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沫》浜?棩

2、等闲变却故人心

　　陈舒因为宿醉醒的很早，看着窗外又升起的雾霾，难受地呻吟了一声，爬了起来。
　　等坐起身子，被子从上身滑下，感觉到自己上身凉飕飕的，陈舒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上身的衣服没了，连忙拉开被子，发现裤子还是昨天的裤子，才舒了口气。
　　这时陈舒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
　　又皱起了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直到脑中闪过一个片段，他握着女人的手腕，女人抬起脸……
　　陈舒猛地一惊，连忙下了床，连鞋都顾不上穿，走到客厅，看到了窝在沙发上的一个瘦小身体。
　　熟睡的陆云身上只盖着一个薄薄的毯子，因为沙发太小，她整个人都是蜷缩在那里的，陈舒站在沙发边，注视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窗外，白色的衬衫在风中衣袂飘扬。
　　陆云的睡眠一直不太好，因为房子的地势较偏，小区治安又差，刚搬来时，这一片盗窃案极多，她每晚都不敢真正熟睡，所以感觉到周围有动静她连忙醒了过来，看到了男人宽厚的背影。
　　大概是听到了被子摩擦过衣服的窸索声，男人才转过身，身上已经穿上了她昨晚洗干净的衬衫，手里还拿着她放在柜子上的同学录，上面刚好翻到的就是毕业照那一面。
　　霎时间陆云尴尬地不知所措，手也不知该放在何处，只好傻傻地坐在那里，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垂着头，直到男人的声音响起。
　　“昨晚……谢谢你。”男人沉吟了一瞬，仿佛措辞好了最好的回答说道。
　　“没……没关系。”
　　陆云小心翼翼地答道，放在被子下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衣角。
　　声音断了，过了半晌，陆云才疑惑地抬起头，发现陈舒在注视着她，仿佛注视了好久一般。
　　“那个……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了，我还要回公司上班，我先走了。”
　　“嗯好……”
　　陈舒看着女人略显失望的表情，心中悸动，最终还是狠下了心，去门边穿上鞋，义无反顾地离开。
　　下楼时走在狭窄的楼道里时，他突然就想起了一个问题，那个瘦弱的女人是如何将他从这样陡峭狭窄的楼梯间抬上来的。
　　“想必吃了不少苦吧……”陈舒叹了口气，继续下楼。
　　兜兜转转走出了小区，陈舒才发现这个地方太偏，四周几乎没什么建筑，更像是乡下，等了半天也没看到有一辆出租车，只好打电话让司机来接自己。
　　回到公司时已经超过了上班点一个小时，陈舒走在去总监办公室的路上时，刚好遇到了昨晚上和他一起去酒吧，开玩笑要给他开荤的同事兼好友赵耀。
　　赵耀一脸猥琐地摸着下巴打量着他。
　　“衣服都没换，看样子昨晚过得不错嘛……”
　　陈舒懒得解释，绕过赵耀就向自己的办公室继续走去。身后传来了赵耀大声的呼喊。
　　“嘿！兄弟！昨晚上那个案子拿下了哈！”
　　陈舒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还在想昨晚他迷迷糊糊看到的景象，陆云帮他擦呕吐物时的模样，没有丝毫嫌弃，尽心尽力。
　　念头一转，又跳到了那个破旧的小区和不大的房屋，心里一阵阵难受。
　　当初明明家境还可以的她，怎么如今就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这中间的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素抱着文件进去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素来以严谨著称的陈大总监竟然在工作时间里发起了呆，这是她见所未见的。
　　“总监……”何素轻唤了一声，发现陈舒没有反应，又提高了音量再唤了一声，陈舒才回过神，道了声对不起，接过何素手中的文件浏览了起来。
　　更令何素大跌眼镜的是，一直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比冷淡的陈舒竟然愿意主动和自己搭话，脸上貌似还带着少女怀春时那般欲拒还迎的表情。
　　“嗯……何秘书……”
　　“总监你说。”
　　“我想问你……如果你发现你的一位熟人现在过得非常不好，你会帮助她吗……”
　　何素屈指扶正了一下眼镜，镜片上闪过一丝精光。
　　“那要根据他现在的困苦程度决定。”
　　男人皱眉沉吟半晌道∶“如果是到了要去做服务业的程度呢？”
　　何素∶“……”服务业？总监你在逗我……能不能不用这么官方的词语，去迪拜端盘子也是服务业啊麻淡！
　　为了珍惜百年难得一遇的上司下属友好沟通的机会，何素将boss口中的人往最坏的境况想了想，一脸为难地回道∶“那大概是需要帮助一下……”
　　陈舒心里早有了答案，只是听到别人的建议，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对陆云伸出的援手归为同情，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不太想和那个人有太多纠葛。
