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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调查齐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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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五花灯会后,芙罗各地上下开始恢复运转,勃勃生机似乎重又回到了这个凡尘人间。
但,自从上次南塘开会之后,白月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各地还有瘴毒余毒未清之人,他们就是云中玦的目标,一旦成为尸灵,那一片的百姓就会遭殃。
白月心中叫苦不迭,沧海境这差事真他娘的操/蛋!
好在谢老儿派来的三千药徒暂时还未离开沧海境,他现在只能去芙罗各地州府借助那些仙士的力量一一筛查,争取没有漏网之鱼。
但愿冥殿说的那些事不会发生。
灯会结束后第二天白月简单收拾了行装,跟星若、阿珩道别之后,就和鲲顼两人一起出发,从庆蓟以南沿途从各州府筛查瘴毒遗漏病例,争取赶在下月帝后大婚之前回国都。
星若则开始准备安排部分族人血脉苏醒的事,缇眠回返皇城依旧是近身保护颜正卿、宁和二人。
阿珩非常担心缇眠,总觉得她心里压着事,但缇眠很少吐露自己的心事,她只知她和冥殿之间许是发生了什么,可是缇眠不说她也不敢多问。
马上芙罗新帝就要登基,阿珩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帝后大婚当天必定会发生什么。
她心思杂乱,可一人在南塘又无事可做,只能专心修炼。
她的元神这些日子天清九境也没有闲着,在源清、霁善、洪溪三境都“种树了”,希望有朝一日,她的天清九境也可以像上次在渡华音那边看到的那样生机盎然。
不过,她的元神毕竟对龙峮和天宁境还是怵得慌,只敢在远远的下三层里悄悄动手脚。
阿珩决定这次胆子大一点,她得克服恐惧才是。
于是她大着胆子游荡到天宁境的御境天门,其上封印已经略微减弱,里面有一丝丝红芒溢出。
那是龙峮神力。
那些神力外泄散在她天清九境下三境中,漂浮在她的元神四周。
阿珩催动《寒阳诀》,元神周身有泠泠寒冰之气散布三境之中,其中一绺寒气竟悄然将一道朱雀神力包围将它围困其中。
她微微一惊,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元神主动‘攻击’朱雀,但这种‘攻击’只是试探,然而朱雀神力即便是星点碎片也十分强悍,它周围的寒冰之气聚拢过来越来越多,直到朱雀神力不再反抗,寒冰之气再将这颗被围困的朱雀神力种进了三境之中。
这样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把这部分朱雀神力收为己用了?
阿珩心中一喜,华音道长说的没错,‘无为’即有为,她的元神上次经过渡华音的提点,这些日子一直在寻找出路。
第一次试探成功,元神即刻转而寻找下一个朱雀神力,再重复那个模式:先包围——再播种。
这个方法进展缓慢但不得不说有效果的,朱雀的烙印于她而言是伤害也是资源,朱雀破坏了她的天清九境,她就反过来利用朱雀重塑天清九境。
只要有种子就能重新焕发生机,她想起渡华音的告诫,没有急躁,只是更加小心谨慎。
天清九境里没有时间流逝,阿珩感知了一下自己在天清九境里待了应该有好多天了,匆匆醒来,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全身都被寒冰之气包裹,心口上恍有一层烈火欲破体而出,眉心的烙印更是烫得厉害!
桌上是昨夜点的蜡烛,还有一点微弱烛光,她暗想难道外界的时间流逝没有那么快么?
南塘院外隐约有声音传来,像是有什么人进来了。
她心随念动,一道猩红烈焰顺着她的右肩如蛇一般一路游移流窜而出,她周身的寒冰之气紧随其后,迅速将那烈焰追杀封印,两道力量相持竟在瞬间凝成一把冰火利剑飞射而出。
冥殿走进院内,只觉一道古怪神力破门而出,直冲他门面而来,不由大骇:好重的杀气!
