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血巫师》昆仑之丘

4、双重觉醒的威力

　　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哈德森夫人给予迪娅丝几近宽容的照顾。所以在早上能够出现的孩子们排着队前往一楼大厅里面等待将要来临的领养夫妻时，躺在床上的迪娅丝正晒着太阳吃着早餐。
　　大概是清楚露西的性格，哈德森夫人仅仅用她那女高音唱腔敷衍几句宽慰，不曾多余的警告什么。相比较那些理由各异不得出现的孩子的待遇，迪娅丝算是独特的了。
　　能够获得哈德森的信任，露西算是少数几个。迪娅丝心底毫无波动的想着。虽然她算不上是露西，但至少这一次，哈德森的信任是托付成功了。迪娅丝没有打算破坏孤儿院的规则，很多原因，首要是她没有离开的想法，所以没有以身试险的打算。至于哪天有了类似打算要怎么做，迪雅丝扬起唇角。
　　能够让哈德森挑选一部分孩子出现，本身就说明着很多。在露西的印象中，来这里的人大多是像货物挑选一般，偶有几对真正算得上良善的夫妻，但他们无一例外的没能得到这样独特的待遇。像今天这样，提前预知准备这么多时日，连带许多平日里入不得哈德森眼和因意外等出现不了的孩子，都被牢牢锁在房间甚至专门留人看住，说明了的可不仅仅是来人的身份有多特殊。
　　不过这一切对迪雅丝只是无关的些许趣事。像现在的情况，有利于她独自赴约玛丽。

　　为了尽可能多的减小意外的发生，迪雅丝在昨晚午夜时悄悄按着露西记忆中孤儿院的地图走了一圈，并且做了些小手段。像是少有人经过的区域，迪雅丝布置了小型检测阵法。而各房间门口以及大厅食堂等常有人聚集的地方，则是和小型昆虫植物签订单方面物质替代的契约。
　　替代物因为迪雅丝现在的情况，拿不出什么魔法物品。又有契约方本身没有太大用处，就随手用了放置在房间窗台下方的一瓦盆土。最后用了些心思给瓦盆和土分别施加几条连环咒，就算是完成一系列的安排。
　　小型的检测阵法因为消耗魔力大，除了通向后门各条小径和一条大路，就只在房子的内部放置了两个。分别是两条楼梯的入口侧处，正处于角落的位置。
　　这些小手段足够迪娅丝收集一部分信息，兼职预警功能。考虑到一直以来没有任何关于魔法等力量的传闻，这样做的时候迪娅丝特意用了最基础的咒。这个样子，就算不幸被发现这些小手段，也只会被误认为成魔力水平低下的普通初学者，价值不大的存在。
　　为了避免被追踪，迪娅丝没有把契约完成。检测阵相当于对经过者的记录，并不会直接反馈到摆阵人自身。而契约对象则因为其本身的能力等级不入流，订立在半死物身上。这些根本无法完成追踪。哪怕是最伟大解咒师，也只能破坏解开这些咒。
　　那些消耗魔力的阵法，因为谨慎，迪娅丝没有用自己的魔力，反而借助昼夜的更替和空气的流动。自然的力量通过迪娅丝自身魔力引导而形成魔法阵，属性多，没办法这样找到布阵的人。
　　魔力的波动就是对迪娅丝最好的预警。那些检测阵能够分辨不同力量属性，根据程度显示波动。这很冒险。如果附近有像露西本身那样异变的存在，或者随便哪家外出游历的巫师，察觉到这个阵可能性很大。扭曲明显的空间波动，会运用力量的存在还是能够轻易辨别的。

　　不过这也是迪娅丝的目的之一。
　　如果世界上还有像她过去那些力量拥有者的存在，这样子能够得到最确切信息。也是考虑到对外界的不了解，哪怕自信于自身实力，迪娅丝依旧找到一位可以当作替罪羊的存在。通过一定引导，暴露的可能性会恰到好处满足追踪者的能力范围。

