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别山海

11、求亲

　　新君即位，按惯例要接待各国使臣。

　　诸国之中，齐国为大，他们的使臣在武侯正式封国君之后姗姗来迟。

　　武侯不得不带人亲自出迎，说是出迎，其实也就是在殿外站着，连一个台阶都没下。

　　等了一会儿齐国使臣还没到，他老人家便开始不耐烦了，转身打算进殿，等人来了再出来，就见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一个气急败坏的中年人对他紧追不舍，追上以后使劲揪着他的耳朵大喊：“你竟然还敢跑！告诉你多少回了！这次出来一定要听我的话，不准乱跑，谁让你偷溜出去吃市井小吃的？那是走贩贱民才吃的东西，看看，现在出问题了吧。拉肚子拉了三天三夜能让你长长记性吗？”

　　小男孩满脸屈辱，声嘶力竭地吼：“松开！你知道你揪的是谁的耳朵吗？齐国世子！你揪得是齐国世子的耳朵！”他的衣襟上佩戴了一颗大珠子，色若淡金，硕大晶莹，闪烁着华贵温润的光芒，一看便知是珍品。

　　中年人将他的耳朵扭了一圈，咬牙切齿地大吼：“知道揪你耳朵的是谁吗？是齐国国君！我还是你爹！”

　　小男孩宁死不屈：“老头儿！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揪我的耳朵了吗？再揪我就还手了！”

　　中年人也就是齐国公猛拍他的头：“让你还手！让你还手！你存心想气死你老子是不是？”

　　转了半个身僵在那里的武侯：“……”他还是进去吧。

　　中年人这才看到打算进殿的武侯，迅速端出国主的仪态，泰然自若地说：“这位想必就是楚侯了吧？”他蓄着短须，威武鼎盛，气势之强无人能出其右，那是国家权势和地位堆砌出来的国君威严。

　　武侯面无表情地颔首：“齐公！”他也有些意外，六国之中，齐国为大，与楚国不同，齐国是根正苗红的华朝王族后裔，它祖上同天子是本家兄弟，世代沿袭公爵之位，又时常有王姬下嫁，要说血统，还真没有诸侯比齐国一脉更为纯正，所以天子待齐国公也比其他诸侯要亲厚些。

　　原本使臣来迟，有些无礼，可是来的人若是齐君，非但不无礼，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屈尊了。

　　两位叱咤风云的霸主成功完成了第一次会晤。

　　男孩见武侯傲慢无比，不满：“父亲，他是谁啊？”

　　齐君微笑着注视着前方，抬起手稳准狠地将他的头扣了下去：“犬子无礼，让诸位见笑了。他是我儿姬小白，也是齐国的世子。小白，来，见过楚侯。”

　　武侯眯起了眼睛，心说齐国公果然是一只老狐狸，他身为华朝一霸，被自己这样怠慢却丝毫不见愠色，对上了恐怕会非常棘手吧。

　　姬小白翻了白眼，眼睛余光扫到了什么，迅速将白眼翻了回来。原因无他，武侯身边站着一个同他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像是冰雪捏成的一般，散发着冰冷的寒气，高贵而不可接近。

　　宫宴之后，九公主少见欢颜，为了让她开心，武侯特意将她带在身边，因为九公主曾经提过要跟着他，却被他拒绝了。

　　他哄诱九公主的说辞是这样的：“今天会有很多乡巴佬过来，天南地北的，口音很有趣，你可以听来取乐，但是不要流露出来，更不要嘲笑他们没见过世面，不然会伤了那些乡巴佬的心的。”

　　九公主：“……”她怎么记得其他诸侯国总是称呼楚人为南蛮呢？叔叔这种除了我们楚国其他人都是乡下来的不可一世还真是……

　　话说小男孩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不由问道：“哎？你是谁啊？”他还是第一次见女性出现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呢。她的脸真嫩，是不是摸摸就化了？这样想着，小男孩的手就已经伸出去了。

　　啪！武侯抓住了他的手腕，皱眉：“你做什么？”

　　小男孩哼了一声：“摸一下怎么了？”

　　齐国公脸都要被他丢尽了，恶狠狠地敲了他一个暴栗：“不许对女孩家动手动脚！”