他来不及多想骨扇一展,立时祭出三重鬼火挡在身前。
那杀气竟是一柄飞剑,剑身散发着烈烈寒气若数九寒冬冰河中凿出来的,剑身之内却有一道猩红烈焰上下奔腾,长、驱、直、入击破他重重鬼火屏障,直迫他眉心,逼得他不得不连连倒退数十丈祭出骨扇抵挡,扇中鬼火大绽,无数幽魂恶鬼被召唤而出,张牙舞爪地朝那把利剑冲去,与剑身之上的幽幽寒气相撞,剑身上如冰凌般裂成碎末,而封印在内的猩红神力若猛兽出闸咆哮着将那些厉鬼幽魂吞噬。
冥殿心神剧震,他抬眸望去,妖妖鬼火的对面,只见阿珩站在院内,眉心三枚竹叶般的烙印亮地惊人,一双眼如有血海沉浮,狠戾异常。
他唇角微勾,笑道:“小阿珩,我落千棠纵横洪荒多年,没想到第一个想杀我的人是你啊。”
阿珩神智归来,心中欣喜异常,一冰一火两道神力交错着迅疾回到了她的手中,继而又被她收回了天清九境。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收放自如地使用仙术!
冥殿收起骨扇,也将鬼火回收,看到阿珩双目彻底恢复清明,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朝他跑过来。
“冥殿!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他笑了笑,故意板着脸:“你说呢,小命差点被你给送走了。”
阿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您不是冥界狱府少君嘛,我敢送,也没人敢收啊。”
“你个没良心的,我被你吓得胆子都破了,”冥殿气得一骨扇敲她脑壳,“话说,你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刚才要杀我的那股神力难不成是朱雀神力?”
阿珩想了想,老实承认:“嗯,刚才的是龙峮。”
“你现在已经修炼到可以随便使用朱雀神力的地步了?”冥殿俊脸一亮。
“也不算吧,龙峮现在在天宁境里,我就是借了它的一点点神力,刚才差点伤到你。”
冥殿赞许地看着她:“不错,能化为己用,不过龙峮在天宁境你不在么?”
阿珩便将天宁境的状况说给他听,冥殿沉吟片刻,道: “那个叫渡华音的小道长有两把刷子,几句就把你点醒了,但我是冥界的人,对你们仙界的天清九境没什么研究,不过,如果是我,修炼的话只要能有进益,也不必拘泥于在哪一层,哪里有用就用什么,你现在在洪溪境来去自如还能借龙峮之力一用,何乐不为呢?暂且先别去想天宁境了吧。”
阿珩点点头深以为然,她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但是再坏应该也坏不到哪儿去,如果我能像刚才那样把朱雀神力应用自如,好像也不错。”
冥殿对此也十分赞同又问:“青芒呢,青芒有何反应?”
青芒闻声从阿珩腰间的小兜里钻了出来,在他眼前晃了一圈又遁了。
阿珩打了个哈哈:“最近青芒不怎么管我。”
冥殿眼底暗光一闪即逝,他提醒她:“阿珩,驱策朱雀,任何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阿珩却淡然一笑,反问他:“代价我付出的还不少么?”
冥殿小扇一打,笑着不再在此话题上停留:“阿珩,我们该启程了。”
“啊,去哪儿?”
“你忘了,我说过要帮你嫂嫂找小幻的下落。”
“我们是要再去一趟北疆吗?”
“差不多,不过顺路先要去调查一个人。”
“什么人?”
“芙罗的大将军齐昭,你猜这个人怎么了?”
“他怎么了?”
阿珩记得冥殿之前有调查过这个人,她和这个齐昭将军的次子齐勋也有过几次照面,因为齐勋不是个好东西,所以她对这个未曾谋面的齐大将军自然没什么好印象。
冥殿幽幽道:“这个齐昭花灯会后就辞官了,说是自己年纪大了想解甲归田。”
“这样......不好么?”
