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之积德要趁早》香皂如鲠在喉

120、骑马

　　清晨。薄雾笼罩，熹微的晨光从雾气中透出，闪烁在因为露水未干而显得略微湿润的草尖。被围栏护住的草场入口处，左边的告示写着“本公司郑重承诺，没有动物在草场的任何活动中受到不公正对待”，其下是星际动物权益协会的印章认证。右边的告示写着“本公司郑重承诺，对草场的一切开发经营均不对本地生态环境造成破坏”，其下也有星际生态保护协会的盖章确认。

　　时间还很早，提供骑马和马术教学之类娱乐项目的草场刚刚开门，却已经有了一大批游客。这些游客大半都是战将杯的参赛者，为了赶下午的比赛，只能起大早腾出空来在草原游览，而要说游览草原，最重要的一站就是这个以提供专业安全骑马项目著名的飞扬草场。

　　自动售票机就在入口旁不远处，购票后下一关是对游客的全身扫描检查，确认身体情况合格后准许进入，在工作人员的辅助下骑上排在门口的马匹，凑足十个人后被成队领走在圈起来的一小块区域进行马术基础训练，合格之后就被放入大片的草场中。正式草场中的高头大马驮着游客或行或奔，马蹄四踏时而溅起水珠。

　　单仁和贺存心已经在自动售票机前排起了队。等过了好一会儿，快排到的时候，蒋君求才打着哈欠挂在付观身上姗姗来迟。

　　单仁拍了拍他脑袋，说：“大师兄和师父给你排队，你来捡便宜，成何体统啊。”

　　蒋君求睁开眼睛，却还是迷迷糊糊地又倒了回去，直到听见一阵马蹄声才彻底清醒过来，兴奋地说：“太好啦，终于能骑马了。好几个月没碰马鞍子，想得不行。”

　　单仁看了他一眼，“原来你还会骑马啊，我还以为你只是图新鲜呢。宝矿星的交通有那么不发达吗？”

　　蒋君求嘿嘿笑了几声，“是不太发达，但还不至于要骑马出门。不过世家嘛，总是多多少少都要会一点这些充门面的东西。欸大师兄你还别说，我们几家的小辈里就我骑得最好，是不是啊付大哥？”

　　付观凝神正看着马术训练的安全须知，也不知道听没听清他的话，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是啊。”

　　蒋君求接着说：“师父，大师兄，你俩会不会啊？”

　　单仁说：“诶你看那边儿有个人长得好面熟——”

　　蒋君求还想追问，被付观拍了一巴掌，也反应过来，乖乖闭嘴。

　　贺存心笑了一声，“我跟你去别的地方转转吧。”

　　单仁自然是不会骑的，本来不想去丢人现眼，但听他这么一说感觉连累了别人，心里过意不去，不自在地说：“别介啊，都说好了的。”

　　贺存心说：“那我陪你在练习区。”

　　单仁笑了，“得了吧你，还在练习区待着，欺负人教练啊？你跟老付他们先过去，我等会儿就来。”

　　贺存心抿了抿唇，没有再坚持，“……你自己小心。”

　　单仁拍了拍他的腰，“你看这儿连十岁小朋友都有，能有什么危险。”

　　贺存心却仍然细致地叮嘱道：“不要怕摔马，肚带要时刻勒紧，一定记得前脚踩马镫……”

　　他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像是犹豫了一番，但最终还是说道：“这些有教练在，我不担心。但有一点——就算感觉自己很熟练了，也不能……”

　　单仁明白了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了，肯定不装逼。你快玩儿去吧，哦对了——”他凑在贺存心耳边说：“记得好好煞一下我那傻师弟的威风，嗯？”

　　贺存心轻笑，“知道了。”

　　买上票之后，单仁先一步进了练习场。蒋君求本想叫上贺存心一起，但贺存心挥手让他先走，继而走进了几步，靠在练习场的围栏上，看着单仁登上马背，在教练指导下做着基础练习。

　　过了一会儿，他说：“别躲了，出来吧。”

