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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如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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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君求在城里失魂落魄地一圈一圈转着，逼停了好几条街的车，个人光脑上收到几十条交通部门发来的警告，受到旁人侧目无数，但还是找不到期待中的那个人。
该去哪儿找？他还真的没想过。像这样需要他去寻找付观的情况，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
付大哥会等在他身边，这件事几乎已经成了理所应当的事实了。蒋君求惊恐地发现，除去单仁的建议以外，他居然连去哪里找都毫无头绪。
甚至于……对于付大哥不在他身边时会干什么这件事，他竟然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付大哥似乎从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特别的需求，总是他想吃什么就跟他一起吃，他想做什么就跟他一起做，想去哪里就跟他一起去。他总是说着什么：“少爷不用考虑我”，“只要少爷喜欢我就喜欢”，就算蒋君求用三天不吃饭做威胁强迫他改口叫君求，也不过是改成“君求喜欢就好”“君求高兴就行”之类的而已。
付大哥会向陛下提议给他顶罪，这么一想还真是不奇怪。
蒋君求一想到这儿就把牙咬得更紧了。开什么玩笑？他才是没被体会到心意的那个吧？
一想到有那么一点“付大哥已经死了”的可能性，他就后怕到几乎喘不过气来。为什么那个人就不能多为自己着想一点，也说说自己想要什么，喜欢什么，说说除了“蒋君求”这个混蛋以外的事情？蒋君求这个混蛋有什么好说的！
而且，除了这个以外……
蒋君求想立刻找到他，立刻把这些想法说出来，但越着急就越觉得脑海中一片茫然，怎么也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反而收到了越来越多违反交通法规的罚单。
而且，除了这个以外……
还有一件事，他无论如何都想说给付大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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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观本来只是想着找个地方一个人静一静，把事情想清楚，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排在了长队的中间，身前身后全是攒动的人头。
再定睛一看，他不禁苦笑。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呢？
眼前隔着人山人海的这家小食店据说是当年大帝的御厨开的，代代相传直到今天，延续传统不接受网上订餐，只让客人自己趁早排队来买。架子端得很高，但买账的人却丝毫不见减少。君求来之前做了攻略后就一直吵着要来这儿吃小笼包，只是因为排队太久所以才放弃了。
他只想暂时离君求远一点，谁知道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还是没能走出来。
其实君求说的，他也明白。毕竟谁愿意整天被人指手画脚呢？但如果不管的话，君求真的去参加那个大赛，以他的水平一定不会默默无闻，最后招惹来太多的关注，被人扒出背景，发现这个身份是假的……
他越想越觉得心惊。现在陛下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万一君求的身份在大众面前曝光，就算陛下有心，恐怕也没法出手相救了。
还有一点。
此前他一直以为，君求虽然总是嘴上说着不愿意，但心里还是挺喜欢能有人管教的。
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后面的人因为被推搡而往他身上挤了挤，催促他向前。付观回过神来，想抽身离开，但看了看身后至少有小半条街的队伍，又觉得离开有点太可惜了，于是干脆不再多想，继续排了下去。
队伍向前一寸寸地挪着，大半原因还是身后的人没地方排队往前挤的。付观听到身旁的人议论，也弄明白为什么只不过是买个小吃也能弄得像杜才冠的总统见面会那么慢。
御厨的架子不只是拒绝网络经营这一点而已。联邦中心的食品保鲜技术比起宝矿星来简直天差地别，就算食物提前一个月做好，只要保存得合适，现在拿出来加热也跟现做没什么两样。现在的餐馆为了减少等待时间，大多数都是提前准备好后直接加热贩卖，但御厨总是和别人有所不同的。包子皮要现擀，饺子馅儿要现拌，就连韭菜都要现择。至于什么利用机器准备食材提高效率之类的话，更是大逆不道得提都没人敢提。
