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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番外 肖为(上) ...


  •   肖为从前从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如此特殊的旁观者。从自己的世界穿越而来,旁观者一场场疯狂的阴谋,政斗,创世与灭世,以及绝望的爱。

      毫无疑问,如果这个世界在后世依旧存在的话,这些往事将成为一个个传奇。它们会印在白纸黑字的档案里,印在学生的历史课本上,或许精彩,或许乏味,会充斥着属于孩子的们一个个、宛如肖为的过去一般平淡的下午。故事里的他们所有人,会成为伟人,罪人,以及一切的一切的开创者,是后世不断演绎的对象——然而无论如何,再辉煌的传说,也远不及肖为曾经目睹的这一切那样鲜活。

      肖为想,他是不值得被记入这些故事里的。

      如果没有那次意外的话...如果他不曾去招惹那年幼的美人...肖为的人生是秋风中的落叶,趁着夕阳的美色,平静且能够轻易地流逝。

      ——昼倒回夜,水变成雪,枯叶织成绿荫,不断地回溯的光阴中,走来一个懵懂的少年。

      很早就拔到了很高的个子。因为对于需要耐力和体力的运动似乎有着特别的爱好,肖为有着较同龄男生显得更为匀称紧实的身体。皮肤是浅浅的麦色,肌肉饱满的也像是秋收的麦子。在亚洲人中显得有些淡的头发,在阳光下是温柔的蜜糖色。他整个人像是一个被设计得精美却在制作的时候放弃了的瓷器粗胚,只有笑得时候还隐约地可以看到一点令人心头滚烫的影子。

      听课偶尔会走神,作业偶尔会偷懒不写,考试偶尔会考砸。为了保持整洁,很少买新的东西,一切都是半旧的。半旧的书包,半旧的球鞋,半旧的橡皮,半旧的男孩和他半旧的影子。十五岁的肖为似乎成熟得有些早,他的身上没有什么锐气。改变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几乎是破坏的东西。

      也许跟他那少有变革的家庭也有关吧...少年肖为的每一天像是一卷录像带在一遍一遍地循环播放,因而也早早地就磨损了。

      然而平凡并不是一个固定的状态,它处于极度的动荡和绝对的死寂中间。这种脆弱的稳定不会是一个确定的常数。肖为还不知,自己命中有一劫,极为凄艳的一劫,和他此生的最后一段时光一起并肩到来。

      朝阳洒满的,都城的小道上,肖为的目光追随着远远的云霞,不语。

      ...

      ——“新来的同学,看起来不爱说话啊。”

      一边摆弄着扫除用具一边说话的是副班长周天笑。高一刚刚开学半个学期,她已经包揽了包括语文课代表,女生体委和副班长在内的三个职位。她的名字不光在这个全新的班级里人尽皆知,高二高三乃至整个初中部的人都对她不陌生。这也不奇怪,毕竟她就是初中部升上来的,当了三年的年纪前十,带来的无数荣耀已经足以她成为这个学校的风云人物了。

      “不是,班副,”一个矮小却敦实的男生把书包从椅子上拽起来,单肩挎着,“刚上高中半个月就转学,第一天不适应也挺好理解的。”

      周天笑拍了拍手,看着教室一角里低头写作业的肖为,微微皱起眉头。

      “林凯,别的都可以不说,可是那件事不得不跟他说说啊。”

      对于高个子的肖为来说,桌子有些矮,他不得不趴下来才能正常地写些公式。一个大男孩蜷缩的样子,认真得有点滑稽。——桌子不合适也不开口,真是内向得不行了。

      “同学,打扰你一下。”

      肖为抬起头,眼中有些茫然。

      副班长周天笑是一个很瘦眼睛却很大的女孩,戴着一副同样大的深色框眼镜,脸上有些刚刚消下去的痘痘的印子。

      “有什么事吗?”

      “嗯...肖为,你今天才转来,我们都不认识你。你家住在附近吗?”

      “...家访?”

      “不不,绝对不是那个意思。”周天笑连忙摆手,转而看了林凯一眼。

      林凯上前一步:

      “你刚来的话,了解这一带的治安么?”

      “治安...怎么了?”

      “这里到了晚上治安很差的。”面对着肖为吃惊的表情,周天笑感到一阵心累...从刚开学开始她就得和每一个新认识的同学解释一遍这个问题...

      “晚上会有少年犯罪团伙出没,已经有一年多了。我和周天笑上初三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个情况了。”

      肖为不由得皱了皱眉眉头:

      “没有人管的么?”

      此话一出,周天笑更是翻了一个白眼,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

      “倒是想管呀,可是...管得了?即便算得上是新城区的新重点中学,我们的仍旧是半处于人间的阴影中的呀。”

      肖为意识到自己没有记住这个男生的名字。

      “你是...谁来着?”

      “他是林凯,你可以叫他诗人林凯。这货算得上是我们班的大文豪,语文考得还没我好的那种。”

      “...周天笑,就你废话多。”

      “...就你诗多。能给人解释一下为什么没人能管着那货小混混不?”

