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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 ...


  •   赵青他们一直闷着头窃窃私语,那胖子官员坐得远,就算看见也听不见。但苗人凤冲着他这边喷笑他是看见了的,一肚子火立刻发出来,拍着桌子叫道:“你是什么东西,朝廷命官也是你嘲笑得的?看你这一双眼睛就是做贼相,还敢偷看内眷!若在京中,早叫顺天府来锁拿你了!”

      “噗——”

      苗人凤懒得找事,早正了颜色,连看也不看上那边一眼。谁知赵青又笑喷了,一筷子土豆丝也掉了一半,苗人凤就很无奈地望着她不语。

      那胖子更加怒了,叫道:“小贱人,你还敢笑!”

      赵青正放下筷子揉着脸,对着苗人凤说“对不起对不起,没忍住”,听到胖子口出不逊,大堂上众人的目光也都望了过来,眉梢就跳了跳,懒洋洋地道:“我不敢!我还等着你跟顺天府攀上交情呢!”

      那胖子听她显然是不信,一张白脸涨得紫红紫红的,猛地从座上蹦起来,举起双手乱挥,大叫:“老子一到京,便能补上正五品的实缺,到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旁边那艳丽女子急着摇晃他手臂,半晌方平静下来。

      大堂上的人们本来就都竖着耳朵听他们这场争执,见胖子认真,又说出“正五品”的话来,登时“轰”的一声,议论纷纷。

      “正五品?正五品是多大?有咱们知县老爷大不?”

      “那可大多咧!知县才是七品你知不知道?”

      “哟!那可是大官儿啦!又是京城的……”

      “可不是?这小娘子胆子也忒大了!平白的惹他作么咧!”

      ……

      赵青见苗若兰和石中玉都有点紧张地看着自己,苗人凤则有了些跃跃欲试的意思,连忙摆了摆手:“别急别急,这路货色不值当的。”

      她这句话是压低声音说的,大堂上又嘈杂,那胖子只看到她的手势,冷笑道:“怕了么?趁早过来赔罪,本官便不与你们计较。”

      赵青耸了耸肩,站起身来,却听到身后同时传来三个声音。

      “姐姐!”

      “阿青姐姐!”

      “阿青姑娘……”

      ——咦?不是说苗人凤不爱说话么?

      赵青笑吟吟地回头望去,见苗人凤也已起身,就站在自己后面,登时觉得受宠若惊。

      看来这苗人凤是真心要待苗若兰好啊!连自己这个外四路的“姐姐”也都爱屋及乌起来了。

      “没事没事,苗大侠,你不用动手。就凭这家伙,不敢把我怎么样。”

      “嗯。”这是苗人凤简洁到无语的回答。

      “正五品?补缺?”赵青微微笑着,对那胖子重复了一遍。

      “怎么,你还敢不信?”

      “我信,我信。”赵青又耸了耸肩。别人好蒙,但客栈的掌柜伙计见多识广,总不会叫随便什么人就骗了去。眼前这胖子,五品职衔怕是有的,只不过——“只不过,大清官制,分为九品十八级,四品以上方可称大人。你一个五品的官儿,擅称大人,不怕僭越么?”

      “你……”

      看这胖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未必清楚这些事,赵青先下一城,笑着向后面几人瞥了一眼。

      大堂里的议论又开始了:

      “四品以上才能叫大人?有这说法吗?”

      “不知道……不过看这小娘子说得真真儿的,那位南……呃,不是也没反驳么!”

      “不叫大人,该叫什么咧?”

      “叫老爷吧?你看咱们知县老爷就叫老爷!”

      ……

      不一会儿工夫,那胖子已经被大家降格成了老爷,一张脸也由红变青,气得嘴唇两边的几根鼠须都翘了起来,连身旁女子一再劝阻也不顾了。

      “你……你侮辱朝廷命官……”

      “怎么着?还想叫顺天府来拿我?”赵青翻了个白眼,“那你知道顺天府又是几品吗?——算了,看你的嘴脸也知道你什么都不懂,顺天府主官是正三品!是你一个五品小吏能支使得动的吗?

      “再说了,京城,京城是什么地方?宰相家人七品官!翰林多如狗,主事遍地走!前些日子大栅栏掉下块招牌,砸了三个人两个是御史,还一个是军机处章京!知道御前侍卫是几品吗?四品!给皇上看大门的!都比你大!我就不明白了,你想补缺也补个地方官啊,哪怕小一点,能一手遮天啊!非要削尖了脑袋往京里补,补完了就是给阁老大人们端茶递水倒夜壶的!”

      还没等赵青说完,满堂的人都“噗”的一声,把口中的茶汤酒水喷了一地,然后哄然大笑。

      “哈哈哈!这小娘子也忒刁钻了!”