　　继而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九公主吧？”

　　武侯杀兄弑嫂，唯独将他们的孩子九公主接到身边抚养，一夕之间便传遍了六国，所有人都猜不透武侯的意图。现在齐国公倒是有些了然，这个小姑娘的美貌将是无往不利的杀器，若是长大成人，□□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司仪官长声道：“齐国使臣到！”

　　这个时候，齐国出使剩下的队伍才跟了上来，浩大壮观，光是礼品就足足有百担，足见齐国的富庶。

　　武侯冷淡地说：“齐公请进！”低下头对九公主说话时，声音不自觉地柔了起来：“里面很无聊的，你先在外面玩吧。”

　　九公主点点头。

　　齐国公说：“臭小子！你在这陪九公主玩，我进去办正事！”

　　小男孩的心在漂亮小女孩那里，不耐烦地回道：“知道了知道了，老头子，你可真啰嗦！”

　　齐国公猛拍他的头：“我是你父亲！”

　　九公主见状，嘴角弯了弯，恰好被姬小白看到了，他端起架子：“你是何人？敢嘲笑齐国世子，不想活了吗？”

　　九公主不言不语，转身就走。姬小白追上去：“哎？臭丫头，你怎么不理我啊？再不理我我就……”揍你了这句话面对小女孩毕竟说不出口，小男孩抓抓头，小声地说：“……我就不理你了。”

　　话音刚落，九公主就回过头了，她沉默了一下，拽住了姬小白的袖子。

　　姬小白心花怒放：这是要我跟着她走的意思吗？他完全忘了自己齐国世子的身份，屁颠颠地跟在了九公主的后面。

　　九公主带他去了一处庭院，里面花木扶疏，树林墨绿，还有清泉流淌，树木之间白鹿散步。

　　姬小白没见过白鹿，被这美丽的生灵震撼了一把，但是随即他意识到自己身为齐国世子，不能表现出没见过市面的样子，故意装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我不喜欢这种柔弱的生物，我喜欢老虎，老虎知道吗？山林之王！我是齐国世子，将来是要当王的！老虎才配得上我的身份！”

　　不知怎地，九公主想起了叔叔乡巴佬的言论，试探地问：“见过白鹿吗？”

　　乡巴佬姬小白停顿了一下：“没有。”

　　九公主同情了一下齐国来的乡下人：“摸摸？”

　　姬小白露出欣羡之色，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摸摸吧。”

　　这些白鹿是武侯为讨九公主欢心特意豢养的，九公主整日同它们玩耍，已经相熟，是以她接近时，白鹿没有惊走，而是温顺地站在原地。

　　九公主示意姬小白过去。毕竟年纪小，小男孩没有绷住，将脸蹭到白鹿的肚子上，欢喜：“它们的毛好软好舒服！”

　　满足的姬小白从衣襟上摘下一颗大珍珠：“你伺候得很好，这样吧，我给你这颗珠子作为聘礼，你做我齐国的世子妃。”

　　九公主轻轻地推了回去，摇头。

　　姬小白失望极了：“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九公主静静地看着他，还是摇头。

　　“还说不是讨厌我，不是的话为什么不愿意给我做世子妃？”

　　九公主想了想，说：“我是一个不祥的人，娶了我对你不好。”

　　“不祥？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现在你这样说，等你长大了，懂事了，就不会这样说了。”即使他敢娶了她，一旦他的国家，他的子民遇到不幸，他首先想到的会是她造成的吧。

　　唯一明了她的所有却真正不曾退却远离的人只有叔叔。

　　姬小白急了：“不会的。除了老头子，他们都讨厌我，说我是乡下来的野小子，粗鲁不知礼数，只有你不嫌弃我。”

　　九公主讶然地瞪大眼睛：“乡下来的？”

　　“我的母亲是村姑，老头子打仗经过她的村子时临幸了她，本来打算打完仗就接她的，结果乱兵之中跟我母亲失散了。后来，我母亲生我时难产死了，我就被养父母收养了。本来我在乡下过得好好的，那里的人都喜欢我。结果，老头子年纪大了，又没有子嗣，这个时候有个人跟他说，我是他的儿子，他就把我接到了身边。烦死了，宫里的规矩太多，不能做这，不能做那，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跟老头子说我想回去，他不许，把我大骂了一顿。”说到这里，姬小白伤心了，连宫人都瞧不起他，认为他没有贵族气质，是一个乡下来的野小子。