　　他在等的那个人在他的侧后方一两米外停住脚步，停顿了几秒后说：“没想到又遇见你了，准备去骑马吗？”

　　贺存心没有回答。那人又走近了一点，停在他身侧，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上回打赌能赢，多亏你了。”

　　贺存心这才瞟了那人一眼。那人仍顶着一副平凡无奇的面孔，鬓角微微发白，鼻梁上架着中规中矩的黑框眼镜，显然是在行宫博物馆，和黄少打赌的那个中年男子。

　　贺存心毫不留情地说：“你以为我没察觉到吗？别再跟着了。”

　　那人却没有丝毫被人揭穿时的窘迫，而是淡定自若地继续说了下去：“战将杯正式比赛，有五人团队对战的项目，看你们只有四个，应该还少一个人吧。我独自一个人在路上，也想找个伴，不如组队？”

　　贺存心说：“跟你不熟。”

　　“其实昨天我们还见过一面。”那人说，“就在海选快结束的时候，我和你的队友孤城闭成了对手。我在游戏叫邓有垂，你应该有印象。”

　　这位邓有垂等了很久，虽然没有得到回复，但却不急不躁，只是说：“我还会再来的。”

　　贺存心仍然没有说话。直到听到那人的脚步声渐远，这才放松了紧绷的后背，转身向正式场走去。

　　·

　　一共不到一个小时的基础训练，才过了十分钟，单仁就把对贺存心“绝不装逼”的承诺抛在脑后，因为感觉自己骑得还行而挑战高难动作数次摔马，幸而换上的专用服弹出气垫来保护这才没受伤，最严重的一次摔下来时不慎把脚套进镫子里被看他不爽已久的马拖着跑了好几步，差点惊动紧急事故警报。为这他还被总教练亲自约谈，并警告如果再这样就只能遗憾地把他请出草场了，单仁签了好几个不追究责任的保证书这才把事情摆平。

　　不过，无论如何，最后他还是在经历了一场像模像样的考试后，被发了一张像模像样的马术证书，然后和同期合格的十人小组一起被送进了自由场。

　　自由场上的人不少。说不上水泄不通，但要是想找人还是要费上一番工夫。单仁驾马四处踱着，时不时加快速度赶过去看两眼，终于在一处纪念品商店前看到了他们三个。商店的建筑前有一个圆台，似乎是个拍照装置，蒋君求正驻马在中央凹造型，付观从圆台侧边的柱子中掏出了按照摄取的影像制作出的小型人像，然后挥手向他示意。贺存心也站在旁边，从侧后方看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单仁笑了笑，正准备上前去打招呼，忽然想到了个更好的主意。

　　蒋君求凹完造型从圆台上下来，从付观手上拿过新做成的小人像后看了几眼，又打马到贺存心身旁，“师父你看，这小东西做的好精致啊，等会儿老单来了你俩也上去照一张呗？”

　　贺存心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正要说话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蹄声，身前一阵疾风，抬头去看的时候，正看到单仁驻马在圆台中央，扯动缰绳回转马头。

　　贺存心见状不禁勾起嘴角，正想开口说话时，忽然浑身一僵。

　　等等——

　　这幅景象在面前定格。他睁大双眼，浑身紧绷，抓着缰绳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略微发颤。

　　“……大黑？你怎么了？”

　　单仁本来耍帅成功很是高兴，想看一下贺存心的反应，就直对上了后者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目光，不禁挠了挠侧脸，问蒋君求道：“诶，我有那么帅吗？”

　　蒋君求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单仁又看了贺存心一眼，内心惶恐地检讨了一遍自己，终于反应过来哪里出了差错。要了亲命，他刚才做的不刚好是在博物馆看过的那个大帝招牌动作吗？难怪，贺存心那么不待见大帝，当然不能指望他有什么好脸色。

　　圆柱顶端的绿灯亮了起来，表示小人像已经做成了。意识到自己闹出的笑话后又懊恼又尴尬，单仁于是想先去把东西取了再说。但就在他走到圆柱旁边正要伸手的时候，忽然被另一只手抢了先。