齐昭这样的人不管怎么说都是芙罗的一根刺,这根刺现在自己掉了岂非好事。
但看冥殿的脸色阿珩也知道此事绝非那么简单。
冥殿面色一冷:“芙罗瘴毒刚除,上下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人的时候,齐昭这个时候辞官归乡,可不像他齐大将军为芙罗鞠躬尽瘁的作风。”
“具体的事情让颜恪那个老头子跟你说吧,他在山脚下等着,啧啧,幸好我没让那老头跟上山来,要不然刚才被你一剑就把那老骨头送走了。”冥殿笑着打趣她。
阿珩吐了吐舌头,锁了南塘的仙障一路和他一起下山。
到了山脚下,果见一名紫袍官服的老者在等着,常缅常怀暗中保护在他身边。
那老者远远见着两人,就笑呵呵地上前打招呼:“冥殿、阿珩仙子,两位安好。”
“颜相多礼了,”阿珩不敢叫老人行此大礼,忙上前扶他,“颜相近来身体无恙了吧。”
上次颜相和颜正卿一起遇到赤魂师,颜相受了重伤,也不知道有没有痊愈。
颜相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无恙无恙,仙子挂心了。”
冥殿道:“客套话咱就不多说了,相爷,你跟阿珩说说齐昭的事吧。”
颜相知道阿珩在整件事中的作用,也不隐瞒,详尽告知:“齐昭与我同朝为官共三十四年,早年为芙罗立下汗马功劳,其人为官清廉,行事作风也清白,除了次子齐勋嚣张跋扈一些之外,并无大过错,这些年他在朝中威望颇高,君上也十分倚重他,若放在十年前,老夫是绝不会怀疑他对芙罗有异心的,然而,自从君上立太子之后,这十年来齐昭的狼子野心开始显露,其长子齐峥在朝堂上敢公然和太子针锋相对,老夫虽对他早有防范也派探子去调查过,可惜他办事滴水不漏,老夫一直抓不到什么把柄。”
“既然如此,会不会是他本来就是无辜的,而且他现在都辞官了,应该没问题吧?”
阿珩虽然对齐勋没什么好印象,但也不想冤枉了无辜的人。
旁边冥殿冷笑了一声:“呵,坏就坏在他辞官了,齐昭今年六十有三,告老还乡倒也正当,他那个儿子齐峥也跟着他一起辞官,你说这年纪轻轻的大好青年,前程似锦的,这个时候跟着老爹瞎凑什么热闹?”
阿珩没见过齐峥,但听宁和说过,这个齐峥和齐勋相比,本人十分稳重而且颇有才干,也因此才能在朝堂上压住太子的风头。
这个人如果跟着他父亲一起辞官的确叫人起疑,这个时候正是芙罗需要人手的时候,他此时辞官难不成算是急流勇退?明哲保身?
“他说他得了暴病,需要回乡疗养。”颜相苦笑:“我还看了太医开的药方。”
“暴病?哈哈哈哈......这个理由当真不错。”
冥殿冷笑几声,此人肯定有问题,找的理由如此敷衍,他问道:“相爷是否疑心齐昭辞官之后暗中招兵买马,篡图王位?”
颜相眉头深锁:“老夫正有此意,但齐昭已将兵权交还君上,派出去的探子回报,齐府也没有这些动作,风平浪静。”
“那可未必,如果他不必招兵买马呢。”冥殿摇着扇子忽道。
颜相一惊,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他:“请少君殿下赐教。”
冥殿道:“本君说过,沧海境中暗流涌动,势力不止你知道的那些,还有一股更可怕的外力。”
“殿下是说朱雀?”
“颜相也知道朱雀么?”
颜相颔首:“老夫曾听殿下说起过,只是个中详情老夫就不清楚了。”
“沧海境中朱雀插手,芙罗就更危险了,这就不单单是凡人的事了,事关整个洪荒,现在我怀疑齐家和朱雀有关,”冥殿说着唤黑白童子现身,“常缅、常怀,你们汇报一下情况。”
“是。”黑白童子提着灯笼现了身。
饶是颜相见多识广也还是被这小黑脸小白脸吓了一跳:“这两个娃娃老夫前些日子仿佛见过。”
冥殿笑了笑:“他们两个是我的随从,前些日子相爷你身受重伤,本君不放心就派了他们俩个暗中保护你。”
颜相哈哈大笑了起来:“难怪老夫前些日子总觉得眼前有两个影子在晃,还以为是老夫眼花了呢。”
常缅常怀羞赧地低着头朝他行了礼。
常缅道:“之前我和常怀前往齐府探过风声,结果齐府里面竟然别有洞天似的,我们两个怎么转都转不出来,后来还是殿下用鬼火带我们出来的呢。”
“转不出来?”阿珩拧眉沉思了一瞬道:“难道是海市蜃楼?”
