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沫》浜?棩

3、千寻之下

　　陆云对着论文发着呆，自从上个星期那天晚上她撂下陈舒走后，她就开始不断地想起以前上高中的事，原本快要忘却的一段记忆拼拼凑凑却又愈发清晰起来。
　　可是怎么想，都觉得似乎还差点什么，毕竟六年，能带走很多东西，何况是一段回忆，一个细节。
　　她突然想起了上高三时她曾经喜欢过的一段话，她每天都在念，都在写。
　　我在千寻之下等你。
　　水来，我在水中等你。
　　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
　　她还记得她在许多本子上都写过这段话，她之所以能直到现在也铭记在心，多亏了陈舒。
　　她干过的众多没脑子的事情之一，就是她在要上交的错题本中间不小心夹了一个书签，上面就写着这段话。
　　她至今还能记得少年站在她面前，将书签递给她时那异常的眼神，说不清是冷漠还是厌恶什么的。
　　总之，只是告诉她。
　　下次不要再做这么无聊的事了。
　　“啊……简直丢死人了……”陆云现在想起来还是羞愧的要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就开始不停摇脑袋。
　　“陆云干嘛呢？还在为论文发愁啊……”和她一起读研的师姐曾羽走了过来，拍拍陆云的肩。
　　陆云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没辩解。
　　“对了，师姐这里有朋友介绍的一个短期工作，你不是以前学过德语嘛，这里有几个德国人要聘一个临时翻译……”
　　“嗯，工作的大致内容是……”
　　“对方也没太细讲，大概是一个生意商谈的饭局，貌似还要带他们一块在本地游玩一下。也就三天，一千块。”
　　一千块对于陆云来说不是小数目，而且只需要三天，她点点头应下了，曾羽给她留了一张名片。
　　电话拨通后，那边传来了一句带着浓重外国口音的“你好”。
　　陆云无声地笑了笑，用德语打了个招呼，并介绍自己打电话的原因。
　　对方明显是一个很健谈很爽快的德国人，立马敲定了时间，让她明天晚上八点在金耀饭店门口等他们。
　　德国人比较注重时间观念，第二天一早陆云就打电话跟孟禾请了三天假，特意找曾羽借了一套比较专业的职业套装，提前五分钟到了约定地点。
　　刚等了没几分钟，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舒显然没想到会在金耀门口看见陆云，自从上次一别后已经一个星期，他偶尔还是会想起陆云，觉得那晚自己终究说得不对。
　　今晚的陆云和前几次都不一样，可能是穿着白色OL套装的原因，女人的玲珑曲线更加突显，略施粉黛的精致容颜在斑斓的灯光下更加诱人，他显然低估了这个女人对他的诱惑。
　　赵耀正说着话，感觉到身旁男人的心不在焉，顺着陈舒的视线望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啊！有幸再见。”赵耀带着笑容伸出手，陆云迟疑了一下，也伸手握住。
　　“你怎么在这里？”
　　陆云看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的男人，莫名地将他与六年前的那个稚嫩少年的身影重叠了起来，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
　　那么多年前的悸动了，怎么现在还会有。正当陆云准备回答时，手机铃声响了。她接起电话，里面是昨天的那个德国人的口音。
　　陈舒看到眼前的人用着流利的德语与电话另一端的人沟通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欣赏。
　　陆云抬起头环顾四周，看到了不远处向她走来的三个德国人。
　　“陆小姐？”为首的是一个貌似才三十出头的英俊男人，一头金色的卷发，白皙的皮肤，带着阳刚之气的脸廓。
　　“是。你好。”
　　陆云刚准备伸手，对方却突然逼近，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陈舒的脸立马就黑了，抓住陆云的肩膀分开两人，把陆云带到了自己身边，冷淡地伸出了手。
　　“你好，德普先生。”
　　德普笑了笑，伸手握住，转头用英语对陆云道∶“因为看到美丽的小姐，下意识就用了我们那里的问候方式，没想到陆小姐你的男朋友介意。”
　　“他……”陆云刚准备出声反驳，没想到身边的男人一把搂住了她，自己的后背瞬间就贴在了一个温热的胸膛上。
　　“我有一点小气。”男人用英语回道。德普听到后抱歉得笑了笑，忙用英语道了几声歉。
　　陆云看着直到走进饭店陈舒搂着自己肩膀也不放的手，为难地微微挣扎了一下，没想到男人得寸进尺，将手转放到了她的腰间。
　　“陈舒……”陆云小声在男人耳边唤了一声，男人侧过头，突然俯首将唇靠近她的耳垂。
　　带有男性魅力的磁性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别动，一会就好。”
　　一瞬间，陆云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蛇，那陈舒是什么呢？对了，他是猎人。而他现在已经掐住了她的七寸。
　　直到坐在椅子上时，陆云刚刚因为陈舒而嗡嗡作响的脑袋才安静下来，立马将注意力投在了饭桌上的交谈。
