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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早见南枝 ...

  •   隔日令仪出门前被息何叫住,他取来自己的披氅,是云梦从神宫里给他顺回来的,一面替令仪披上一面说道,“此行险恶,殿下务必万事小心。”

      “知了。”她轻描淡写地回道,扬起面来,细碎的风把她前额的发撩起,“座上等我。”

      穿着他的披氅,令仪转身时显得格外落拓,她穿过街坊,宫中的变动也让市井变得萧条,城中的百姓都揣着一颗不安的心,一路上令仪尽能听到那忧心忡忡的言论。

      “这宫里是怎么了呀,前些时候有兵马从外面进去,那些羽林郎又在到处寻人,城门前那位公主和她情郎的首级兄台们去看了没有呀,那叫一个惨!”、“在下早就说过那位女皇帝坐不久的,先帝去得蹊跷,论长幼前边儿还有个蜀华公主,怎么偏就轮到她登基了,其中定有阴谋。”、“魏兄难道不知那蜀华公主本就不是先帝血脉?”、“李贤弟何处此言?这可是要杀头的罪名啊!”、“这是愚弟听在宫中任职的叔父所言,本都是不能提的事,因愚弟与叔父自幼亲近,他才肯向愚弟透露一二。”

      听到这话,令仪顿住了步子,往茶肆里一瞧,果然是学子聚会,一人一盏茶,她仔细看了看,觉得角落里坐着闷不吭声的那位很是眼熟。

      那厢还在继续,因开始探讨宫闱秘闻,所有人的声音都不约而同的压低了,更有了八卦谈闲的氛围。

      “滴血验过亲的,就在那朝堂上,王公大臣们眼睁睁地看着呢。”、“说结果,老说过程做什么,又不是李兄你眼见的,都是道听途说,有句话说的可好,眼见为实啊。”、“怎么不是眼见为实了,当时我叔父就在场,亲眼瞧见的,先帝早就下令禁止提起了,若不是亲眼瞧见,怎么知晓的?”

      说话的人显然是急了,令仪收拢了披氅,免得冷风往领子里钻,又继续听下去。

      “若当真是先帝的血脉,先帝又怎么会把蜀华公主遣去蜀地不闻不问那么多年呢,诸位可都知道,西蜀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鸟都懒得飞进去,更何况是人了。”、“可照贤弟这么说,那先帝该处死这位殿下的,又为何只是发落她去蜀地呢?”、“当是与那位贵妃娘娘有关?”、“哦哦,是那位文治武功,其才连先帝都要被压上一头的贵妃是么?那按理说,龙生龙,凤生凤,先帝与这位贵妃娘娘所出的蜀华公主必然是不会差了。”、“岂是不会差这三字能比拟的,去年这位公主从蜀地归来时在下有幸窥其芳容,非琼姿玉貌不能喻啊,不能喻。”、“在下还听说裴相府中的裴郎与这位殿下有青梅竹马之谊?”、“那位裴郎如今不是被视作女帝一党,首级被悬在城门么?”、“这这这!其中定是有大事啊!”

      都说到哪去了,令仪听得啼笑皆非,突然角落里她觉得很眼熟的人拍案而起,唬得这群低声细语的学子屏息,以为是隔墙有耳,被个中人士听到自己议论他人是非,乍觉尴尬。

      谁知那人却丢下茶钱,面色铁青地走了,在“还以为是谁,原是被革了职的李兄”的声讨中,令仪拦住了刚出茶肆的他,轻声道,“李尚书,借一步说话?”

      李沣如晴天霹雳般看着她,“殿……”

      后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令仪捂住了口,扼着他的手腕把他拉扯进小巷。四下无人,令仪才放开他,眯起眼打量了一回,“尚书大人别来无恙?”

      李沣从见到她的惊愕中回过神来,苦笑一声,“殿下莫要再笑话我了,我已被革职,如今是草芥之身,浮世之萍。”

      令仪也未多问,当是息丞大怒,责令革了李沣的职务,她背着手啧声,“那是我拖累师兄了,如今我也非是公主,师兄也别称我为殿下,牵扯起伤心事,怪惹人愁的。”

      换了个称谓,倒显得二人亲近许多,仿佛忘却了此前的欺瞒和算计,李沣却将信将疑,“殿下是近日受的打击太多了么?”

      说着还试图上前来摸她是否在发热,口中喃喃,“又或者是前日里凉着了,沣替殿下把一把。”
      令仪把他的手打开,“师兄有话直讲。”

      李沣咳了一声,“殿下,此前的事情是沣不好,但沣一心侍主,列家有恩于沣,在沣七岁时救过沣,沣不能不报恩。而后才知列家图的是谋反之事,沣昼夜辗转难眠,有许多次想向殿下说明,但殿下身侧总有国师相伴,国师既通晓古今,又可知来事,沣即便是想告诉殿下,也寻不出恰当的时机,以致于事态失控,单凭沣一己之力,无力回天。”

      他深深地叹气,紧接着撩袍跪在地上,“沣有罪,辜负殿下恩泽,请殿下责罚。”

      令仪含笑看着他,“你确然有罪,但将功折罪未曾不可,我现在便可以给师兄一个机会,就看师兄能不能把握住了。”

      随即压低了声音,“带我去见列峥。”

      李沣面露骇色,“殿下要见列将军?为何?”

