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侍奉过英国女王》艾德勒

11、石屋一夜

　　丈夫与儿子相继离开后，年事已高的女王倍受打击一病不起，没过几年也离开了人世。大不列颠的余威尚存，女王晚期黯淡下来的王权也终于有了光复的迹象。英格兰改朝换代，爱德华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国王。
　　这期间迈克罗夫特历经了政治生涯中最重要的转向。他先是从内阁的一名助理秘书成了公主的家庭教师，得到爱德华亲王的信任后，没过多久便开始被任命一些不可告人的重要任务。当然，严格地来讲，这些“不可告人的任务”从未远离过他的生活。鲁迪·福尔摩斯一生所做的所有事都与这些任务扯不开关系，而他与夏洛克在马斯格雷夫庄园中经历的那些“培养”，则几乎全是为了这些任务在做准备。
　　他成为了爱德华的亲信，也是储君手下最得力的情报人员。他一面要负责内阁的各种琐碎，一面还要想方设法为爱德华打开在议会中的势力，甚至于哪些人应该拉拢，哪些人直接除掉便可，也需要他亲力亲为一手包办。
　　与此同时，他还兼着培养王位顺位第三继承人的责任。安德利娜是个很有主见的学生，她虽然敬佩他、仰慕他，但同时也从未放弃过自己对世界的理解。比起他自己，他唯一的学生更喜欢和自然亲近，她醉心于驰骋的快乐，她喜欢上山下海，她的精力过于旺盛，以至于迈克罗夫特在多次从野外将她提溜回家后干脆向亲王提议——这位公主够了年龄应该去参军。
　　“你适合坐个骑兵，安娜。”
　　那是他第无数次孤身一人前往山上找寻对方。恰逢苏格兰下起了大雨，两人被困在一间放羊的石头屋子里过夜听雨。
　　安德利娜围着一块毯子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着迈克罗夫特将篝火点燃了起来，“我也这么想，可惜父亲不允许。”
　　迈克罗夫特看着被淋得整个人湿答答却仍然梗着脖子嘴硬的小公主，又好气又好笑，干脆说道：“如果我去说服他，他会同意的。”
　　安娜还想反驳，但她看了看火光后老师严肃的面孔，还是选择转到一边去抓着窗户问道，“我的亚瑟呢？他是不是还在外面淋雨？”
　　迈克罗夫特一边拨弄着篝火一边向窗外瞥了一眼：“我把他牵到棚子里了。你为什么给一匹马起和你叔叔一样的名字？”
　　安娜耸耸肩膀，“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
　　“你比你叔叔更像一匹怎么也驯不服的小马驹！”迈克罗夫特有些嗔怪地斜了她一眼，“为什么又自己跑出来？”
　　“我只是觉得……你和papa，还有艾伯，你们都很忙，我出来个一两天不会有人发现！”
　　“你小瞧了你父亲对你的关心。”
　　“我知道我没有，”安娜毫无惧意地看着她的老师，“你不必用这种话安慰我。”
　　他们对坐在那间又矮又黑的石屋里等待雨停，一等就是七八个钟头。期间安娜已经熬不过靠在一块动物皮毛上睡了，而受过训练的迈克罗夫特则一刻也不敢放松，坐在一旁时时刻刻守着她的安全。
　　他看着熟睡中的安娜，回想着时间怎么会过得如此之快，当初那个拽着自己衣角要抱要哄的小姑娘，一眨眼已经成了能够独自逃家的青少年。她长高了，她的五官也渐渐脱离了孩童的圆润，逐渐向成年人的样子靠拢。
　　这是件好事，又一个带着自己思维基因的人即将走向权力的中心，这对他要做的事只有益处绝无害。但也许只有迈克罗夫特自己心里清楚，他是一点也不想要安德利娜长大。
　　他想念她可以随时扑到自己怀中撒娇的样子，想念那些说举就能将她举过头顶的亲密。但成长实在是一件太快的事，青春期隔开了两个不同的性别，他们中间除了地位之外，又不得不离得更远。安娜没能如愿以偿地挽着他的手大大方方地一起走，而他却不得不主动避嫌，他开始计划除了功课以外的事，要一点点退出安娜的生活。
　　然而他的小公主是个多么聪明的孩子。她很快便能感觉出这一切的变化，但她无法要求什么，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任性”的孩子，她的叛逆都在骨子里，她从不叫嚣，她只是接受，然后默默地用行动去反抗那些生命中的莫名其妙。
　　“先生……先生！”
　　她在睡梦中叫着他的名字。
　　迈克罗夫特下意识就去靠近她。
　　“我在这里。”
　　他低低的声音漂浮在黑暗中，和那些幽暗的篝火一样飘飘摇摇地进入了安娜的梦。
　　梦里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美丽的女人。她和她喜欢的人手牵着手，迎着教堂的白光，她温柔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他们的眼神充满爱意的相对映着……