　　任何事情都会伴随风险而存在。这个道理迪娅丝有着很深刻的理解。
　　其实迪娅丝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可能潜意识就不相信，拥有力量的生物都不存在在这世界上一事实。即便曾经和狼人，和吸血鬼，和巨人，和很多的种族战斗过。即便曾经在战场和他们彼此厮杀。

　　从未设想，有朝一日的世界没有了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站在窗边，感受风刮过单薄衣服的抖动，自异变后时刻循环着的魔力不再刻意收敛，释放出部分暴动的力量。这一刻的房间内部混乱，自尘土到多个单一木床，失控般浮在空中，上下动荡着旋转成一圈，速度越来越快。

　　迪雅丝脑子内思绪很混乱。她突然就想到爱德华的笑，和那个笑脸的定格。很多曾经或许就隐约感觉到，却不敢去认真想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

　　这个世界，会不会就是爱德华和克努特两人默契却无言的设想？

　　这个念头一出现，几乎令迪雅丝失去全部理智。明明附加在周身的保温魔咒恍若失去作用般，自四肢起开始细碎抖动。
　　太冷了。
　　迪雅丝感觉不到身前阳光的温度。抱起的手臂刻意彼此摩擦争取一丝热度，耸着的肩膀还在持续发抖。此刻失控的场面如同魔力暴动者的心绪。

　　当拥有力量的存在打破平衡，是包容建立新的平衡，还是毁灭维持旧的秩序？
　　这个问题，曾经存在于迪雅丝心底，小心的不暴露疑惑。即便面对爱德华。

　　其实两个选择都是正确的。前者看不清前景，却限制着本应强大无所约束的存在。后者，保护了真正弱小毫无力量的人。只是都存在程度不同的不公平，对于拥有力量者而言。

　　迪娅丝在害怕。她从来都怕，成功的人选择第二种的方式，来建立一个稳定的新世界。用屠杀和毁灭，来圈养羊羔，杀死狼群。那是一种难以说的出口的顾虑，面对身为曾经弱小无力种族的王者，拥有哪怕必死之心也依旧恐惧的念头。

　　迪娅丝可以把生命交给爱德华，却不能对种族的灭亡无动于衷。她不能也不想，成为最后一个存在。

　　爱德华之于迪娅丝，是挚友，是同伴，亦是引导者，是领导者。
　　他们彼此交换真实的名字，在那个黑巫术横行肆虐、巫师教廷初现对立的年代。小心的隐瞒他们不容于世、跨越种族的友谊，为了还未能交流过的临时目的而站在一起御敌。曾经救命的情谊，早就算不得唯一弥足的珍贵。
　　更甚至，爱德华唯一爱子，原本应该是迪娅丝未来的学生。如果迪娅丝活着的话，她就会以一名巫师的身份，教导一位王子。那意味着教廷将面临王者和巫师双重打击，初显对立的形式必然一朝瓦解，重新洗牌。

　　这曾是原本迪娅丝和爱德华无声的默契。而直到爱德华逝去，这份原本早就定好的未来才发生改变。但真正的变化，是迪娅丝对爱德华离世的不解和猜测引起的。

　　爱德华的妻子是一位出身高贵的公主。改名换姓最后嫁给爱德华的她拥有那个年代大多数人所不具备的智慧。这或许来源于她曾经苦难生活的经历，也或许因为她不可言说的身份——那位女士是真正稀缺的人族与巫师的后裔。
　　在爱德华死去这一事件中，她的表现及其淡然，事后她寻找过已经失去踪迹的迪娅丝。

　　这是迪娅丝死前去见爱德华三岁儿子时她提起的。
　　迪娅丝认识这位女士，在爱德华之前，单方面的认识。同样是一个学校的校友，爱德华的妻子是当初校长的得意门生。而迪娅丝因为种种顾虑，终日小心的隐藏着自己，除了她的老师，即使是师兄妹都不曾对存在感稀薄的她有太多了解。很多生活在同时期的校友甚至只是知晓有这样一位同学，不曾见过。她的老师大约也是对这一切有所察觉，所以在她离开学校前往爱德华的战场时，会对迪娅丝许诺，永远期待她回家来看看。