      “不就是因为他们那个头儿是个小屁孩,还好巧不巧是个官富二代,他爸还跟校长有个人情吗?”

      “何止是跟校长有人情。在小民警儿跟前都横着走。不过说起来也就敢抢抢学生的东西了。不,严格来说,最严重的根本不是抢东西...”

      肖为皱了皱眉头。

      “还有这等人物?”

      “长见识了吧?你往窗外看看,除了家里有车的,有谁是单独回家的。虽然你看起来不是很好惹但是还是要注意点儿,他们挺喜欢挑看起来不好欺负的人下手的...我知道这话有点奇怪但是信我就对了。你家住哪儿,现在有人约你回家吗?”

      肖为本来就性格内向,又是第一天到这所学校,连同桌都只勉强打了招呼。怎么可能有人约他...而且男生之间一起走,说来也是非常奇怪的事儿啊...

      “笑笑,咱得走了,周四社团活动...”

      “我去,到点儿了。”

      周天笑把手里拖把一扔,一手拎起自己的书包。她的书包看起来没啥分量。

      “那个,我没...”

      “没什么?没人?”周天笑斜着瞅了林凯一眼,忽然有了个缺德的主意。

      “问题不大!林凯,咱们团里缺人是吧?对不?”

      “...你不是吧。”林凯一头黑线。

      “这不挺好的吗?让新同学也适应一下。”

      “别闹!你知道我在这件事上有多严肃的...”

      “再严肃也没看见你打职业呀。来嘛。”

      肖为觉得周天笑的嬉笑怒骂变来变去还真是随意...随意得让人完全忘了她作为班副的严肃样子。

      林凯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翻了个白眼儿。

      “服了你了。”

      “肖为同学,你还没进社团吧?高中虽然很辛苦但是社团活动也是很有意思的。”

      “没有啊。”

      肖为转头就看见周天笑的大眼睛bulingbuling的。

      “...少年你觉得散打怎么样?”

      “蛤?”

      ...有的时候,命运就是从最无厘头的地方开始的,一直走向最不归的地方。

      就这样,肖为被副班长一句话拉进了散打社,然后发现,周天笑居然还同时是散打社的副社长!

      “为什么你做什么都是副的呢...”

      “因为可以偷懒啊!”

      “咦?”

      “我已经在班上连任三个职位啦!再当正社长,一天到晚忙到手抽筋也忙不过来哦?”

      “那为什么要一开始就找这么多职位来干...”

      林凯一把搭上他的肩膀。

      “她这人就是这样的,太忙了谁都吃不消,可是完全不忙呢,又总觉得缺点什么。”

      “有,有意思。”

      ...肖为自己是既不偷懒,也不怎么勤奋的人。可能就是因为他这样的人太多,所有周天笑这样的人才会这么显眼吧。

      “闲话少说各位,”林凯忽然冲着他们打了个响指,“现在,”他站在主席台上,“现在,是时候开始基础训练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

      肖为四处看看,终于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嘿,你好。”一个戴眼镜的瘦弱男生颇有些拘谨地和他打了声招呼。肖为想不到还会有比自己还害羞的人,不过实际上,这也是这儿唯一的一个除了他,林凯和周天笑以外的人...

      太阳几乎完全下山了,只有几点霞光余存,远处是校足球队,排球队和垒球队的同学正在训练,初三体质监测的学生则在自觉地参加长跑。

      “社长,我们就这几个人?”

      “咳。”

      林凯当做没听到一样把头扭开,周天笑在窃笑。

      “一会儿你就知道为什么我们人少了,少年!”

      周天笑贱兮兮地说道。

      ...

      ... ...

      肖为已经完全知道为什么这个社团人很少了。

      林凯在说完“我们来参加基础素质训练啊!”之后就带着社员们开始以并不慢的速度慢跑,原本这个操场上还有很多的人,可是等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远处晚自习的灯光已经亮起来了。操场静悄悄地,暮色早已散去。

      “十公里。”林凯平静地对肖为解释道。

      “...哈。”

      ...肖为现在有种地老天荒的感觉。虽然他平时运动并不少,但是这样的万米长跑仍旧是对他身体机能的极限考验。

      月色很冷,但是空中有着独特的馥郁而潮湿的气息。

      周天笑跑去买来运动饮料分给大家。她是除了林凯之外唯一一个到了现在还跑得动的人。

      因为担心肌肉痉挛,大家根本就不能坐下,只是在跑道上绕着圈走动。

      “你是哪个班的?”

      戴眼镜的男生突然问道。

      “三班,肖为。”肖为说完迟疑了一下,“我今天才刚刚转来...”

      “五班,刘尚。”

      这时候周天笑刚好回来看到他们在交谈并陷入僵局。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爱说话呢!”周天笑显然对于这些过于腼腆的男生十分不解,“肖为啊,你在原来的学校也是这样么?初中呢?”