      “敢情御前侍卫品级那么高啊!这回咱们可长见识了!”

      “不是侍卫高,是这位……嘿嘿,这位老爷官职低,也就在咱们这儿哄哄乡亲们,进了京就吃不开喽!”

      “你没听小娘子说,不在官职高低,咱们知县老爷才是个七品,不照样威风了得,想打谁的屁股就打谁的屁股!”

      “是喽!这位老爷头脑不灵,真进了京,就只有别人打他屁股的份儿了!”

      ……

      这回胖子的脸不是发青、而是发黑了,身旁的女子也已站起来,又不好和赵青斗嘴,只是一个劲儿地拉着胖子,低声道:“咱们进去,不理她!犯不上跟这些人生气……”

      “你先进去。”胖子吩咐了一句,又瞪住了赵青,“我偏不信这个邪!这小贱人懂得个屁!我、我这把宝刀,进献上去,必能……”

      “爹!”那艳丽女子愤愤地一跺脚,“你再这样,我就生气啦!”

      这一手当真好使,胖子立时僵在了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赵青看他下不来台,笑了一声,转身回到桌边,苗人凤便也回来了。那胖子又喘了半天的气,终于坐下闷闷地喝酒。

      “阿青姐姐!”石中玉看戏看得眉飞色舞,正要说些什么,看见赵青一个眼刀过来,只好乖乖低头,把遮住头发的风帽又压了压。苗若兰则轻轻笑道:“姐姐,你胆子好大!”

      “大么?我不觉得啊?”

      “这还不大?”石中玉又来了劲,“敢跟朝廷官员当面呛声!”

      “要是正经朝廷官员,我才不去捋虎须呢!”赵青骂得痛快了,开开心心地接着吃土豆丝,“这不是看他有官无势,也没带人手嘛!”

      “哦!姐姐,原来——”石中玉恍然看了一眼赵青,又看了一眼苗人凤,“你才是仗势欺人啊!”

      “去去去,胡说什么!”赵青放下筷子敲他的头,“这叫仗势欺人吗?这叫狐假虎威!”

      “噗——”苗人凤刚喷到一半,马上忍住了,狠狠夹了一筷子菜填到嘴里。

      苗若兰的目光顿时温柔起来,顺手盛了碗汤,递到苗人凤手边。赵青看得也想笑,赶快揉了揉脸。

      “小心些,这大堂中高手不少。”苗人凤低沉的声音却和这气氛丝毫不搭,神色中虽然不露,但目光已经从左到右扫了一遍。

      “啊?”赵青意外地张了张嘴,想回头又觉得太露形迹,就没敢动,只看着石中玉和苗若兰两人歪着头,随着苗人凤的指点静静张望。

      “门边桌上放着根马鞭,那人应该是个赶大车的,可看他沉肩坠肘的架势,只怕拳脚功夫了得。

      “往里墙角那边有个挑夫,看那担子莫不有三百来斤?此地不是市镇,显然是在此歇脚,但他何尝露出一点疲态?

      “那姓南的胖子旁边一桌……”

      “苗……苗伯伯!”石中玉忍不住奇怪道,“那人是干什么的?怎么担子上那么多叮叮当当的铜片?”

      “看他担上的锅碗瓢盆,应当扮的是个补锅匠。”苗人凤冷笑道,“只不过补锅都用铁补,他却挂这许多铜片,不免泄了底。(注1)

      “还有一个,就是那一直在姓南的桌旁转悠的店伙计。你看他脚步身形,分明是个会家子,就算给人去当护院,也胜过在这里打杂。方才那姓南的提起‘宝刀’,他双眼便放光,看来是为着夺宝来的。”

      正说着,听门口有人朗声道:“仁通兄!想不到在这里遇见!”跟着那姓南的胖子就站起来寒暄,口称“调侯兄”把那人让到自己桌边坐下。聊不几句,之前的闷闷不乐便已消失无踪。

      “又一个。”苗人凤低声道,“这姓南的见识不大,手里这把宝刀倒像真有些成色,引得这许多人觊觎。”

      “那……我们管不管?”苗若兰突然问,看了看赵青,又看向苗人凤,像是生怕他说出一个“不”字来。

      ——这姑娘对她父亲的期望值很高啊!

      赵青正暗笑,只听苗人凤毫不犹豫地回答:“管,为什么不管?莫非还怕了他们!”

      这一回赵青没法再不笑了。看起来不但苗若兰对她父亲有期待,苗人凤也非常想给这新认的女儿留个好印象啊!