冥殿道:“八成是。”
颜相脸色微变:“海市蜃楼是蜃族的幻术?”
他看着阿珩:“齐昭难道和蜃族的人有联系么?”
阿珩摇摇头:“我嫂嫂和齐昭他们肯定没关系,但是对方是不是有蜃族的人在帮忙我就不确定了。”
冥殿道:“阿珩,今天齐府所有人会离开庆蓟回罗摩,你跟我一起去探个究竟,如果齐府背后有朱雀的支持,事情就更难办了。”
“好。”
颜相动容道:“两位对芙罗的大恩,颜恪谨记在心!”
冥殿笑道:“此事牵连的或许是整个洪荒了,相爷大可不必言谢。”
说着对黑白童子道:“常缅、常怀,你们护送相爷回府,这几天近身保护他,不可擅自离去。”
“是!少君殿下!”
他又对颜相道:“过几日就是新帝登基,庆蓟甚至整个芙罗都不太平,还请颜相多家防备。”
颜相点了点头:“这几天我已经将皇城的羽林军全部换成了我的人,陛下身边的太医也都是我的人,东宫有缇眠仙君坐镇,老夫很放心。”
冥殿颔首:“本君从冥界派了鬼将过来守护皇城,这几天就请颜相多看顾了,本君和阿珩会争取在新帝大婚日前赶回来。”
“是,拜托二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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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颜相拜别之后,阿珩、冥殿一起追踪齐府的人。
齐昭一行人花灯夜前就离开了庆蓟,齐昭的故乡在边境上的罗摩小城,阿珩和冥殿追踪过去时,齐府一行人已经离开庆蓟有数百里之遥。
齐昭,齐勋一人骑着一匹马带着少数家眷,齐峥‘因病’坐在后面那辆马车里,除了车夫与寥寥几个随从,这家人看起来的确十分清简,几乎像是被流放的罪臣一般简朴。
阿珩和冥殿两人在齐家人马的后面,忽听身后的天空中传来一声奇异的裂响。
她一惊,猛地顿住脚步回头看去,可天际除了流云什么都没有。
冥殿疑惑道:“阿珩,你在看什么?”
“冥殿,刚才有个声音你没听见么?”
“没有什么声音啊。”冥殿也有些奇怪。
“哦,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冥殿笑了笑:“就你疑神疑鬼的。”
阿珩晃了晃脑袋,心底却想到另一件事,不由问道:“冥殿,我想问一下,你和缇眠姐姐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为什么这么问?”冥殿脸上笑意若春风拂面,但阿珩能察觉到他情绪有些变化。
她想了想,轻声道:“冥殿,你希望你不要伤害姐姐。”
“为什么你觉得是我伤害她,不是她伤害我?”冥殿脸色微僵:“她跟你说了什么吗?”
阿珩看着他,默了默,才道:“她说,她不会再爱你了。”
冥殿眼底一黯,沉默了半晌,轻轻展开骨扇,笑着承认:“我本就非她良人。”
阿珩觉得心头闷闷地刺痛,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忽的,冥殿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开玩笑似的问她:“阿珩,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和你缇眠姐姐,你更喜欢谁?”
阿珩无语:“冥殿,您可不可以不要学帝座那样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冥殿笑了起来,却十分坚持:“你认真想一下。”
阿珩硬着头皮想了想:“缇眠姐姐对我特别好,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在我心里她就像我的家人一样。”
“那我呢?”
“额,其实说实话,我特别崇拜您!”
“哦,崇拜我?为什么?说来听听!”冥殿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
“因为您是冥界十七殿狱府少君,年纪轻轻就能轻而易举地镇压冥界十万恶鬼!”