      肖为仔细地想了想,然后苦笑道:

      “原来的学校我只上了一周就退学了啊。初中...初中只是街道中学罢了,以小学同学为主吧。”

      肖为有一点没说。其实他原来的高中就是原来初中的高中部,还是有很大一部分的他的小学同学。他本来可以在一个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待上十二年。他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周天笑的时候,就无法说出这些事情。

      “这样啊...这么说,你是第一次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学校来吗?”

      “嗯...”

      肖为很突然很害怕她继续问下去。可是周天笑没有继续下去,甚至,她沉默了许久。

      林凯一直在看月亮。今天晚上是上弦月。

      “坐下来聊吧。”他突然这样说。

      “...其实也没有多少可聊的,”她认真道,“只是想起了自己从前的事情。”

      “咦?”

      “小的时候父母很年轻,也很穷,因为很穷所以很拼命。”

      “他们常年在全国各地奔波去做生意,像是迁徙的候鸟一样。本来像我这种情况,一般都会给老人带,但是父母似乎和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关系都不好,尤其是我妈,性格非常倔强,我小的时候她经常说,我的女儿只有我自己能养,还轮不到爸妈来带什么的。”

      “就这样他们在全国各地的大城市了跑,我也只能跟着他们走,我小学可能换了有五六所小学吧,每次都是完全离开一所城市,和小学同学根本就来不及培养什么感情,就算有手机号□□什么的,也多半后来就打不通了。而且那么多人我根本就记不住。所以我小学的通讯录是空白的。”

      “...”

      “笑笑在初中前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停留过太久。”林凯这样说道。

      “...你不害怕吗?”

      “一开始是有点怕生的,”她仔细地回想着,“但是后来想想有什么必要呢?来来回回也只是同年龄的小孩,小孩,和小孩罢了。在那么小的年龄就坏到不可思议的人其实是很少的。小孩之间的交流其实很简单的。再说了我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待很久。与其带着一些不好的记忆走,不如带着好的。”

      “...”

      肖为有些恍惚。人和人的差距居然有这么大。

      周天笑这样的乐观是正常的么?肖为认识的人也不算少,那么他之前应该也有见到同类的人吧?

      然而肖为一个都想不起来了。他忽然意识到,他一直以为他熟悉的以前的同学们,他想不起太多他们的事情。谁的家境怎么样,谁谁谁怎么样...他似乎并没有关心过。他本质只是个害怕变化的人罢了。

      “话又说回来啊,肖为同学,”周天笑悄悄往他那边靠了靠,小声说道:“现在你刚转学过来不知道吧,刘尚是我们这五班的大学霸,初中的时候不是我们学校的,但是他是市里竞赛数理化一等奖,有什么理科上不会的,都找他,他虽然有点呆,但是人挺好的。”

      “学霸什么的...”肖为有一丝丝的羡慕,“学习又好,体能也不错啊。”

      林凯忽然“哼”了一声。

      “你没看到他走了一大半的距离吗。”

      “...诶?他在我后面,我没注意啊。”

      刘尚推了推眼镜:

      “对不起啊...”

      “行了林凯,适可而止吧,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把这当成第二职业啊!”

      周天笑把饮料分给大家:

      “刘尚,明天也要继续加油,然后这个学期末,你的体育一定可以及格的!”

      林凯越过了刘尚一副边感动边干劲十足的表情,凝视着肖为。

      “新人的体能倒是很好,全程没有偷懒。”

      肖为无奈地摆摆手:

      “一般一般。”

      ...上天还是公平的,学习不好也没有交际能力的人,身体机能好歹不错。

      林凯这人,肖为一开始以为他是很活跃和周天笑一样的人,却不料他在某些方面十分的严肃,甚至到了严厉的地步,已经有些过于老成了。

      好像一个体育老师啊,肖为这样想着。

      “走了走了,回家咯!肖为,你住在哪儿啊?”

      “呃,青海路。”

      “唔,还挺远,这样吧,我们几个人一起走出学校门口的巷子,到大马路上去,然后你再自己回家,好不好?别忘了我们跟你说过的话...注意安全!”

      “嗯。”

      ——月亮躲在云层的背后。它不忍心看。

      运气从来都过于难以捉摸。

      肖为是从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开始觉得不对的。太安静了...只有,只有黯淡的灯光。

      空气黏稠至极。

      ——他身后有什么人。

      身后的上弦月,决绝凄迷得有些不可思议。像是一曲年轻的挽歌。

      虽然已经被告知了可能的威胁,但是肖为显然感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很难形容。

      如果一个人不想在夜里惹上什么麻烦他最好的选择是向前飞驰而去,不要回头。

      如果不回头,什么都不会发生,什么都不会...

