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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葬礼戏言与承诺 ...

  •   1874年的夏末,女王失去了他最疼爱的儿子。
      经历了温莎堡发生的一场闹剧上,约克公爵在回到封地的路上感染了肺病,身体加精神的双重打击,使得他短短两个月便与世长辞。
      这场意外使得原本复杂的政治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支持约克公爵的一派一夜之间变得群龙无首,王位忽然失去了最有力的竞争者,几十年不得志的威尔士亲王则成了西敏宫唯一的选择。
      过于悲伤的女王连葬礼都没能参加,爱德华成了那场葬礼的主角,这让那天教堂上空凝结出一种诡异的气氛。所有人都在警惕地审视和揣测着这位荒唐储君的表现,虎视眈眈、毫无善意的眼神落在了爱德华一家的身上。

      安娜一生都不会忘记那场葬礼。
      那天她牵着哥哥阿尔伯特的手,小小的身体被父兄挡在身后。她第一次从人群中感受到一股强大而冰冷的力量,这是从小受尽宠爱的她所不熟悉的。人们看向她父兄的眼中含着复杂的敌意和不服,看着她的眼睛里则多了些同情。她跟随父兄走过教堂中央长长的甬道,睁大眼睛仔细地阅读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她用她的老师教过的方法将每一种情绪分门别类,她惊讶地发现掩埋在敌意之后的是大片大片的恐惧和慌张。
      她回想着到这里来之前,福尔摩斯先生叮嘱过自己的话:“在葬礼上,不要表现出任何情绪,无论死的是谁,连过分的悲伤也不必要。”“你是公主,你是王权的象征,端庄和理性对你来说比任何东西都要紧。”“不要泛滥的情感,那是天底下最无用的事。如果害怕,就装作无动于衷。”
      安德利娜抓紧了哥哥的手。她想到了福尔摩斯先生嘱咐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你的心里已经没了主意,那么就回头,往人群中看,我总会在角落里注视着你。”
      她想回头。她想找到她老师那双夜阑风静縠纹平的眼睛。她总是试图在那里面找到让她沸腾的情绪安静下来的东西。但她告诉自己要忍耐,她不能这么容易就脆弱,迈克罗夫特不喜欢脆弱的孩子,更何况她身边还有父亲和艾伯。
      安娜跟随父兄走到神坛前,安放着约克公爵的石棺就摆在她面前不远处。她学着父亲的样子在手中抓了一把黑土,在神职人员的指引下将土撒在了棺椁上,然后与她叔叔在心里道了个别。
      亚瑟叔叔虽然不怎么喜欢艾伯,但在仅有的那些记忆里,安娜知道他对自己一直还算不错。他曾给她变过新奇的魔术,也曾教会她第一句法语。她听说他是因病去世,这让一直都担心自己随时病发的安娜更加感同身受,所以她诚心诚意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祈祷上帝安放她叔叔的灵魂。
      从教堂出来,安娜能感觉到父亲的心情糟糕透了。但他毕竟是未来的国王,是亚瑟的兄长,他不能表露出半点个人情感。在这个敏感的档口,他只能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即便他知道此刻前往白金汉宫母亲也绝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但他还是不得不去。即便他知道现在赶往西敏宫会惹人侧目,但他还是要顶着压力去处理他该处理的麻烦。
      于是他把安娜交给了等候在外的家仆,自己则带着阿尔伯特坐马车离开了。
      安德利娜被男仆扶上马车,果不其然看到迈克罗夫特坐在那儿等着她。
      小公主不由分说地扑到老师的怀里,抱着他厚实的身体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中。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迈克罗夫特趁她看不见的时候温柔地笑了一下,“是王妃让我来的,”他收好自己手中的报纸,拍拍安娜的肩膀,示意她坐好,“她有点担心你。”
      安娜又赖在他怀里蹭了蹭,闻足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木质香加雪松的味道,然后才乖乖地在他对面的座位坐好。
      “妈妈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医生说她已经可以下床了。”迈克罗夫特的眼神落在安娜来回乱晃的两只小腿上,面无表情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安娜感应到了老师的目光,立刻挺直脊背坐好,两腿不敢再乱晃,只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仍然在她老师年轻俊朗的五官上晃晃悠悠的。
      “只有妈妈担心我吗?”
      迈克罗夫特扬了扬眉,神色泰然地回答道:“我也担心你,当然了。”
      安娜这才满意地笑起来,两人相视了一会儿,直到马车使出教区,安娜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提前帮我做心理准备了。”
      “葬礼的情况很糟糕?”
      安娜摇了摇头,“不是葬礼该有的那种糟糕。比起悲伤,更多的人脸上写着的害怕。”
      “对你父亲?”
      安娜点了点头,“我……我不知道,我想也许是我看错了。”
      迈克罗夫特吸了口气,往后仰了仰,这才回答道:“我告诉过你,不要随便使用演绎法,这就像个魔术,使用多了会产生破绽。但是,一旦你使用了它,就不要怀疑它,否则你会将自己的意识陷入混乱,那非常可怕,听明白了吗?”
      安娜懵懂地点点头。
      她现在已经学会不再去质疑福尔摩斯的话。她百分百相信他的能力和判断,她意识有些东西即便自己现在还不懂,但听从对方的也总没错。
      她咬了咬嘴唇,还想问什么,但却发现迈克罗夫特已经陷入了沉思。
      于是安娜只好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风景,等待着她的老师从自己的思绪中回到现实中来。
      “你看起来不太好。”
      谁知她还没能来得及望着窗外愣会儿神,迈克罗夫特的声音已经重新响起来。
      “什么?”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脑中却跟不上对方的思路。
      “我说,你看起来不太好。”迈克罗夫特眯起眼睛,“你也怀疑约克公爵的死与你父亲有关吗?”