　　因为德国人的严谨态度，陆云会尽量将言辞翻译到最准确，包括对方说得模棱两可的地方，她也会特意告知德普。
　　商谈结束，基本上就是喝酒应酬的时间，这时候陆云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可是中途离开又太不礼貌，她只好安安静静地坐在位子上埋头吃着东西。
　　敲门声响，一个漂亮的服务员端着龙虾走了进来，陆云的视线就随着那盘龙虾一直到它被放在了离陆云很远的地方，陆云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陆云，要克制住！不能那么丢人，不能为了一个龙虾就放弃尊严！可是……好想吃……
　　陆云只好埋头吃着牛肉，竖着耳朵听着四周清晰的剥龙虾的声音……
　　然后，将头埋得更深。
　　正当陆云和最后一块牛肉做着殊死搏斗时，碗里蓦地多了一个晶莹剔透的虾肉。
　　陆云立马条件反射地直起身，看到身旁正毫无表情地开始剥第二只龙虾的陈舒。
　　那双曾经敲打在她桌面上的修长白皙的双手，如今沾满了鲜艳的辣椒红。
　　陆云默默吞了口口水。
　　在犹豫这个诱人的虾肉到底是男人手滑还是……
　　男人神情自然地将第二个剥好的龙虾放进了她碗里。
　　……陆云默默地夹起了虾肉，放进了嘴里，整个人都舒爽了。
　　陈舒看着身旁人眯着眼睛一脸开心地吃着虾，不觉勾起了嘴角，暗自下定决心下次让何素去多买一点龙虾回来。（何素∶我不是用来做这个的啊也喂！）
　　饭局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陆云正准备步行去坐地铁，一辆车停在了她身边。
　　“上车。” 男人按下车窗，不容置疑地对陆云说道。
　　陆云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上了车。
　　“最近路上在拍，你把安全带系上。”
　　陆云左右看了一下，在右侧找到了安全带，拽了几下却不知道该如何系，身旁的男人也没有丝毫想出手帮忙的打算。
　　陆云握着安全带一脸为难地看向陈舒道∶“那个……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陈舒愉悦地勾起嘴角，侧过身将安全带帮陆云系好，女人身上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他鼻间。
　　直到男人坐会椅子上，发动车，陆云还紧绷着身子不敢动。
　　太奇怪了，明明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为什么他靠近时心脏还会砰砰狂跳。
　　陆云看着窗外。
　　她也曾幻想过这样的场面。在寂静的深夜，如果她能像普通的白领一样，下了班，自己的老公来接自己，就这样开车过闹市，一直开下去，就很满足。
　　“你现在还在学校吗？”
　　“嗯，我在读研。”
　　“有没有想过找一份……长久的工作。”
　　“嗯。等下个月交完论文我就会去找。”
　　车内又重新归于宁静，可能是两个人都不知该如何搭话，一个继续专注于开车，一个则继续欣赏窗外美景。
　　“那个……今天，谢谢你。”陆云转过头，男人的视线一直看着前方，也不知听没听见。
　　“虾很好吃。”
　　“嗯。”
　　男人冷淡的回应令陆云尴尬地又侧过头去望着窗外。
　　良久后，身旁传来男人的叹息声。
　　“还好……这个你没变。”
　　陆云转过头，刚好从后视镜上对上了男人的眼神。
　　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
　　陆云突然就想起了那个书签，最近一直在困扰她，她也不知道陈舒是否还记得，可是她总觉得不辩解一下心里放不下。
　　她不想，成为一个卑微地，渴求爱情的女人。
　　就像孟禾曾对她说的，一个女人，太爱一个男人不好。那会成为她的软肋，甚至可能要了她的命。
　　陆云的命不值钱，可是因为某些人的存在，陆云也要珍惜自己的命。
　　再疼，哪怕嵌着肉连着心，她也要把陈舒这颗折磨了她六年的瘤拔掉。
　　“陈舒，我前几天想起一件事，高三那年你还给我一个书签，是我不小心夹进去的。你可能已经忘了……”
　　“高三的事谁还记得，我不记得了。”陈舒回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陆云听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她自己都知道很僵硬的笑容，她不担心，因为她知道陈舒不会看到。
　　“嗯。我知道了，只是突然想起来，不说难受。”
　　陈舒觉得陆云那个女人一点也不讨喜，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他躺在浴缸里，看着头顶白色的瓷砖，又想起刚刚他将陆云送回家时，陆云那句草草的谢谢和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也想起了陆云提到的书签，当时草草的敷衍了，可是现在想起来，貌似某些片段又清晰了起来。
　　陈舒从浴缸里站了起来，拿过一旁的浴巾系在腰间就踏出了浴室，走到了书房里。
　　手指划过一排排整齐码放的书，最后停留在了一本最不起眼的薄本上，将薄本抠出，一页页翻过，才看到了那个边沿已经泛黄的书签。
　　陈舒仿佛自嘲般地嗤笑了一声，看了半晌，终究将书阖上，重新塞回了书柜上的角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