      肖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他会忽然站住。有一种他抓不住的且真且假的情绪在他心里氤氲着。

      ——他不应该停下来的,命运有它既定的道路。他已经平庸了十六年,他对集体有着极强的依赖却难以和个人深交,他擅长遗忘,他难以适应陌生的环境,更不擅长对应未知。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探索的天性对他来说就像是死掉了一样,这也是他对自己的保护。周天笑可以当一只飞鸟,他是笼子里的那一只。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肖为只知道自己发了一会儿呆,他不知道这一刻的阴影会一直笼罩到他生命的尽头。

      “为什么不跑掉呢,你?”

      “!”

      “我叫所有人离开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你是...”

      “你使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昏暗的灯光下,纤细的少年安静得像是一个树脂娃娃。

      ...

      肖为是直接跑开的,但是已经不记得,那天确切地是怎么离开的,不记得他和那个孩子说过什么话没有。记忆留给肖为的只有一些模糊而令人窒息的东西。竭尽全力的奔跑也无法甩在身后的、愈发苍凉的夜色,头顶的星空被尖锐的风声扭曲得不成样子,可是秋风里翻滚的红棕色片片落叶竟飞得比星星更高。路灯投下肖为惶恐离去的影子,飞蛾在模糊的光线里挣扎。

      肖为害怕自己有什么东西遗落在了这样的夜色里。可是稍微往深一点想的时候,想不起来遗落的是那厚厚伪装的躯壳,还是那有着真实血肉的自己。

      ... ...

      “直到我小学的最后一年,父母的情况才变好,他们花掉所有积蓄在郊区买了房子,开始能够在这座城市扎根。其实还是因为我吧...因为我一直没有办法适应学习,我之前的成绩一直很差,到了最后两年的时候父母很着急,给我请了很多家教甚至跟着我一起学什么的...这样我也还是花了钱才进了这所学校的。”

      周天笑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咬着笔头,流露出一些怀念的神情。

      “虽然父母有千般万般不是,但是每次想到他们是拼尽全力来照顾我,就会觉得,啊,不过的开开心心的,实在是对不起他们呢。”

      “...周天笑你作业写完了没?借我看看。”

      “抄就抄嘛,直说就好了啊。”

      三班的班主任是他们的语文老师,姓张。她的耳朵总是特别的灵,在走廊里就能听到教室里人的窃窃私语。

      “周天笑,作业写完了就自习,不要打扰其他同学。林凯,明天要是我发现你的作业不是自己做的,你等着瞧。”

      “...好的张老师!”

      “呃...老师好。”

      周天笑把脖子缩回去,悄咪咪地对着肖为使了个眼色:

      “星-期-五-还-有-十-五-分-钟-放-学-啦!”

      临到放学还剩5分钟的时候,教室里就已经开始翻江倒海,肖为的左边坐着的男生开始对着网络游戏大聊特聊,前面坐着的女生已经开始在教室里打排球(她们都是排球队的),而他的前面走来的女生是她们班的卫生委员。肖为觉得她神情有点古怪。

      “新来的同学是叫肖为吗?”

      “呃,是的?”

      “肖为,初中的同学找你。”

      “什么?肖为,你已经认识初中的同学啦?”周天笑觉得格外的不可思议。

      “我不...”

      “初中的同学让你快点过去。”卫生委员的眼神已经从古怪开始变得惊慌。

      少年靠在门框上的样子慵懒而得有些瘆人。

      肖为求助一般地看向周天笑,却发现周天笑眼里的讶异丝毫不比卫生委员的少,甚至她也在害怕。

      “快点过来啊。”

      他这样说道。

      “班副,我...”

      “...今天没社团活动。”

      ——好吧,周天笑并没有帮他。

      其实,如果不是周围的人表情过于古怪,而且当事人昨晚承认了的话,肖为是不太会相信这样一个少年会是什么官富二代,又是什么横行霸道的人。但是这丝毫不影响这个少年给人带来的不适感。

      ——阴森以及生人勿近的触感,如同白骨生花。虽然美丽,却是一种要死不活、半死半活的共生体。

      ...

      “昨天吓到你了吗?”

      “...啊。”

      ——其实现在也在吓着。

      人在刚认识一个人的时候,所有的信息都是通过视觉来传递的。肖为是个不擅长认识陌生人的人,尤其不擅长认识带着危险气息的陌生人。但是通过简单的视觉,肖为偏偏得到了过多的讯息。

      少年没有像其他的学生一样穿着校服的套装,只是把秋季外套披在了身上而已,外套对于他来说,有些过于肥大。

      不像是同龄的男生,为了图方便,在长袖里面套着一件校服T恤。少年里面穿着一件能够轻易地看出来质地精良、但是已经旧了的白色衬衣。白色帆布鞋和收脚的黑色的牛仔裤...肖为从来没有试过这种款式,总觉得很难受。头发明显过长了,而且不像是普通男孩子的头发发质比较硬,而是非常柔顺地贴着面庞,肖为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和他耳朵上的三枚蓝色水晶耳钉——也许是水晶吧,肖为分不清楚。

      “昨天你转身就跑了,害得我今天在学校里问了一天。”少年满不在乎把外套剥下来塞进空荡荡的单肩包里,“这破地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来过...简直一分钟都待不下去啊。”、

      他用某种不耐烦的眼神看着肖为。

      “肖为,是吗?可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人,我差点把整个学校都翻遍了。”

      ...肖为总觉得这个形容用法有点微妙。

      少年直接带着他正门离开了学校。肖为知道,有很多人在看着他...也许包括他可能刚刚认识的朋友。

      “今天有好好问过我是谁吗?”