      安德利娜连忙摇头。但是很快的,她又从对方的话语中品出了另外的意思,“先生,您、您……”
      “你想问我半个月前去约克干什么去了?”
      “我知道我不该问……”安娜的声音微弱下去。
      迈克罗夫特看着她那心虚的表情,轻轻笑了一下,“我没说我不回答你。”
      “嗯?”她抬起头,眼睛忽而亮了起来。
      “我所能说的是,”他整了整自己的外套,平静地表述道:“你不应该怀疑你的父亲。”
      “我没有。”安娜将两手臂撑在座椅两边,重新晃了两下挨不着地面的脚,“我从没怀疑过papa,他不是那样的人。”
      “那就好。”他重新提了提嘴角,然后展开报纸,将自己隐到密密麻麻的英文之后。
      安娜还在消化着葬礼上得到的各种情绪,因此也就没缠着他继续下去。
      快到桑德林汉姆别墅的时候安娜提议下来走走,迈克罗夫特从善如流,吩咐马车夫将车赶回庄园,自己则带着两个侍卫跟在安娜身后。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安娜很快便与两个侍卫拉开了距离,于是他不得不更加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以保证她的安全。
      从任何一个意义上来讲,迈克罗夫特都是个严格的老师。且不说他对自己学生学业的要求,仅仅就说他不允许公主离开自己视线这件事,安德利娜也与同受此难的夏洛克互相抱怨过好几回。
      但他却一点改变的意思也没有。初到桑德林汉姆别墅那次羊癫疯着实给他留下了个“深刻印象”,没有人知道那刻他有多害怕这位小公主就这么死在自己眼前。何况现如今,他这个“太傅”的身份已经坐得稳稳当当,公主的安危与他的前途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他也就更加不能允许安德利娜出任何岔子,一点也不行,这与夏洛克所说的“变态的控制欲”没关系。完全无关。
      迈克罗夫特陷在自己的思索里,直到安娜走到他身边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口才反应过来。
      “殿下?”
      安娜仰着小脑袋皱着眉望着她的老师:“你实在太高了,先生!和您沟通总是很困难!”
      迈克罗夫特提了提嘴角,继续往前走着,“我就这么高了,殿下,可你还能长高不少呢!”他低下头看着安娜一头软软弹弹的卷发,“总用一天。你不需要仰着头就能看到我。”
      “那一天多久才能到?”
      “很快,我的公主,成长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安德利娜忽然间雀跃起来,她牵着迈克罗夫特的衣角跳了两下,快乐地说道:“那时候我就可以叫你‘迈克罗夫特’了,先生?”
      “当然,”迈克罗夫特笑笑,“你是公主,你现在也可以这样叫。”
      安娜摇了摇头。她记得先生说过课堂无君臣,她不想做个只知道仗权势欺人的贵族小姐。
      “那……那时候我是不是也可以像mummy挽着papa的手腕那样挽着你?”
      迈克罗夫特停了步子,再次回过头看着他的学生,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眨了眨眼睛,决定忽略那一大串的修辞:“当然,你当然可以挽着我。”
      “像mummy和papa那样,像女王和祖父那样?”
      “……是,是那样。”
      安德利娜高兴了。她握住迈克罗夫特的两根手指,一边连续地跳着像是希望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那、我是不是可以向papa请求,请求他把我嫁给你!”
      迈克罗夫特彻底停了脚步。
      他站在原地,整个人说不出话来。他太知道他现在应该做的是直接说明白拒绝,但他转过身来,低下头看着满目希冀的安德利娜,却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一个囫囵的“我”来。
      “我、我……”
      “你愿意让我做您的妻子吗,先生?”安德利娜冲她的家庭教师张着双臂,等待着对方将她抱入怀中。
      “我……”忽然间,迈克罗夫特被自己那几秒的窘迫逗笑了。他蹲下身来,与安德利娜直视着,牵起她握着自己手指的那只手,“我的小公主,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安德利娜海蓝色的眼睛闪呀闪的,“我知道呀,我在向你求婚,先生。”
      “你知道什么是‘求婚’吗?”迈克罗夫特觉得滑稽极了,但他又忽然间有些后悔,他为他的学生开设了天文地理无数学科,却独独忘记教她上人生最重要的这一课——不要随便付出自己的感情。
      “我知道。王室有那么多婚姻,我见证了他们每一个。”
      迈克罗夫特笑着摇了摇头,决定换一种说法,“你今天去参加了一场葬礼,是吗?”
      安德利娜点了点头。
      “非常糟糕的体验,是吗?”
      她继续点头。
      “这就是了。”迈克罗夫特继续道,“你的一生将经历无数的葬礼,但如果你选择嫁给我,我保证今天不会是最糟的那个。”
      安娜皱起眉头,反应着这句话里对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你会死在我前面吗?”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的。我会死在你前面。”
      “那么,我得要参加你的葬礼,就像今天那样,是吗?”
      迈克罗夫特提了提嘴角,伸出手揉揉安娜金色的卷发,“不,我会在死之前躲得远远的,不会让你看见,这样你就不会知道我已经死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记得你去参加葬礼前我答应过你什么?我会一直活在你的大脑里,这样无论你什么时候害怕了,你就看向人群,寻找我,我总会在那里看着你。”
      这话听上去挺安慰人的。
      安德利娜点点头,看着她的老师已经站起来准备走人了,她细细想了一会儿,才嘟起嘴质问道:“所以你拒绝了我,福尔摩斯先生?”
      “快点走吧,”走在前面的那个仰起头望了望天,“英格兰要变天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问作者为什么会出现古诗,“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不觉得这句就很麦吗!【作者疯了
    下章开始谈恋爱了!好烦!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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