付观庆幸上回没让君求排队来死等，一边继续跟着人潮往前缓慢地蹭着。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思绪也越飘越远，从年来种种，一直回到十几年前他第一天被老元帅带进蒋府时的那个深秋。
老元帅向他交代着事情，正走到后花园，就迎面碰上了拿着件外衣跑得脸色通红的蒋府管家。管家那时候比现在年轻一些，体力更好，但那时却也气喘吁吁，愁眉苦脸地向老元帅告状说：“老爷，少爷又跑了！”
蒋元帅大叹一口气，无奈地对付观说：“你也看到了，想管教我的这个儿子实在不太容易。以后还得让你多费心了。”
付观那时候也只有十二岁，但也明白蒋家是名门世家，不可能专门去找他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去管教自家少爷。肯定只是因为同情他父亲在矿难中身亡，他沦落街头，想个由头接济他而已。这样的嘱托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或者什么值得别人另眼相看的能力。像他一样的孤儿有很多，不是他也可以是别人。
他于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老元帅离开后，管家捶着腰，颇有敌意地看了他一眼，估计是不满自家的少爷居然要接受外人管教这个事实，但还是出于尽忠职守，将外衣递给他说：“天气冷，找到少爷就给他穿上。他今天剩下的功课都在他房间挂着的单子上写着。零食要管住，他怎么求都不能教多吃了。九点半洗澡，水要提前放满，晚上十点之前必须带他上床睡觉。除此之外，他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知道了吗？”
付观很想说，您这最后两句话恐怕不是老爷的交代吧。但看到管家此刻仿佛被人横刀夺孙的悲痛表情，还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只是再次点了点头。那时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本来以为只是一件临时的差事，他却信守着这个承诺，一丝不苟地按照老管家的要求，转眼就是十八年。
教导这个蒋家少爷比他想象中的更困难。一个星期过去，他仍然连那件外套都没能给蒋君求成功穿上。那孩子只有六岁，却灵活得像只猴子一样，总是格格笑着在花园里爬上爬下，窜来窜去。每天晚上将近十二点，疯了一天的小少爷才会回房呼呼大睡，等到第二天早上总能趁他猝不及防的时候溜出去，躲起来看他被老管家责备的狼狈样子。
想想那时候他恨那个熊孩子恨到简直牙痒痒，就觉得格外好笑。过了半个月，在教导少爷的事情上仍然没有起色，按照老管家的脸色看，他大概很快就要被扫地出门了。虽然他并不想一直赖在蒋家，但却又不愿意辜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的老元帅。他于是想了个办法，找了一天晚上快十点的时候躲在花园里的树下哭。
哭当然不是真哭。他不是容易感伤的人，只是这样的一点委屈，还不至于让他哭鼻子，硬挤出眼泪对他来说也并不太容易，所以只是扯着嗓子干嚎而已。
但就是这样拙劣的演技，却真的把蒋君求从藏身的某棵树上引了下来，皱着小脸蹲在了他身旁，扯了扯他的袖子说：“你被爷爷骂了吗？”
付观没有说话。蒋君求却拍拍胸脯，自信地说：“别怕！要是他们敢赶你走的话，我第一个不答应。”
付观听到这儿，忍不住问：“你难道不应该盼着我走吗？”
蒋君求揉了揉鼻子，嘿嘿笑着，“你走了，谁管我啊？”
这个孩子还真是奇怪，还喜欢被人管的。付观想着，忽然出手，把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蒋君求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气得涨红了脸，“你耍赖！”
付观却露出了笑容，“我赢了吧？”
蒋君求在被他裹在外套中抱着走回卧室的途中，仍然愤懑地挥动肉乎乎的小拳头捶他的肩膀，嘴上已经给他编排好了一套打油诗：“付大哥，耍赖皮。耍赖皮，当马骑。不给骑，就打你！就、打、你！”
付观问：“跟谁学的？”
蒋君求把下巴枕在他肩膀上，闷闷地不说话。
付观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以后按时做功课，锻炼身体，不许整天跟肖迪他们混了。”
蒋君求闷声说：“知道了……付大哥好烦啊……”
“付大哥……”
“付大哥？”
付观忽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四下扫了一圈，这才想起来君求现在并不在他身边。又被人催促了一番，他向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小食店的柜台前，随便扫了一眼菜单，念出了其中最显眼的品名，“嗯……一屉招牌小笼包，肉馅的。”
提着精美的食盒从人群中挤出来，他小心地避过懒得排队想从他手里高价转买的人群，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却又开始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了。