      “啊...”

      “季玥。记住我的名字。”

      少年笑起来有种异常阴郁的气场,仿佛故事里的异能生物一样,走到哪里,都自带潮湿和稠密的水汽。肖为眼中的晚霞被他浸染得有些发灰。

      纤细的手指不知何时攀上他的胸口,厮磨着脖颈处裸露的皮肤...美人痴迷的目光让肖为脊背一阵阵发凉。

      “记住,我叫季玥...季玥。忘了我的名字的人,下场都不会好的。”

      美丽的少年,狠厉的目光里藏着苍凉的、刺骨的伤感。对于他的年纪来说,那已经是个记忆最深处的遥远的过去。

      ——大多数人总是希望,自己的一辈子都是对的。肖为曾经也是那样认为的。

      ——但是他遇到了一个,几乎从未正确的人。

      如此的年轻、炙热、绝望、任性...可以轻易地毁掉任何一个人的一生,到了最后依然是最分明,最无辜的那一个人。

      从今天起的肖为,再也无法,在这燃情的河流里静静地度过自己的学生时代...是错误,亦或是不可多得的韶华。

      “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季玥无所谓道,“只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故作成熟的语调让肖为颇感不适。

      “你想要我做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打发下时间而已。明天放学之后,在这里等我吧。从明天开始。”

      季玥说着这话的时候压根没有看着肖为。他的眼神落在远处,那里夕阳与天空融为了一色。

      第二天到校的时候很多人看着肖为的眼神都充满了好奇与隐隐的畏惧,即使是周天笑也没有免俗。

      周天笑从一早上开始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在第三节课后彻底没有忍住。

      “那小子昨天跟你说什么了?”

      肖为摇摇头,反问道:

      “班副,你知道多少和他有关的事情?”

      “啊?你问我?他家里是那种大家庭吧...据说人很多而且蛮有历史那种,然后他爸是个官儿。他和家里关系据说很不好。”

      “具体怎么个不好法?”

      “这个...还真不清楚了。我也曾经去问过,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家和他本人都守口如瓶。哎,肖为,你觉得他是什么情况?”

      肖为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是他呢?

      看着周天笑好奇的眼神,肖为也真不忍心扫她的兴。

      “...一个奇怪得不得了的人。他好像没有在上学的样子。”

      “唉,”周天笑颇有些感慨地摇着头,“他父母也是操碎了心才保住他没让他退学呀。”

      “这么说,他父母还是比较关心他的咯?”

      “谁知道呢?”笑笑无奈地耸耸肩,摊手,“毕竟是独生子,也许更多的是不想丢面子吧。这种家庭吧跟我们家区别太大了,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有时候亲情实在是一种靠不住的东西...对于某些人来说是的。”

      ...这话能从周天笑的嘴里说出来很令人意外,毕竟她是那样一个以自己的父母为豪的人...

      “难道这种家庭你见过很多吗?”

      “也不是很多,而且这样的学生一般去私立中学的多,就算来了我们这种区重点也不会太宣张的...但是确实存在。别的不说,我们有个同级生家里就是富商,可是她摊上了大事,父母和她自己无独有偶都碰上了车祸,直到现在还没有来报道呢。”

      “谁?”

      “四班,齐云赫。”

      肖为没听过这人的名字,那个女生除了不幸的警示,对他似乎有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他知道的话,她的事情会不会有点不一样呢?

      ——不会。肖为只是一个沉默的过客而已,对任何人都一样。

      “对了,肖为,晚上的社团活动你还去不去?”

      “嗯?去啊?”肖为不知道为什么周天笑会忽然这样问,但是转头一想,忽然想起季玥的话来了。

      “从今天开始,你每天放学后就在这里等我。”

      季玥幽暗的眼神仿佛还在眼前晃动着,肖为顿时感到身体一僵,随后陷入了长久的矛盾和沉默中。

      “你迟到了。”

      “...放学晚而已。”

      “你晚了整整一个小时。”

      肖为有点心虚,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哦。”

      “啪!”

      肖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季玥拍在地上的学生卡。

      谁的学生卡也不是铁片儿,但是季玥的这一块落到地上,声音尖锐得好像能把肖为的身体割开一样。

      “不是拖堂吧,你的同学可是早早就离开了啊。”

      “...不是。”

      “所以你有事瞒着我?”