　　九公主拉住了他的手：“你很好。”

　　姬小白强行把珍珠塞到她的手里：“那你就收下这个吧，记住，不许其他的男人接近你，不然你就做不成我的夫人了。”

　　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九公主无可奈何地收起珍珠：“先帮你收着，想要了找我。”

　　“好！”

　　回去的路上。

　　姬小白说：“喂，老头子！一个楚国侯爵上位而已，你为什么一定要来祝贺？鲁国国君新立也没有见你这么殷勤啊。”

　　齐国公闭着眼睛说：“齐国未来最大的对手，总要亲眼来看看。”

　　姬小白一脸不服：“齐国最大的对手？就他？”那个鼻孔朝天的家伙？

　　齐国公笑道：“你可不要小看他。自从楚国名将相继战死沙场，楚国统帅后继无人，军事力量积弱，跟我们打仗总是不战而逃，数年不敢与我们对战，只能被我们追着打。”

　　姬小白自豪：“那是，楚国的士兵没有我们的强，当然不敢跟我们打了。”

　　“是啊，楚国的军事力量弱于我们，甚至连宋国都不如。但是一年前的金沙河战役，我们却输给了楚国。”

　　姬小白坐直了身体，失声道：“什么？”

　　“就是你瞧不起的那位少年君侯带领十五万楚军，大败我们二十万军队。楚国军队弱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这两年，在楚侯的训练下，楚军之精悍，与我们最强的军队山军不相上下。楚侯兵法布阵独具一格，可谓是神鬼莫测，我们打胜的机会越来越低，近来甚至有输有赢，几乎持平了。再加上楚国新崛起了一名大将陆离，将来孰强孰弱，还真不一定。”

　　“不是有父王在吗？他们都说你才是天下霸主呢。”

　　“父王已经老了，你若是再不成长，齐国走向衰落也是必然的。”

　　姬小白终于有了危机感：“那个家伙那么厉害吗？”

　　齐国公懒得理会他，让他自己思考，自己闭目养神，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过了一会儿，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的东珠呢？”马车颠簸，他扑过来，将姬小白的衣襟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那颗大东珠。

　　姬小白被他的大吼吓得一哆嗦：“送、送人了。”

　　“送给谁了？”

　　“阿远啊。”

　　“阿远是谁？”

　　姬小白鄙夷：“九公主呗。”

　　混小子！连闺名都喊上了。齐国公气道：“混蛋！臭小子！那是将来给你夫人的信物，你给了她，将来拿什么给你的夫人？”

　　“那有什么，将来让她做我的夫人就是了。”

　　“休想！不说美色误国，单说楚侯杀死了她父母，她却能安身于仇人侧，无情无义这一点，我就不能让你娶她！”

　　“阿远很好的，我相信她是有苦衷的。”姬小白正色，“我已经答应娶她了。你不是说国君不可言而无信吗？”

　　齐国公崩溃地冲出车厢：“来人！派几个人回楚国，向九公主讨要东珠！就说那是我齐国重要的信物，犬子不懂事送出，请九公主归还！”

　　安乐殿。

　　九公主把东珠举得高高的：“叔叔，帮我收起来！”

　　武侯捏着打量了半天，笑了起来，递给王智：“好好收起来，收到国库里，加强防卫巡逻，别让人把它偷走了。”

　　王智问：“这不是齐国国夫人的信物吗？侯爷收下它是答应让殿下成为齐国世子妃了？”

　　武侯摸摸下巴，眯起了眼睛：“不，齐国特别看中这个东西，据说没有它就不能立国夫人，我要让那个小屁孩娶不成夫人，让齐国绝后！齐国公要是讨还，你就说未见过什么东珠，让他自己找去。”

　　王智冷汗涔涔：“侯爷思虑久远。”

　　讨要未果后，盗贼果然光顾了楚国国库，在楚国国库加强的防卫面前无功而返，只能恨恨地回去向齐国公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