      ※志※同※道※合※分※隔※线※

      “苗伯伯,那帮人怎么还不来啊?”石中玉坐在马上、苗若兰的身后,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

      四个人就一匹马,他们还要跟着那姓南的胖子,也没时间再去买马,赵青和苗人凤只能走路。听到这话的赵青就瞟了一眼石中玉。

      这还没认识一天的工夫,自己的威信已经比不上“苗伯伯”了。

      昨天的风雪已经停了,一早便有丽日从东方升起,映得没来得及踩上脚印的雪地一片金黄。两个人一骑马沿着前面的车辙印慢慢走去,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赵青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如此宁静。

      然而苗人凤下一刻就变了神色。

      “来了!”

      话音未落,之前苗人凤点出的那几个人:赶车的、挑夫、挂铜片的补锅匠、假店伙计、还有姓南的称为“调侯兄”那人,猛地从路边窜出,围了过来。

      “请教几位的‘蔓儿’,为何要挡兄弟们的路、趟这出浑水?”(注2)

      赵青愣了一下。她对黑话的了解仅限于“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眼下对方说的她倒是能听懂,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合适。

      苗人凤则是一贯的简洁风格:“杀人越货,自有人挡。”

      “哟,看不出来,敢情是行侠仗义的!”假冒补锅匠的冷笑一声,“眼里倒是有水,知道爷爷们要在路上下手,便抢在前头!”

      “别废话,一齐上!”假伙计叫道,“料理了这一窝子,再去凭本事、夺宝刀!”

      面对亡命之徒,说不得,只有打。

      赵青目光一闪,竹枝还没翻出腕底,就看见苗人凤手一晃,假补锅匠的身体倒飞出去,“砰”的一声落在雪地里。

      好快的招式!好强的掌力!

      眼见包围出了个缺口,赵青竹枝一戳,刺在马屁股上,那马便长嘶着飞奔出去。

      “去叫那位南老爷快走!——要是不听劝,吓也把他们吓走!”

      一句话喊完,载着两个孩子的黄马也不见了踪影。赵青舒了口气,看着慢慢围上来的四人,半转了身,和苗人凤靠背而立。

      “马不错啊。”她没来由地说了句。

      “嗯。”

  • 作者有话要说:
    按:《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加西亚·马尔克斯所著小说,就是《百年孤独》的作者。本章标题只用了字面意思。
    注1:补锅是传统手艺,小补用补锅钉,大补用铁粉化水。锅都是生铁铸的,没有铜的,不可能用铜补。但是原文:
    行出数里,见那脚夫虽然肩上压着沉重行李,仍是奔跑如飞,忽听身后铜片儿叮叮当当响亮,一条汉子挑着一副补锅的担儿,虚飘飘地赶来。(《飞狐外传》第二章)
    如果说铜片是补锅匠手里招揽生意用的,大雪天也不可能敲吧?这段非常谜……
    注2:蔓儿,江湖隐语,指姓,“大蔓儿”就是有名的姓氏,指势力强。写作“万儿”、“大腕儿”都是借字。
    以及上一章一些没来得及说的:
    本文默认《雪山飞狐》和《飞狐外传》在初始是不相通的。《雪》中提过苗人凤有两弟一妹,族中旁支没提,《飞》中也没有亲戚,所以上章中苗若兰编的那个远亲属于二设。我本来想过本文尽可能不加同人二设的,这里实在是没别的办法,而且给苗人凤加点亲戚不影响剧情,就这么加了。
    但是按说《雪》里的苗若兰不会知道《飞》里的苗人凤曾往沧州祭坟。仍按原文:
    苗若兰脸上神色庄严肃穆,说道:“我从小见爹爹每到冬天,总是显得郁郁不乐,不论我怎么逗他欢喜,都难得引他发笑。每年快过年的时候,爹爹总要在一间小室里供两个神位,一个写:‘义兄胡公一刀大侠之灵位’,另一个写:‘义嫂胡夫人之灵位’,灵位旁边还放了一柄单刀,这把刀生满了铁锈,也没什么特异。爹爹叫厨子做了满桌菜,倒十几碗酒,从十二月廿二起,一连五天,他每晚在灵位边喝这十几碗酒,喝到后来,常常痛哭一场。……(《雪山飞狐》第五回)
    这里说苗人凤是在家祭奠胡一刀的。不过《飞》中这场祭奠是胡一刀逝世十周年,苗人凤因此亲往沧州,这件事也许后来对女儿提过。
    苗人凤与南兰、也就是苗若兰母亲的相识,在《雪》中是这么说的:
    苗若兰道:“我爹是江湖豪杰。我妈却是出身官家的一个千金小姐。有一次我爹无意之中救了我妈的性命,他们才结了亲。两人本来不大相配,那也罢了。可是我爹有一件事大大不对,他常在我妈面前,夸奖你妈的好处。”(《雪山飞狐》第十回)
    所以《雪》中的苗若兰并不知道沧州这一次就是父母初会,因为那是《飞》中的设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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