      “...又不是什么大事。”

      “...肖为,我警告你,我这个人脾气很不好,不要试图对我扯谎。”

      ——扯什么慌?自己明明一句谎话也没有说。

      “我没说谎。”肖为悄声说道,“我在社团。”

      “呵,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了吗?谁不知道,你们副班长跟你走的很近?”

      肖为感觉自己急切地想说什么,但是想说的太多把喉咙都堵住了。他只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瞪着这个露出恶毒神情的少年。

      “别被她骗了。周天笑这种人,跟随便什么男的都谈的来,你懂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肖为当然懂他指的是什么。只是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季玥居然会这样想。周天笑的关心难道是“有好感”的关心吗?肖为仔细地想了一番这两天跟周天笑的相处,觉得再正常不过——作为副班长关心一下转校生又怎么了?班上的后进生她不是也积极监督的吗?而他自己——那更是一个笑话。肖为觉得自己从生下来还从来没有学会过喜欢什么人。

      季玥显然把肖为的震惊当成了一种默许,冷哼了一声。

      “看吧,被我说中了吧。跟我在一起就别想动什么歪脑筋。”

      ——他凭什么觉得周天笑是那种人?!

      被凭空指责的感觉当然不好,只是刚刚结交的朋友被人污蔑的感觉更加不好。事实上,肖为对于季玥的所有感觉全都极其地差,无论是和他第一次见面他身后黑暗里的群狼也好,还是偷偷打量着他苍白鬼魅的面容的时候也好...而愤怒是一种在日积月累后会来的更凶猛的东西。

      肖为深吸了一口气。

      “季玥。”

      被突如其来地直呼姓名的少年抬了抬眉毛。

      “你到底为什么一直在缠着我。”

      少年颇有些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怎么,难道我告诉了你原因,你就会有勇气拒绝吗?”

      ——不会。

      ——从一开始就懦弱到被某个不认识的人牵着鼻子走的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变得勇敢呢?这是拿脚趾头都想得出来的事啊。

      但是。

      “人想要搞清楚自身所处的状况不能算是一种过分的奢望把。”越到后面,肖为的声音越是低的可怜。

      “是吗?如果真的想要搞清楚真相的话,为什么要到了现在才开口呢?明明很害怕的样子,装什么正经啊。”

      “...所以你不会告诉我。”

      肖为便不再做声了。季玥的语气里同时充斥了作弄和疯狂...而且,肖为莫名地感觉到,季玥是一个极其执拗的人,而他的执拗另有目的,疯狂也许只是一种表象。这种执拗本身和他外表的年龄有着严重的不符。

      “我们要去哪儿?”

      “去河边走走。”

      “...啊。”

      离学校不远就有一条河。河岸比水面高出一大截,无人打理的泥土任由爬山虎自生自灭蔓延其上。初秋将过,中秋将至。爬山虎也许已经在这河岸上驻扎了许多年,可是眼前这一批生长于初春的硕大的叶子,却真切地即将走向它们生命的尽头了。

      说是凋零,却全然没有给人以任何的萧瑟之感。金红的落日与绯红的叶片相互映衬着,血染一般灼人眼目。空气凉爽干燥,而这将要完结的生命却华美得不可思议。

      ...不良少年的日常就是到河边散步?

      “干嘛一直在看着我?”

      忽然季玥掉过头来,定定地望着他,他的柔软细长的头发,在长河的波光中,边缘被勾勒上了一层金棕色的反光,明灭的光影像是有着它们自己的生命。

      “...呃。”

      肖为说不出口。关于他会被这些河岸上低矮的植被所惊艳的事。还有,那些柔软的纤细的发丝...

      三千青丝,三千弱水。

      手心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温度。不知何时,季玥捉住了他的手。

      “...这个神情,你在害怕什么?”

      “...我?我没有...”

      “你在害怕。”

      ——他有露出什么不一样的神情吗?肖为这样想着。

      少年漂亮的眸子里似乎有种谜样的悲伤情绪。

      ——就好像在看着一件已于往日逝去的东西一样。这样的想法令肖为的心跳像是骤然停止了一般。

      季玥忽然有松开了他的手,就想拉住它们的时候一般,没有任何征兆。

      下一秒,又是没有任何征兆地少年忽然把他狠狠扯入怀里。

      肖为想,这男孩是多么地年幼啊,又或者是,肖为的个子太高了些。他的胳膊全部张开,也只能够勉强伸到他背后,而手掌交叠在一起。季玥的头顶只能刚刚没过他的下巴...他的下颌被迫磨蹭着的...刚才在湖水的波光里柔柔明灭的发丝...这样的美丽的事物很容易地就会让人心疼,就连心跳都破碎不堪。

      明明就像一只考拉挂在一棵大树上一样。肖为有些好笑地想到。可是偏偏有一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季玥身上有种香气,某种不太适合喷在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的男士香水的味道。

      “你居然还喷香水的吗。”需爱无微微皱皱眉,侧过鼻子,不料...

      “喂!”