      “师兄不必管这些,只需带我去见他,”令仪抱着手臂,身量掩在男式披氅下,别有飒爽的风姿,仰唇一笑,星光月华,“又或是师兄不愿?那也无妨,街上寻我的人多的是,我只需辨认出哪些是列峥的,哪些是息丞的就好。”

      说着转身欲出,李沣赶忙叫住了她,“哎哎,殿下留步……”

      她回头看他的时候眼神凛冽,李沣觉得眼前的人和之前相比有了分明的变化,更坚定,也更疏离,看着像是在笑,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拿她没什么办法,李沣挠了挠头,“好,我带殿下去,只是此行凶险,还请殿下三思。”

      令仪点点头,“已经三思过了,带路吧。”

      列峥在驻地已不在城外了,李沣在前行的途中很担忧地对她说,“殿下没有听说么,息丞想捉回殿下,施以妖法让殿下变为傀儡,从此他就可高枕无忧手握大权了。”

      “那他想的很好,毕竟先祖之誓不可违。”她半开玩笑道,“只是不知他有没有想过,若我万念俱灰自尽了,这江山,他又寻何人来坐?”

      “殿下忘了,赵氏旁支也姓赵。”

      “嗯,你讲的也有道理,那他为何不径直杀了我去立别人,不比费尽心机捉到我要简便得多么?”

      她伶牙俐齿,李沣辩不过她,只是脸色越发惨淡,“沣只是担心殿下。”

      现在才讲担心,未免也太过虚情假意了,令仪没揭穿他,还很善解人意地向他道了一声谢,李沣愧不敢当,连连垂首,“殿下别这样,臣不敢受殿下的谢字。”

      “师兄还没问我谢师兄什么呢?”

      李沣抬起头来,他该用什么言辞来修饰眼前的人呢,总觉得她比之前要更为光芒万丈了,却也更要深不可测,她嘴角弯起,话语里是数不尽的温柔,“谢谢你,让我活了过来。”

      *

      齐溟站在廊下看天光从檐边漏下来,从军营里带来的小女娃从他身边跑过,笑嘻嘻地回头来对他说,“齐溟爷爷,老将军又看观音娘娘看睡着啦!”

      当年征战沙场的将军也老了,年岁向来都是最不留情面的那一个,然而那个人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成了将军怀中的画像,被永远悬挂在壁上。齐溟笼着阔大的袖口,霎时百感交集,直到有人传话来才打断他的思绪。

      “老先生,赵令仪求见。”

      齐溟微微眯起了眼,实在想不通这年轻的女孩自投罗网的理由,点点头示意他们将她带进来,看着她从外面慢慢走进来,披着男式大氅,倒真有那么几分纪飞歌的模样。

      但终究不是当年之人,齐溟站在廊下未动,“姑娘有何事?”

      称谓都已经换了,令仪眉头动了动,“与老先生无关。”

      她舒展的眉目年轻而美好,齐溟有一瞬间的恍神,紧接着却是嘲讽的语气,“事已至此,就算殿下来向将军自首,也无法力挽狂澜了,殿下还没明白其中的关节么?”

      令仪没有说话,齐溟自顾自地继续在往下说,“将军当年是为了你母亲,才支持先帝登基,可先帝又是如何对待将军的?夺了将军兵权,软禁将军,当年的将军府不知潜入过多少杀手,直到将军假死脱逃,才得以清静。在那之后,他又逼死了你母亲。你是飞歌的女儿不假,但更是赵氏的血脉,你骨子里流的便是赵家的血,猜疑为重,又添嫉恨,是万万不能留的。所以今日你若是打着利用你母亲与将军之间情分的算盘的话,老朽劝你收手为好,你入这座府邸犹如羊入虎口,是万万没有退路的。”

      本以为她会退缩,谁知她却上前一步,侍卫的刀都架在了她的脖颈前,令仪不为所动,看也不看别处,“我是来寻列将军的,并非来寻老先生,烦请老先生通报一声,令仪有极为要紧的事情同他讲,若是耽搁了,恐列将军会引为人生大憾。”

      “口出狂言!”齐溟勃然大怒,白粉厚敷的脸因神情大动显得扭曲,他喝令侍卫,“将她拿下!押送入皇宫,看她成了傀儡,还有没有这等伶牙俐齿来说话!”

      “谁敢!”
      “谁敢!”

      这一声出自已被侍卫按压在地上的令仪,另一声则是来自回廊的尽头,众人闻声看去,年迈的将军站在那里,手握麒麟杖,正看着这边。

      齐溟迎上去,“将军怎么醒了?”

      列峥摆摆手,指了令仪一下,“带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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