　　太平凡了……陈舒开车去陆云家的路上就在想。
　　在他的印象中，陆云是个再平庸不过的女生。如果不是高三的那次换座位，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班里还有这样一个几乎透明的存在。
　　不太爱说话，和朋友又很咋呼，上课总是打瞌睡，成绩也一般般……还总是忘交作业，耽误他收作业。偶尔忘了写，满脸通红的垂着头，伸出手找他借作业。
　　或者是，拜托他向课代表撒谎，但也只不过那么一次。也是他第一次发现那个人敢抬头与他对视。
　　女生一脸焦急地向他道着歉，拜托他不要把自己的名字报上去……
　　陈舒望着前方的红灯，手指在方向盘上不停地打着节拍，脑中闪过那些遥远的片段，叹了一口气。
　　他最终还是将名字报给了课代表，可是也将自己的作业扣了下来。
　　结果就是上课时，他和女生一起捧着书站在了班级最后面，一整节课，女生都垂着头站在那里，陈舒至今都不知道那时的陆云有没有哭，可是他害怕她真的哭，他利用身高优势，站在陆云的前方，替她挡了一节课。他有时会产生错觉，那时陆云是否将额头抵在了他的后背上。
　　因为他感觉到了她的颤抖。可是她不知道，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犯错被惩罚。
　　再见到陆云时他并没有认出来，那人变化也没有那么大，可能是他从来没有想到陆云会去做陪酒的工作，在他心里这种事和那个人一点边都沾不上。总之，他印象中的陆云，应该是一个很平凡很平凡的女生。
　　如果不是那柜子上的同学录，如果不是他从未有过的好奇心驱使，他可能就把她当作一个最普通的风尘女子给逐渐遗忘了。
　　可是有些人，注定不能只在你的生命里走一遭。
　　陈舒把车停在陆云家的楼下时，他才发现自己太莽撞了，老同学第一次见面后，就这样匆匆忙忙地来找那人 。他到底为什么来，他到底来做什么。他真的要用同情，施舍般的语气问那个女人，你要不要换房子吗。
　　哪里来的钱，他给吗？他是谁，他不是在养陆云。他们更没有婚姻关系，难道要他把陆云当作自己包养的情人吗。
　　他知道，那个女人再弱小，再自卑，她的内心都要比他想象中的要强大的多。陆云，是个不能容许任何人践踏她尊严的倔强女人。
　　陈舒靠在车门边抬头望，发现陆云的房间一点灯光都没有，他抬起手腕看了看，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要么是已经睡觉要么是还没回来。
　　不用敲门，陈舒就固执地认为陆云还没有回来。
　　晚上天寒，气温骤降，陈舒坐回了车里，就那样紧紧地注视着单元门。
　　大概等到十点多，他才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远方慢腾腾地走来，环着臂将单薄的针织衫裹得紧紧的。
　　莫名的，陈舒就很生气，他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傻，这么冷的天，穿得这么少，而且还晚归，这一片治安不好，万一……
　　陈舒不敢再想下去，他觉得自己的关心过头了，他只能在气愤中匆忙下了车，大步走到陆云面前，将自己的西装披到了她身上。
　　陆云正走着，感觉到头顶被一片阴影笼罩，再抬头，自己的身上就被披上了一件外套，男人面色不愉地俯首望着她，灼热的注视令她心头一跳。
　　“你怎么……”陆云尴尬地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今天又去那工作了吗？”
　　陆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男人口中的那是指孟姐的纯月酒吧。
　　“我在那兼职，每晚两个小时，今天帮孟姐的忙，迟了点……”
　　“你很缺钱吗？”陈舒微微蹙眉。
　　陆云不喜欢看陈舒皱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从很久以前就不喜欢，她每次都很想伸手把男人的眉头抚平，可是她知道她不行。
　　“孟姐对我很好，工资也很多……”
　　“你很缺钱吗？”男人好像和这个问题较上了劲，非听到答案不可。
　　陆云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回道∶“我需要生活，陈舒。”
　　陈舒很难受，他来的目的不是质问这个人。他想着，如果陆云回答是，他就有了一个借口帮助她。
　　可是她给他的是一声沉重的叹息，是一句无奈的“我需要生活，陈舒”。
　　“陆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
　　想知道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像今天这么辛苦。
　　“陈舒，你是我的老同学，你的关心我很感激。这样就足够了。”
　　陆云看了眼沉默的男人，最终选择将身上的衣服拿下还给了陈舒，绕过了他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陈舒一个人站在原地站了好久，才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周围全是陌生的高楼红砖。
　　今年是2016年，他已经错过了那段时光整整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