“年纪轻轻?这话谁跟你说的,虽然我这张脸的确年轻英俊,但论年纪我可不知道长你多少辈了,怕是你家陶竺师姐见到我都要叫我一声爷爷。”
阿珩道:“是我师父说的。”
冥殿会意:“哦,迦蓝那厮这么说的话,我的确比他年轻地多,毕竟你师父和鲲顼他们是一辈的,一群老不死的。”
阿珩:“......”
“就这样?没了?你还崇拜我什么?”
“我觉得您心肠特别好,特别善良!”阿珩认真道。
冥殿一个趔趄差点栽一个大跟斗:“你说什么?”
“我心肠好?善良?”他拿着扇子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不敢置信。
阿珩点点头:“是啊,沧海境不过洪荒中一个普通凡尘,您嘴上说着调查《尸魂簿》的案子,可是心里还是关心沧海境苍生,为芙罗的百姓四处奔走,这是我最佩服您的地方。”
冥殿看着她认真的小脸,片刻,忍不住长笑出声:“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想不到我堂堂黄泉之主在别人眼里会是这种模样,有趣有趣......”
“您不喜欢这种说法么?那我换一个,您比较......额,好管闲事?”阿珩歪着头评价。
“......”
冥殿无语,随后又笑了起来,他笑了很久,笑得阿珩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冥殿......”
“阿珩,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狠狠伤害了你缇眠姐姐,你会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阿珩心中顿生不安,她抿着唇没回答,半晌,才不情愿道:“我不喜欢这个问题,不会有这种事发生的。”
冥殿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用骨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瓜,道:“好,不会有这种事的,顶多是我被你姐姐狠狠甩了而已。”
阿珩皱皱鼻子:“哼,是你自己不珍惜。”
闻言,冥殿轻笑一声:“对,是我自己不珍惜,我活该吧。”
“冥殿!齐家的人不见了!”
阿珩猛地停住脚步,还揉了揉眼睛,刚才两人顾着聊天,却没有发现齐家的人马不见了。
原本在这段山道行进的齐家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现在还是白天,眼前的山还是山,路还是路,唯独人不见了。
阿珩只觉得这情形似曾相识,她略一停,道:“是海市蜃楼,幻术。”
她随即闭目酝酿片刻,指尖开始被一层薄薄的红芒笼罩,那红芒凝出一把三指虎爪般的利器,她睁开眼,道:“冥殿,你退后些。”
冥殿识相地后退几步留给她施展的空间。
阿珩飞身而起,手掌一扬,只见横空有几道刺目的玄光划下,眼前所见皆如一幅画卷被阿珩狠狠撕下。
这幅画卷实在逼真,逼真到实在叫人不忍心破坏它。
阿珩冷着脸撕下大半幅,没有丝毫手软,冥殿吹了声唿哨,表扬:“小阿珩,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
他瞧了眼在她手背上还闪烁着猩红厉光的虎爪,赞道:“今儿你是打算把十八般兵器全部使个遍嘛?”
阿珩笑道:“这个比较方便。”
今天她新悟到的东西竟然意想不到地实用。
前面传来马蹄声,齐家人的车队重新出现在了两人眼前,然而,是一模一样两副车队,一样的人,一样的马,一样的车,分别往一西一东两个方向驶去。
冥殿叹了一声:“看来,对方是知道我们在跟踪。阿珩,我们得分开追了,你往西还是往东?”
“我往东吧。”
“好,记住,不论碰上什么情况都不能胡来,万事一定要和我商量。”
阿珩点了点头往东边那副车队追去。
冥殿则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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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珩悄无声息地跟在那车队后翻山越岭,如此周而复始,直到天上的日头始终停在她左上方没变过位置,她才觉出不对劲来。
阿珩正想着要回到开始和冥殿分道的地方,车队却忽然停下了。
后面那辆马车里突然下来一人,那人下了车,从车队中牵出一匹马,随后骑马忽的拨转马头往车队后方来。
阿珩匆忙躲在一棵树后,却听那“哒哒”的马蹄声悠哉悠哉地朝她的方向而来。
阿珩暗觉古怪,正欲探出树身一看,却听到道旁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好久不见了,龙峮。”
阿珩悚然大惊,眼前蔽体的树身刹那间散作飞灰,周身黄沙四舞。
山峦小道连同齐家的车队全部是幻景,看来冥殿追踪的才是真正的齐家。
而她早已到了北疆的大漠之中。
那青年骑在马上,手拿着马鞭,微微倾身,一双眼漾着阴邪的血色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哦,我忘了,你不叫龙峮,你叫阿珩,对么?”
