人面对才华横溢人的倾慕。
　　她喜欢他。
　　就是一个女孩爱上了一个男人。
　　当他们站在月光下，她就想亲吻他。
　　就是这样而已。

　　迈克罗夫特静静地看着安娜。
　　他站在一片玫瑰丛前，月光将他轮廓分明但线条柔和的五官落下一片好看的光影。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这才掐灭了手上的烟，提起嘴角来，眉目间透着丝丝缕缕的憾意和无奈，“我无法等着你，安德利娜，我无法掌控时间，就像我无法掌控命运。”
　　“我知道，我知道！”安娜走上前去，她站在他面前，仰着头认真地询问他，“但是，您能不能拒绝这个提议呢？这个你根本就不喜欢，根本就不符合你打算的提议，就算不是为了我，这对您一点好处也没有啊！”
　　“我说过，我有责任。我告诉过你，责任永远比自我重要。”
　　“但你不是这么教给夏洛克的！”
　　迈克罗夫特的声音冷淡了下来，“我说过，不要总和他厮混在一起。”
　　安娜低下头，当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迈克罗夫特看到了她眼中一直噙着的那些泪水正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落。
　　她哽咽着，试图吞下那些带着哭声的腔调，颤抖着开口问道，
　　“您能不能不做议员，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