　　“先生！”
　　她从梦中惊醒，一下下喘息着。
　　迈克罗夫特看到了她的惊慌，他看到她悄悄靠近自己的手，在挣扎和害怕中抓住了自己手指，用力攥在手心，像是想从自己这里寻找点安慰。
　　“你做梦了。”
　　安娜闭着眼睛晃晃脑袋，“对不起，我还没能控制好梦境。”
　　迈克罗夫特抽出自己的手指，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显得比刚才温柔了许多：“慢慢来。控制梦境是很复杂的事，不能急于求成。”
　　安娜闭着眼睛，她的手背上尽是对方关心的温度，他们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但她却连多说一句话的胆量都没有，“我不知道。”她摇头，“我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需要帮助，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
　　如果换作几年前，他可能会在对方撒娇示弱之后抱着“罢了”的心情将她抱起来哄上一会儿。但就是隔了这几年，他们之间仿佛已经有什么在变化。
　　他看着安娜湿润的眼睛，那些朦朦胧胧的情感隔着睡意、低温和黑夜的寂静让他无法分辨清楚。但他很明白的事，小少女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她那甜美的笑容里多了一点青涩的妩媚。
　　迈克罗夫特安静地坐在篝火的另一端，只能用言语安慰着他的学生。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阿尔伯特的人已经找上了山来。传信的人告诉福尔摩斯先生亲王有急事相商，迈克罗夫特立刻就明白了那任务有多严重。
　　最近一些日子，他被派出去“解决麻烦”的次数越来越多。那些外勤任务对他来说并不总是容易的。他的反应确实不如夏洛克那样灵便，他时常会遇到危险，不过好在他有副寻常人拍马难及的大脑，因此他也总能够化险为夷。
　　相比较起来，对他来说最难的事是怎样瞒过安娜这边。他无法直白的告诉安娜自己要替她父亲去处理怎样的事端，更无法告诉她自己将使用怎样的手段。因此他只能找理由，一个接着一个，好险她还比自己小了那么多年，否则迈克罗夫特根本没有瞒过对方的把握。
　　他将安娜扶上马，嘱咐了身边的侍卫，准备看着她先走自己再赶路。
　　“你又要消失几天了，是吗？”
　　“这次不会太久的，我保证。”他替她拉了拉缰绳，又将自己身上的呢子外套解下来给她披上，“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到处乱跑了，嗯？你答应我这个，我就答应你尽快回来。”
　　安娜乖乖地点头，思虑再三，还是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不管你要做什么，注意安全，我们的《尼各马可》才讲了三分之二！”
　　这回换做师傅的点头，“我答应你，快走吧，阿尔伯特一定等急了。”他准备替她拍马，却再次被小姑娘拦住。
　　“我不相信你！”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如果我找到不到你了怎么办？就像上次一样忽然失去音讯好几天，如果又发生那样的情况我该怎么办！”
　　迈克罗夫特思虑再三，从自己的领子中翻出一根项链，胸前坠着一块比普通宝石大一圈的东西。
　　“这是个火漆印，上面写着我的落款。”他将东西翻过来，果然在正中间刻着个花体字的“M”，“以后不管你想给我写什么，用它把你要说的话封起来，我只要看到就会立刻回复你。”
　　他从脖子上把东西取下来，交到安娜手中，然后牵起她的手背，给了一个她一个比吻手礼感情更深一点的吻，“走吧，我的公主，我们很快会再见。我向你保证，我会将剩下三分之一的《尼各马可》讲完，一直讲到你听够了为止！”

　　迈克罗夫特看着安娜的马越走越远。
　　呼啸的山风中，他站在半山坡，沉下脸色，神情之锋利犹如一柄刀刃。
　　安娜离开了他的视线，他便收起自己为数不多的温柔，凛了凛神色，开始计划着这次的任务怎该样干净利落地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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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少女安娜要开始各种表白表白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