      “怎么了?”季玥被猛地推开,眼睛里写满了不高兴,却依然带着捉弄人的神情舔了舔自己的下唇。

      “咬我耳朵想干什么,痒死了!”

      愉悦通过他的嘴角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终于看到你有点不一样的表情了?”

      “...你是有多无聊。”

      “但是你很有趣。”

      “...假的吧。”

      季玥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你,你身上的味道香得冲鼻子。”肖为对于“男生喷香水会不会显得娘”这个问题没有自己的看法,但是他猜季玥喷的太多。

      “可你身上的味道很干净。”

      肖为一头黑线。很干净的味道是什么?

      “谢谢,我自己洗的衣服。”

      “那很贤惠哦。”

      “去你的吧。”

      随后两人有默契地都坐下来而不再说话了。季玥凝视着河岸上方的夕阳,而肖为干脆从书包里掏出了自己的作业,垫着厚重的辅导书直接写起来。

      晚霞毕竟是晚霞。光线渐渐黯淡,而气温也降了下来。

      “真冷。”季玥忽然这样说道,他已经把自己一向非常厌恶的校服扯出来披上了。

      “我的外套也给你吧。”

      季玥笑了一下,眼神莫名地处于一种空洞的状态。

      “喜欢在男人的面前脱衣服吗?”

      肖为差点抄起那死厚死厚的辅导书就砸在他脸上。

      “什么乱七八糟的。”

      晚霞还没有消失,可是季玥眼里唯一的暖意已经消失了。秋水浸染的瞳孔里一片萧索冷清之气。

      “迟早有一天会让你脱的。”

      肖为背后发凉:“别乱说。”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吧?可是你到现在也没有拒绝呢。”

      “...我敢拒绝吗?”

      “放荡却假装成纯情什么的,真令人头疼。”

      肖为在季玥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头疼就赶紧走吧。”

      “骗你的呢,鬼都看得出来你比自来水都干净。”

      “...自来水不能喝啊。”

      季玥忽然笑着哼了一声:“只要我想喝,自来水还能拒绝吗?”

      “你就是知道我的目的。虽然你看起来这么呆,但是大概不是个傻子。”

      肖为沉默了半晌。

      “你该不是有‘那种’需要把。”

      季玥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在她的膝盖上画着圆圈。

      “我就是有那种需要。”

      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了,傻子都该懂了。

      “...很危险!”肖为顿时脸红一阵白一阵,始作俑者却始终面不改色。

      季玥被他逗笑了。

      “怎么,你还怕我有病吗?需要我去做个体检给你看吗?”

      “不,”肖为下意识地让自己往后挪动些许,而直视着季玥的眼睛,神情颇为凝重。不全是因为担心他有病的缘故。

      “你比我还小两岁是吧?大部分人在这个年纪都还不至于有这个需要吧?”

      “别拿我当‘大部分人’。”

      肖为在心里揣测这孩子有几分可能说到做到。

      “你自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就不怕玩火自焚吗?”

      “什么玩火自焚?难道问题其实在你身上吗?”

      “我只是不想烧着我自己而已...”

      ...肖为在这句话之后就被迫不及防地按在了地上。他挣动了两下,明明可以直接把人掀下去,却始终没有这么做。

      “所以是你不想玩火自焚吧!”

      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黏在较为年长的少年胸膛上,微凉的指尖被那柔韧温暖的触感烫了一烫,随后被你似乎被融化在了那一片热度中似的黏在了上面。倒真有点像是在玩火。

      “虚伪。要是真的不想的话,你怎么会这么容易接近呢?我想我还根本什么都没有做过,就坐在这里对你为所欲为了吧?你根本就不懂如何拒绝别人靠近你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隔着薄薄的校服,尖细的手指忽然屈起,在那柔软的突起上狠狠抠挖了一下。

      肖为只觉得一阵电流顺着脊背传导上去,呼吸霎时急促起来。

      然后他便看着捂着脸倒在一边的季玥愣住了。

      他哪知道自己下意识的这一巴掌劲儿这么大。

      “对...对不起。”

      季玥反而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想不到你还会反抗的啊!”

      肖为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是你过分了。”

      “我还想更过分呢。”

      季玥朝他走过来,肖为稳稳地把他接住了。少年娇小到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如同皎月挂在树梢上。

      肖为抿嘴笑了一笑。

      “不会让你有机会的。”

      靠得如此近的两个人,肖为觉得季玥是滚烫的,季玥也是这么觉得。

      ...

      肖为回到家的时候天色是真的不早了。窗外的夕阳已经几乎燃烧殆尽。

      他以为到了周五的晚上好歹能有点自由...但是他想多了。母亲下班得比平时更早。

      家还是那个家。就算搬了一个房子,除了陌生感,什么都没有带来。

      防盗门旁边是鞋柜,鞋柜上有面长镜子。肖为家住二楼,树枝把窗子的视野遮住了大半。树枝看起来离的很近,但其实是够不着的...肖为不是没有试过。

      镜子正对着带防盗网的窗子,反射着树叶泄露的霞光...满室的光华。其实早就不剩下多少的自然光了,真正的霞光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点,剩下的都是假的。

      手心还带着那孩子的余温。河岸上的爬山虎顺着墙壁,一直追到他的家里。可是肖为的家,太容易把这些东西都挡在门外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大家都希望肖为一生只做“对”的事情。

      “回来了?”

