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侍奉过英国女王》艾德勒

13、十五，三十五

　　“你们送公主回去，你，上车，跟我走。”
　　“不！”
　　迈克罗夫特转过身，瞪着异口同声拒绝他的两个人，眼里的怒火简直足够将整个拍卖厅再炸上一次。
　　“你说什么？”
　　“我不跟你走！”夏洛克握着拳又咳了几声，明目张胆地挑战着兄长的权威。
　　“我不回去！”安德利娜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灰，撇着嘴，将地上的男士礼帽捡了起来。
　　“这由不得你们。”于是他拿出了内阁的派头，收起下巴，睥睨着全世界最令他感到头疼的一男一女。
　　“为什么你非要监视我！？整个不列颠没别的事可做了吗？”年轻的侦探愤怒又费解，几乎跳脚，“我不跟你走，我还有案子。”
　　“你从哪里接到的这种案子？”迈克罗夫特环顾一周，对情况分析了个大概，“这案子有什么可接的？”
　　夏洛克却是僵着脸扯了个笑容：“我乐意！”
　　迈克罗夫特气得再次闭上眼，将脸转了开，决定不再折磨自己去直视夏洛克那副故意激怒他的样子。
　　兄弟二人僵持不下，一旁的安德利娜却已准备离开。
　　她检查了自己的四肢关节，确定要紧的地方都没受伤，这才脱了西装外套，干脆将盘好的长发放开，放弃了男装打扮。
　　她好像没听到福尔摩斯兄弟的争吵一般，冷着脸走过迈克罗夫特身边，却被后者一把抓住了手臂。
　　“你要去哪？”
　　安娜挣了挣自己被箍住的手臂，低声道：“放开我。”
　　迈克罗夫特的手劲儿却一点也没有要放松的意思，他仔细地从头到脚观察了她一遍后才皱着眉道：“我叫人来给你检查一遍。”
　　“放开我，我要走。”
　　迈克罗夫特习惯性地想“教训”她，却在张嘴的那一刻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对方的老师。他已经半张的双唇忽然间不知该怎么活动，思前想后只好压低声音道：“你一个人不安全。”
　　安娜仿佛听到什么笑话，看着他轻轻笑了一声：“我‘不安全’好些年了，福尔摩斯先生，还是您今天‘恰好’特别担心我？”
　　迈克罗夫特几乎气结。
　　她这是在干什么？和他赌气吗？气自己这些年都没怎么管过她？气自己对她那冷漠而客套的疏远？但……这怎么能怪他。那些天真烂漫的童言童语，难道他就该毫无顾忌地当作过耳清风？以至于不去想万一自己最怕的那种情况真的发生了，会对安娜造成多大的影响？
　　这孩子……居然还和夏洛克折腾到一起去了！
　　为什么就没有一个能让他省心的？
　　想到这里，迈克罗夫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然后放开了安娜，转而对夏洛克道：“你现在要去查案？去吧，晚上七点我在俱乐部大厅等你，记住，七点整，迟到一分钟就关闭一家银行的账户，听明白了吗？”
　　居然用钱威胁他！蛀虫！硕鼠！斯文败类！大英政府的耻辱！
　　夏洛克极不服气地回瞪了哥哥一眼，但也知道再纠缠下去对自己没好处，只好裹了外套准备离开。临走前，这位刚才把价值连城的古埃及文物炸了个稀烂的侦探还故意对一旁看戏的小公主说道；“周末见，殿下，我保证下个游戏比这次的更刺激！”
　　要是倒退个二十年，他简直能把这臭小子拖回来按在膝盖上狠狠揍一顿！
　　迈克罗夫特使劲儿咬了咬后牙，又吩咐了手下看着夏洛克，这才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回安娜身上。
　　“走吧，”迈克罗夫特将手杖往地面上碰了碰，支起右手手臂，抬起头来轻描淡写地说道：“这里得叫人来清理一下了，我们换个地方。”