阿珩看到眼前这个青年,陡然瞪大了眼,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齐峥竟然就是云中玦?
现在想来,她依稀记起来当初月酌送她来南塘时路上遇到两人,一个是齐勋另一个就是齐峥。
齐峥、齐勋是兄弟,容貌酷似,只是齐勋纨绔跋扈,她一时没有将他和云中玦联系起来。
云中玦欣赏着她吃惊的眼神,轻笑了起来。
阿珩知道自己藏不住,也并不怕他,索性站到他面前,问他:“你知道我跟踪你?”
云中玦欣然点头:“我知道你跟踪齐家,看你的样子,你还不知道我就是齐峥。”
“真正的齐峥去哪里了?被你杀了?”阿珩问他。
云中玦笑了起来,他审视着自己目前这副身体的手,轻轻挑眉,反问:“杀了?这种角色值得我亲自下手么?”
阿珩微微一怔,云中玦笑了笑,手轻拍身前的马鞍,邀请她:“要不要上马?”
阿珩只觉浑身恶寒,倒退一步:“不必。”
云中玦眉棱一压,眸光冰冷,他扬起手中的马鞭朝阿珩的腰腹袭去,长鞭一卷卷住了她的腰身。
阿珩冷哼一声,手掌握住了鞭子的一端,掌心泛起猩红烈焰凝出一柄短刀,一刀斩断了那根鞭子,随后飞身后退了三丈。
第一次有人这么轻而易举地离开他的掌控,还能做出反击,云中玦颇觉稀奇,盯着阿珩不服输的眼眸看了看,目光移到她眉心烫得猩红的烙印,笑道:“想不到,没几天,你长进了这么多,龙峮被你训地像条听话的狗。”
阿珩迎着他挑衅的眼神,冷道:“哼,龙峮这些年在青芒的压制下自然没有你潇洒?”
云中玦眼底兴味深浓:“啊,说到这个,我记起来了,前不久,霜鸿和鲲顼那个老东西从风胥谷出来了。”
“不错,你不是要跟霜鸿合作么?那天你怎么不在?”她还奇怪呢,霜鸿出谷,云中玦竟然没有插一手。
云中玦傲慢地瞥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合作的前提是霜鸿出得了圣光塔,如今他出了谷就被禁锢在塔里,废物一个,我要它何用?”
“我听说霜鸿被拘禁在九重天池了,鹏泽那个老女人跟你关系不错,不如你去试试跟霜鸿合作呢?”
云中玦笑着向她提议,血红的眼底像是弥漫着一场杀戮。
阿珩心下一沉,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云中玦,既然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干脆摊开自己的野心:“如果,我真的把霜鸿收为己用呢?”
云中玦静静地盯着她看,半晌,他仰天笑了起来:“哈哈哈,那么这场游戏就更有趣了。”
“哦,对了,今天你既然远道而来,我也不能怠慢了你,我就给你看看我们这场游戏的棋子们吧。”
云中玦笑着朝后扬了一下手。
四野茫茫,空无一人的大漠之中,一名身材高大,颈披红巾,裹着漆黑长袍的黑衣男子不知从何处突然现身,他朝云中玦行了一礼,口中发出嘶哑的声音:“参见云中玦大人。”
阿珩认出此人,当初她和倪斌前往风云寨时,路上碰到的那个黑衣人。
“仇光,给我们的贵客看看我们的风景。”云中玦吩咐他。
仇光微微躬身,道:“是。”
他的声音恍若吞咽过岩浆一般,沙哑撕裂,叫人听得全身发毛。
仇光手中挥出一片烟色蜃丝,蜃丝轻舞在黄沙之中建立起一幅矗天立地的巨大帷幕。
阿珩惊呼:“你是蜃族的人?”
