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沫》浜?棩

1、茕茕白兔，东望西故

　　陆云阖上书前还瞟了一眼书面上的娟秀字体。
　　这世间最美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她轻声叹了口气，将书本装进背包，拉链旁几根脱线的线头不安分地露了出来，陆云像往常一样把它们往里捻了捻，背上已经洗得泛白的背包走出了图书馆。
　　外头的天已经暗了下来，校园里的路灯也已经打开，陆云背着包一人走在校园中央的大道上，这个点的路上，除了零零散散的几对情侣，也就没什么人了，所以她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确实颇显怪异。
　　但陆云早就习惯了，她第一次独自一人走在这条路上，已经是半年多前的事了。
　　和以往一样，陆云到了酒吧，先去员工休息室换了衣服，才到吧台去找老板。
　　孟姐正坐在圆形吧台里剪着指甲，还没到营业高峰点，吧里也就零星几个人，音响里放着蓝调曲子，貌似是很久以前一部老片的主题曲，女歌星略带沧桑质感的歌声环绕在吧里。
　　换上工作服，化了淡妆的陆云看不出一丝在校生的痕迹，反而更像是这行老手，实际上，陆云只负责陪酒聊天唱唱歌，真正□□上的交易并没有，可以说是陆云自己不想，不想把自己这样草草的交给了残酷的现实。这行说得更好听一点就是礼仪小姐，负责调节气氛，简直是挂羊头卖狗肉。
　　孟姐是个外表彪悍内心柔软的女人，俗话中说得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嘴硬心软，她心疼像陆云这样的穷学生，所以一般刁钻艰涩的活都尽量不安排给她。
　　因此陆云的客人大多都是比较通情达理的，不太怎么会动手动脚的人。
　　可是这样的客人终究还是少了点，加上最近酒吧生意也略微清贫，有时半个月都遇不到一个好客人。
　　孟姐看到陆云来，放下了指甲剪，从一旁拿过账单，放在了陆云面前。
　　“这桌人看样子都是精英，模样也都挺好，人看着也大方。正好他们还差一些水果和酒没有上，你去帮帮忙，兴许也能弄到一点小费。”
　　这是陆云第一次听到孟禾在她面前夸别的男人帅，孟禾暗恋一个男人五年，明恋那个人三年，加在一起等了那个人有十多年之久，最后，等来的却是一张临危通知书，那个人什么好事也没干，就给孟禾留下了一身伤。
　　孟禾耗了十八年最美的年华在那个人身上，最后换来的也不过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一座荒凉的坟。
　　陆云至今还记得她陪着孟禾去给那个人扫墓时孟禾对她说的话。
　　陆云，你这辈子一定不要做的一件傻事，就是像我一样，等一个人那么多年。
　　冷风带着入秋的寒气侵入了她的骨髓。陆云只觉得冷，真冷。
　　站在包房门口，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工作后留下的后遗症，哪怕半年了，她还是惧怕每次推开门的那一刹那。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某一天一推开，就彻底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了的感觉。
　　别傻了，陆云，苦日子你还没熬够呢，你以为这是你想躲就能躲的过吗。陆云这么对自己说着，下定了决心般推开了包房门。
　　推开后她才知道，孟禾说得没错，确实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也都比以往她遇过的客人要好得多。
　　包房里的人听到声音都抬头向她看了过来，一个人抬起夹着香烟的手指了指她手中的果盘，问道，是我们的水果吗。
　　“嗯，是的。我们老板特意多送了一份拼盘，希望客人们玩得开心。”
　　“你来放这儿吧。”
　　陆云顶着众人的目光淡然地走到桌台边办跪下，将盘中的水果一份份摆在桌子上。
　　因为穿着的是白色未过膝的鱼尾裙，膝盖跪在黑色的砖面上冰凉刺骨，她知道明天起来膝盖又会疼一阵子，基本上已经习惯了。
　　突然不知何处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帮她一起把水果摆在了桌面上，陆云抬头望去，才发现她一直忽略了还有一个人坐在阴影里，因为别的人身边都或多或少有几个女人，唯独这个坐在阴影里的男人孤零零的一个，所以陆云进来时才没注意到。
　　此时男人已经探身向前，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英俊的面庞上，哪怕是那轻皱的眉头也都能让陆云心尖一颤。
　　“地板凉，你起来吧。”
　　周围一片起哄，一个穿着衬衫身材略显单薄的年轻男人大声笑道∶“嘿，陈舒，你小子可以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说你怎么哪个都不要，敢情是在等着这更好的啊……”
　　年轻男人嘲笑完，转头看向陆云，眯着好看的凤眸打量起她，“小姐，一晚上多少钱啊……今天我出钱，帮我们陈大总监开开荤！”
　　周围人一片起哄，陆云站在原地看着哄笑的人群，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觉。
　　一双手握在了她莹润的手腕上，将她从众人的焦点处拉离。
　　陆云坐在皮质沙发上，借着角落昏暗的光线注视着身旁男人的侧脸，一瞬间百感交集。
　　陈舒很奇怪，他不过是看着有人跪在他面前不舒服，想让人起来，却莫名其妙地成了救世主，身边还多了一个小姐。