　　贺存心看都不看，就将取到手的人像收进了口袋，接着恢复了平时的神色，就好像之前的几秒钟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单仁赔笑着凑过去，“大黑啊，你看……要是拍的不好，直接扔进那边儿那个人像回收桶就行了。”

　　贺存心说：“学好了？摔了几次？”

　　单仁干咳，“你忽然问这个干什么。”

　　贺存心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说：“还伤到哪儿了？”

　　单仁垂下袖子，遮住了小臂上的擦伤，“没哪儿。防护服安全得很，摔下来都没事。这个是不小心刮的。”

　　贺存心瞟了他一眼，“是不是又不听劝，自己乱来了？”

　　单仁厚着脸皮说：“什么叫‘又’啊？你也不想想，我是那种人吗？”

　　贺存心笑了笑，很贴心地没有拆穿他，而是说：“没有就好。”

　　蒋君求刚才软磨硬泡地成功把付观推上摄影台，这时候提着一整袋子的老婆小人像心里正美滋滋，忽然又想起这茬来，于是拍马上前说：“诶师父，把大师兄刚刚照的那个给我看看呗？”

　　贺存心说：“看时间差不多要开始赶路了。”

　　“谁跟你说这个了啊师父，给我看看大师兄刚刚照的相呗？我也可以给你看我老婆的啊，你看我老婆，看——”

　　贺存心说：“虽然正式比赛是下午两点，但最好是能早到一点看看情况。”

　　蒋君求挥了半天也没人看，只好将小人像收回袋子里，继而幽怨地说：“师父，你怎么能假装听不见呢？”

　　贺存心说：“当然，现在九点半，到雁归沙漠只要一个小时的车程，等午饭后再出发也不晚。”

　　蒋君求蔫蔫地趴在了马背上，“大师兄，你倒是管一管我师父啊……”

　　单仁觉得好笑，扯了扯贺存心低声说：“你给他看一眼呗，又没照到什么不可描述的地方。嗯？跟你说话呢，喂！”

　　贺存心眺望地平线。

　　单仁咬牙捏了他一把，“怎么？我的话你都假装听不见？”

　　贺存心继续眺望地平线。

　　……这猫倔起来的时候还真是九吨小鱼干都拉不回来。单仁又捏了他几把，一个字没捏出来不说，还让自个儿对着红印子心疼半天，只得放弃。

　　虽然他也觉得这事儿挺奇怪的，但对方现在死活不说，之前又是他自己理亏，不如干脆让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反正贺存心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这样做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只是不方便说出来而已。

　　被无视的蒋君求心里很苦，往马背上一趴，哼哼唧唧了半天。但付观正愁眉苦脸地想着这回可怎么哄才好的时候，他就忽然被前面卖肉干的铺子吸引注意，不一会儿就叼着牛肉干风风火火地驾马四处乱跑，边跑边回头含糊地喊：“来追我啊，你们来追我啊！”

　　换了平时，单仁肯定要嘲笑一下他没事儿就撒丫子的幼稚，但他正想着要转移话题，再加上此刻身处浩大的一片草原，身骑骏马脚踏平川的，豪情壮志一不小心就被激发出来了，于是大喊了一声“你小子站住”，就拍马追了上去。

　　蒋君求一看有人理他更来劲了，快马加鞭，各种炫技，一下子窜出去老远，还时不时回头过来显摆一下。

　　单仁看着小子嚣张的样子就来气，心想谁还不会骑马啊，于是也加紧马肚子冲了出去，正追着忽然发现贺存心也跟了上来，骈驾在侧。

　　单仁笑了，“不是吧，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

　　贺存心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紧紧地跟着他，他转弯就转弯，他加速就加速，始终保持着慢他一个马头。

　　单仁越看越不对，不禁皱起眉头，拉住缰绳驻马，看向同样停在他身旁的贺存心，“你这是哪出？”

　　贺存心认真地看着他，说：“从今往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一步都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