      母亲温声问道。

      肖为的妈妈是大学语文老师,但是她和肖为自己曾经的语文老师不是很一样。肖为现在的语文老师...至少肖为看得出来她是热爱语文的,她总是试图给他们讲一些大纲之外的东西,讲的时候眼睛里闪闪发亮。

      如果能讲课讲到眼睛发亮的话...肖为觉得语文老师也是个很不错的职业。但是一看到自己的母亲,肖为眼前的景色忽然就变成了一卷循环播放到磨损的黑白录像带。

      母亲很少生气。她总是笑得很安详。可是肖为害怕看到她的笑容。肖为也从来没有去听过母亲的课...理论上他是可以去多了解母亲一点的,可是她在生活里本身的确是个乏味的大人...

      “嗯。”

      “饿不饿?吃点水果吧。”

      “嗯。”

      “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

      “那温习一下吧。”

      ...肖为知道如果自己回答“温习完了”,母亲就会接着说“那预习一下吧”。

      因为母亲的下一句话太容易预测,所以肖为在家里除了点头,不是很爱说话。

      低头沉思了片刻...肖为没有动。他忽然想多说一点话,即使这样说话有一点试图撼动坚冰的感觉。

      “妈。”

      母亲转过身来。

      “你还有什么事吗?”

      “...今天放学的时候碰到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同学。”

      “哦,”母亲无动于衷的样子,“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男同学。”

      “所以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肖为一下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他不禁想,他一开始到底想和母亲说点什么呢?

      “...他邀请我加入学校社团。”最后他这样扯了个谎。谎话说得很自然。

      “什么社团?”

      “散打社。”

      “散打社是什么?你们学校就没有一些书法社、文学社之类的么?化学社之类的也是有好处的。”
      “...我没有注意...”

      “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你以为这是闹着玩么?”

      “...现在还只是练练跑步...”

      “不要跟一些乱七八糟的同学来往。看到了也要避开走。”

      ...

      ... ...

      自己当初是为什么不再和母亲说多余的话来着?

      时隔多年之后,这个问题又回到了肖为的脑海里。

      三年级暑假的时候去同学杨浩家玩,到了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想起来回家已经太晚了...从同学家到自己家里要一个多小时。虽然是夏天,但是回到家的时候想必天已经完全黑了。

      “不如留在我们家过夜吧,肖为?”杨妈这样说道,“给家里打个电话就好了。”

      “真的吗?我从来没有在别人家里过夜过!”

      肖为现在想起来,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用那样激动的语气说过话了。

      于是肖为把家里的电话给了杨浩的妈妈。杨妈去打了电话了,回来的时候脸色显得不太好。

      “我妈说什么?”

      杨妈阴差阳错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半晌,还是没有说话。

      一个半小时后,妈妈来接肖为了。

      “以后不要到别的同学家里去了。”妈妈和蔼地说道。

      “...为什么?”

      年幼的肖为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你看外面这么晚了,多危险呀。”

      “可是我在同学家里啊!”

      “...谁知道同学家里是不是安全呢?有些大人...”

      “那是我朋友...”

      “朋友也可能是坏人呀?朋友的家人也可能是坏人呀?”

      肖为鼻子发酸。

      “我以后不会待到这么晚...”

      “肖为,你假期不是没有作业。”

      “我作业写完了!”肖为连忙说道。

      “我知道,”母亲的笑容永远那么和蔼,她看着肖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做错了事的小动物,“可是你明天还有作业。即使明天的作业做完了,多预习一下,多复习一下,或者说一会儿英语,都是很好的。”

      “...和同学一起待一会儿难道是不好的吗?”

      母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她说了一句话。

      “肖为,时间是有限的,你为什么不去做些正确的事?”

      ——正确的事。正确的事情永远也做不完。

      肖为不记得自己当时哭过没有闹过没有。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变成了一个极其健忘的人...一边试图忘掉那句成为他童年梦魇的“正确的事”,一面把这句话刻到了骨子里。从前他是一个听话的孩子,现在他是一个活成老旧录像带的模糊影子。

      ...

      肖为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季玥让他想起了这件事。

      人如果健忘的话,就会不太容易被悲伤的事情所困惑,也就会理所当然地还会对自己身边的人抱有一些幻想。

      去做“对”的事情。肖为锁上了窗户,在房间的一角把自己缩成一团。此刻他忽然并不反感季玥的忽然入梦。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还是没有把重复的部分替换掉...啊烦烦烦...
    替换完成!!!
    想要写“一个人为什么平凡”这件事就像是噩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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