　　爱德华的妻子认不出迪娅丝是理所当然的。在小公主刚刚进入学校时，迪娅丝就因为对方身份有意的避开可能的见面。那并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所有来自人族的同学，迪雅丝都谨慎隐晦的询问调查过。然后避免和他们有所接触。

　　认不出迪雅丝的王后希望她能够留下来，完成她丈夫遗留的嘱托，迪雅丝拒绝了。在隐藏着毕业于同个学校的前提下，迪雅丝答应了她的请求，把他们母子二人送去了学校范围内的湖的对岸，然后转身离开。走之前，她把大概没办法送给爱德华儿子的成年前的所有礼物悉数交给了他的母亲。那个时候对方大概察觉了她心存死念，才会一遍遍解释着爱德华死前的作为。
　　她想让她活下来。那一刻迪雅丝就知道了爱德华会爱上这位女巫公主的原因，这个女人，面对着所有的生命，都竭力热爱并守护着。

　　可惜彼时得到预言的她状态已然疯狂。因为预言而死去的爱德华，因为相信预言可以逆转而最终无能为力的迪雅丝，最后一根压倒她的稻草已然在新的预言降临时就悄然落下。

　　曾经追逐强大力量的狂热，曾经试图超脱生死的桎梏，生命落幕的时候，才有些空白，发觉短暂的一生回忆冗长。
　　幼时的圈养、流浪，乌森林内的生存，遇到老师后获得的教导，陪伴爱德华时不眠不休争战东西的匆忙。
　　她得到了的，总是失去。最后真正握在手中的，连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
　　可是她的眼睛最后却越来越亮，她用生命对抗命运，尝试着疯狂却大胆的作为。最后迪娅丝的意识模糊，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可能的话，真想屠杀传说中神明的存在。
　　迪娅丝从来都是这样。偏执，疯狂，自我。

　　这样的一场有关过去的回忆在脑海中不时闪过片段，最终归于黑暗。斑驳的思绪戛然而止。空中浮在一起的东西落在地板上，暴动的魔力中止了。

　　摔倒在地板的迪娅丝陷入昏迷。被魔力突然间的暴动消耗一空，杂乱房间内部此刻恍若遭遇掠夺搜刮，身体自觉进入自我保护。窗户外风刮起半垂着的半截布帘，每一阵风进入到房间内，地板上的身体都吸引垂直着微小的空气波动。

　　大约是阳光灿烂到照进大半个屋子的时候，已经清醒过来的人依旧躺在地板上。一面吸收着自然契合自身的元素，一面缓慢恢复着昏迷时顺从血液循环恢复的力量。

　　双重觉醒的威力，此刻迪娅丝深有体会。

　　最疯狂时也能管理自己魔力和情绪，未曾失控过的人此刻只想记录下双重觉醒的后续反映。说不清楚因为什么，或许是露西太小所以情绪起伏严重，也可能本身觉醒同时进行就是会有些小小的后遗症。躺在地板上迪娅丝心疼的抽取一部分刚刚循环产生的魔力，在研究和使用间犹豫了片刻，最终优先恢复了一团糟的房间。
　　身体恢复了力气，魔力循环也开始正常起来。迪娅丝不清楚具体时间，因为有“客人”到来，午餐是用不着想，没有参照也不太能确定赴玛丽约的时候是不是到了，索性继续躺在了地板上。
　　魔力的暴动把很多很久远的记忆挖了出来。很多疑问如今迪娅丝已经不像过去一般好奇答案。如今的迪娅丝，心情平静，早不像过去动不动情绪起伏。大概得益于这个世界的平静，也可能是早先疯狂太过。从空气的流动，风的居无定所，带着世界毫无过去战斗气息的信息，耳目一新的世界。安全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