那名叫仇光的人只用他掩在乱发中的苍老双目淡漠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帷幕拉开,放眼望去那黄沙之中竟是一座又一座巨山,数不清的赤魂师在山中进进出出。
阿珩心中一颤,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沉声问道:“小幻呢?小幻在哪里?”
“小幻?”云中玦看了眼山群,道:“你是说蜃族的那只蜃兽?”
阿珩心中激动,小幻果然被关押在这里。
但云中玦只阴冷而笑:“它被关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应该是那边的某一座山里吧,要找它可不容易。”
阿珩担忧自己,小幻也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她攥紧双手却不敢贸然行动。
“啊,对了,我要给你看的可不是那只蜃兽。”云中玦笑着朝仇光下命令。
仇光打开另一座巨山的门,只见另一道帷幕拉开之后,一片黑压压的骑兵若黑云压境般出现在阿珩眼前。
阿珩大骇。
这是一支约莫五万人的军队,不论是马还是马上的人全部悄无声息地列队在沙漠之中,他们像肃穆的雕塑石像,在狂舞的黄沙之中等待着他们的要等待的人。
云中玦转身看着阿珩,微微偏着头,眼角殷红如血,唇边的笑容潋滟无情:“阿珩,你猜他们在等谁?”
阿珩脸色苍白,她抿着唇没有说完,只觉得嗓子发干,身子发凉。
云中玦扬起手,指尖有无数血色灵光飘然四散,在漆黑的沙漠天空消隐,却在无尽的大漠中爆发出无数摄人心魂的裂响。
阿珩心头巨震,这声音她听见过!
花灯夜那一晚她就听见了,还有来时的路上,而且只有她听得见。
她仰首看去,那些灵光如漫天繁星密密麻麻凝结成一张网罩住了整座沧海境。
“那是什么声音?”她喝问。
云中玦轻轻鼓了三掌,脸上的笑意愈深:“这是朱雀的声音,因为你是龙峮,所以这个声音只有你能听见!”
“这声音是什么意思?”
云中玦没有回答,却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几乎像利刃,刀刀扎进阿珩的心里,他慢条斯理地告诉她:
“阿珩,你知道你和龙峮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你在乎的人太多了,他们中随便一个都是你的死穴。”
“为了月酌一个人,你愿意放弃他们所有人么?”
阿珩脸色惨白:“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云中玦沉沉而笑,故意停顿了一下,才幽幽道:“我送了令兄一份大礼。”
阿珩只觉魂魄被人揪住狠狠撕扯一般,她厉声大喝:“你对我二哥做了什么?”
云中玦抬眸望着天际,天际那边是落日云霞,天渐暗唯有那一线像被一把火烧地血红,他笑着提醒她:“现在,我想他已经收到那份礼物了。”
阿珩恨得心都要滴血,她咬牙切齿道:“云中玦,迟早我会杀了你!”随后再也不耽搁,纵云飞身火速赶回去。
看着那消失在大漠尽头的纤影,云中玦幽幽一笑:“我会在这里等着你。”
他拨转马头往巨山蜃楼走去,问仇光:“你到现在还施展不出完整的海市蜃楼么?”
仇光一凛,恭敬道:“回大人,属下目前只能施展幻术和小型的蜃楼,至于天摩蜃楼,因为人手不够,暂时还需要依靠蜃兽的力量。”
“我现在更想知道‘不谢海市’。”
“属下无能,请大人恕罪,”仇光低着头,脸上浮起一丝恐惧,“‘不谢海市’必须要蜃族女皇星尧风的兵器浔绫才可以施展。”
“浔绫?”云中玦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那半截马鞭,须臾,笑道:“哦,我记起来了,浔绫现在应该在星尧风的女儿手上对么?”
“是,蜃族公主星若。”
“很好,那么,下次我们把公主殿下请过来叙叙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