　　这是他第一次到酒吧里应酬，本想着等大家喝开了之后再随便找个借口离开，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陈舒转过头，对上了一旁人的视线，眼里既没有初生牛犊的怯弱，也没有久经沙场的老练，反而是一种很奇怪的，莫名让人安心的坦荡。
　　好像这个女人做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是在为正正经经的一份工作拼搏。
　　陆云直直地盯着男人，却没想到男人会先一步转移视线，冷淡地将她晾在一旁。她就那样静静坐着，也感觉不到任何尴尬，就是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和风尘这两个字融在了一丝，成为了讨男人欢心的工具。
　　一晚上，陆云破天荒地没有急着流窜于各个包房，而是一直守在陈舒身旁，看着这群精英喝着酒，侃着天南海北，说着她不了解的股市走向商业行情。直到午夜的钟声响起，一群人已经烂醉如泥，偶有几个清醒的，吆喝着小姐们一起把人都送出去。
　　就这样手忙脚乱地一阵拾掇，陆云莫名其妙地就成了负责送陈舒回家的人，她弱小的肩膀撑着男人高大的身躯跌跌撞撞地走到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上车她才发现，她压根就不知道男人住哪，哭笑不得地和司机报了自己家的住址。
　　红色的大众小汽车平稳地驶在被明黄路灯照射下的公路上，开向远方黑暗笼罩得犹如巨大怪兽的血盆大口之中。
　　陆云撑着下巴望着窗外斑斓的霓虹灯，好像天边璀璨的繁星，耀眼夺目，又触不可及。
　　男人低沉的呻吟惹得她惊慌地转过头，看到了陈舒紧蹙的眉头。
　　慢慢地，这张脸开始洗褪铅华，回到他年少时稚嫩的容貌。
　　“陆云，交作业。”少年紧蹙着眉头站在她书桌旁，陆云一扫才发现，貌似只剩她还没交。
　　因为记性不好，每次陆云都会忘记交作业，被老师换了组后，被陈舒催交作业的这一幕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陆云羞愧地埋下头慌忙地扒着作业，不论是经历过多少次了，她还是尴尬得红了脸，暗自懊恼自己的差记性。
　　少年修长的手指放在她课桌边一声声地敲打着，打的陆云心慌意乱，好不容易扒出的作业一失手掉到了地上，又连忙弯下腰去拾。
　　因为心急，一抬头就撞到了课桌角，额角被撞得痛得不行。只好一边忍着头用手揉着额头，一边将作业递过去。
　　陈舒接过作业，蹙起的眉头才舒展开，淡淡地扫了一眼，转身离开。
　　陆云这时才敢龇牙咧嘴地嘟囔着痛痛痛，同桌乔南还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嘲笑。
　　“你真是拉低我们一组的智商。”
　　“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要交作业，刚刚太尴尬了……”
　　“谁叫你睡得跟死猪一样，我出去的时候那么大动静都惊不醒您老。”
　　陆云一脸懊丧地趴在桌上，抬起头望着第一排已经交过作业回来乖乖坐在位子上看书的陈舒的背影，男生并不宽厚的背影却像是一种独特的魅力吸引着陆云傻傻地盯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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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男人难受的呻吟将陆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前排的司机提醒她已到目的地，她肉疼地将自己辛辛苦苦赚的一张百元大钞递了出去。
　　扶着醉得已经没了意识的陈舒下了车，陆云抬头看了一下自己在四楼的小房子，只好一咬牙认命地扶着男人向上走。
　　因为经济问题，陆云租的房子不到三十平米，而且地势较偏，楼道里的声控灯也早已不管用，楼梯也窄得不行。
　　陆云扶着陈舒在狭窄的楼道里艰难地上楼，男人的整个身子都椅在了陆云瘦弱的身子上。更让她难熬的是男人喷洒在她脖颈上的灼热的呼吸。
　　陆云忍着脖子上酥痒的感觉带着男人爬到了四楼，开了门，立马将人扔在了卧室的床上，等去锁了门回来，男人已经有了反胃的感觉，起身下床推开了刚走到卧室门口的陆云，跪在了厕所地板上，对着马桶吐了起来。
　　陆云连忙跑到陈舒身边帮他抚着背，等陈舒吐够了，舒服了，才拿过毛巾帮他擦拭着赃物，哪怕弄得自己一身也不在意，只是埋头专注地擦着。
　　大概是吐过人也清醒了一些，陈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在帮他擦着胸膛上的呕吐物，他下意识地就伸手抓住了那晃来晃去的白皙手腕，将人代入怀中，直到他看到女人抬起的脸，他才想起什么，脑中警铃大作，一把推开了怀中的人，不想用力过猛，自己脑袋一阵眩晕，又晕了过去。
　　陆云从地上爬起，男人力气太大，她的后背撞到门板上生疼，她忍着后背的痛将晕过去的男人从地上扶起，又重新搬到床上。
　　看着男人已经脏了的白衬衫，陆云犹豫再三，还是将陈舒的衬衫脱了下来。
　　墙上的钟显示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陆云挽起袖子，搬着小板凳窝在厕所里洗着衬衫，为了省钱，陆云没有在房子里置办洗衣机，衣服都是纯手洗，因为小区落后，晚上十点过后热水便停了，陆云只好用凉水帮陈舒洗着衬衫。
　　她看着手中搓着的衬衫，仿佛还能感受到卧室里男人深沉的呼吸，第一次在这个并不太好的小屋，感受到了满足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