　　马车上。
　　安娜仍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一直面无表情看着窗外。
　　迈克罗夫特问了她几句话，她都充耳不闻，做老师的却越发觉得好笑起来，刚才的一肚子火竟然都被她这种没长大似的任性浇灭个干净。
　　“我才从你父亲那儿过来，他跟我提起你了。”
　　闻此言，安娜才缓缓转回神来，试探性地问道：“他都说什么了？”
　　迈克罗夫特低头笑了笑——这一幕简直与小时候她被父母抽查功课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你很清楚他会说什么。”
　　“说我野性难驯，不受管教，每天就知道往外跑他连个人影也看不着？”
　　迈克罗夫特笑着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安娜撇了撇嘴，“我还以为做了国王能有点新词呢！”
　　迈克罗夫特抱拳清咳了两声，语气变得严厉了些：“不许这样没体统，他是你父亲，还是你的国君。”
　　“我知道。”安娜的声音黯淡了下来。
　　“还有呢？”
　　“还有？”
　　“你今年已经十五了。”做老师的好心提醒道。
　　“啊哈，和亲！我猜对了吗？”
　　迈克罗夫特满意地欣赏着自己培养多年的作品，“我很高兴你已经能对自己的处境认识得这么通透。”
　　安娜反问道：“难道你也希望我就这么嫁到不知道哪个国家去？”
　　迈克罗夫特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复杂，“你是公主，这是你的责任。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
　　谁知安娜只是冷哼一声，又重新将头转向窗外。
　　车轮和马蹄声哒哒作响，他们像从前每一次出行那样相对而坐，却失去了过去的亲昵。
　　“……一千二百八十七天。”
　　“什么？”
　　“你。”安娜看着他，“你离开桑德林汉姆，整整一千二百八十七天。这三年多以来，除了王室的宴会和对外活动，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你连去别墅汇报工作时都在躲着我。为什么，先生，为什么？”
　　迈克罗夫特无言以对地看着她。
　　他能说什么？
　　他总不能说真话，他总不能就这么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他总不能给她讲自己这些年来究竟都做了多少肮脏的、见不得光的事，他总不能告诉她他是怎样一次次死里逃生，死在他手下的亡魂又究竟有多少。
　　如果要讲出这些才能抵消她那样伤心失望和质问，那么他宁愿沉默，宁愿与她渐行渐远。
　　“……我有工作。”
　　“哈！”安娜仰头大叹，“是啊，我只是一个学生而已，比起整个日不落帝国又算得了什么。”
　　迈克罗夫特不再回答。
　　但是没人比他心里更清楚，这是两件不能相比的事。
　　思虑再三，他还是伸出手，像从前安抚她做题时净心思考那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柔和了下来：“好了，别气了。我答应你，从现在开始，每周至少去看你一次，嗯？”
　　安娜被他覆着的那只手立刻就僵了，再接着是整个胳膊都变得一动不动。她的心忽然好像一杯搅了蜂蜜的温水，晃晃悠悠的几乎快将漫溢的温暖荡漾了出来。
　　“你说真的。”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我几时骗过你？”迈克罗夫特冲她微微一笑。
　　死了。
　　她真是没救了。
　　这么多年过去，她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只要一看到他那温度偏凉、但却只对着自己一个人才有的笑容，她就开始全身麻痹，就像她第一次看到他那样。
　　“但是作为条件，你要答应我两件事。”迈克罗夫特清了清嗓子，但表情却仍是哄人时那副柔软样子。
　　“第一件事？”
　　“第一件事，尽量多在白金汉宫待些时间，别总往外面跑，想想国王和王后，他们很担心你。”
　　小公主乖乖地点点头：“嗯，第二件？”
　　“第二件，和夏洛克保持距离。哎——等我说完——我不是不许你和他来往，但你必须答应我，但凡涉及到我叫停的案件，你就必须抽出身来，绝不能趟进浑水中去。你的身份特殊，有些事没有你我反而好处理，听见了吗？”
　　继续乖乖点头：“知道了。”
　　“另外我正好有事要问你。”迈克罗夫特两手相交叠，握住手杖，“骑兵卫队的团长之职，是你主动要求的，还是国王赐给你的？”
　　“我好像提过一次，”安娜努力回想着，“艾伯也提过……但都没具体说哪个职位，谁先提的……我也记不清了，总之这件事当然是父亲最后决定的。”
　　迈克罗夫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件事很重要吗？我一直以为这就是个名号而已。”
　　“这是个名号。”做师傅的解释道，“但它也可以不是。如果你主动要求上前线，理论上是可以被执行的。”
　　“啊哈，那我——”
　　安娜刚要兴奋地表态，对面却立刻传来警示的眼神。
　　“我记得，我记得，不能轻举妄动，我的身份特殊，没有我你万事都能处理好，没错了？”
　　“嗯。”做师傅的这才满意地往回收了收上身，靠在座椅的软背上眼瞅着对方，目光中含着些流动的情感，“我没有想到你的十五岁是这幅样子。”
　　车子继续往白金汉宫行驶。
　　安娜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与对面人几乎一样的西装三件套（比起带鲸须束腰的蓬蓬裙，她觉得西装要方便舒服得多了），还有一头散乱的长发。她在老师的目光下有些局促地将一缕头发往而后掖了掖，然后抬头冲后者一笑：“我也没有想到你三十五岁时是这幅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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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铺着，先甜个几章让我们小公主感受下什么叫“情窦初开”和青春期吧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