他只得站在街边，把并没有保温措施的食盒捂在怀里，然后开始犹豫要不要干脆把隔壁那家“太子家厨房”的队一起排一排。
或者，要回去吗？
……但君求已经长大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都不愿意承认的。因为如果君求不需要他了，那他又有什么立场留下呢？
付观叹了口气，看了看怀里的食盒，决定还是找个地方一个人吃了吧。
·
走之前，单仁指点他说要他去自己喜欢的地方去找付观。蒋君求当时走得干脆，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他喜欢的地方……
呃……
他想去的地方一般都是临时其意，不管去成没去成，自己扭头就忘了。现在忽然要他想，也不太能想得起来。
他在自己平时常去的几种场所各兜了一圈，回到酒店去希望能看到付观正负气躺在床上什么的，却还是一无所获。正在着急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裤脚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低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狗，也不知道是谁家走散的宠物。
小白狗呜咽了一声，黑不溜秋的眼睛盯着他看，尾巴使劲地摇着，过了一会儿又扯了扯他的裤脚。
蒋君求看着觉得好玩，蹲下来揉了揉狗崽的一头卷毛，说：“是不是饿了啊？”
狗崽蹭得更卖力了。
蒋君求戳了戳它耷拉着的大耳朵，“你也在找人吧？唉，同是天涯沦落狗啊，来来叫声哥，哥给你买个肉——”
肉包子？
他顿时站了起来，冲进最近的便利店买了一袋子狗粮扔给小狗，然后调转方向冲向之前路过的皇家小食铺。
——“付大哥，看看看，那个就是我说的御厨开的小吃店了，你在这儿等着我买给你吃！”
人群将整个小吃铺遮挡得里三层外三层，蒋君求探头探脑地在缝隙中窜来窜去，差点被当成插队的人民公敌批斗，一边用试图盖过嘈杂人声的音量大喊着：“付大哥，付大哥……”，却还是一无所获。
果然还是不行啊。他垂头丧气地从人群里挤出来，随意在路边找了个休息的凉棚坐下，无精打采地趴在了桌子上。
过了一会儿，肉包子的香气顺着暖烘烘地微风扑在他脸上，耳边忽然传来小动物唧嘴吃东西的声音，还有一声笑。
蒋君求猛然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一只熟悉的手，那只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侧生着薄薄的茧子，手背上还有一道淡淡的伤疤。
付观就坐在不远处，低着头，伸出的右手在小白狗的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面带笑容。
本来打算找到付大哥后就立马扑上去的，但此时蒋君求却原地坐着，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目光痴痴。
之前跟单仁说，他总觉得付大哥看他的时候就像看着一只狗崽。现在一对比，却发现其实截然不同。
付观也在笑，却与对他笑的时候不同。现在有纵容、有宠溺不假，却唯独少了一件什么东西。
少了什么东西……
“付……”蒋君求的喉咙哽了一下，接着忽然冲了过去，扑在他身上，把他手上半个包子扑的飞了出去，狗崽子急得迈动小短腿飞快地追着跑开了，“付大哥！”
“君求？”付观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伸手在他后背上拍了拍，“你怎么……你在找我？”
蒋君求从他身上下来，坐在他身边，重重地点头。
付观说：“你就这么干找？找多久了？”
蒋君求低头，“一直在找……好不容易才找到……”
付观忍不住笑了，“你呀，就不会去放个寻人广播吗？”
蒋君求顿时目瞪口呆，过了很久之后恨恨地一跺脚，懊恼地说：“我就知道老单当时在使坏！”
付观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包子，“我都怎么教你的？走散了先怎么办？一看你就从来没听过。再跟你说一遍，首先……”
蒋君求愣愣地看着手上的包子，又看了看桌上标明“皇家小食铺”的食盒，一股酸意忽然像针一样嗖地窜入了鼻腔，“付大哥……你去……你真的去买了……”
付观唠叨了一番后发现他又在正事面前习惯性走神后无奈地停了下来，叹了口气，“是你说要吃，现在又不吃了？”
“吃！”蒋君求连忙把包子往嘴里塞，嚼巴两下就咽了下去，幸好小笼包个头不大才没噎住，“……但是……”
其实他之前说出要买包子的那句话的时候，心里对包子本身并没有什么执念。他只是像多年来一样，听说什么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就想冲过去弄回来献宝，然后看看付大哥脸上的笑容而已。
现在想想，想看到这样笑容的人，才不止是他一个吧……
“君求……”付观看他一个接一个吃得热泪盈眶，不禁有些后悔怎么当时没有要两屉，“其实借着刚刚的这一会儿，我也想起来了一件事。”
蒋君求吃到第五个终于还是噎住了，直着眼睛直捶胸口，一边还要死命摆手对付观示意自己没事，过了半天才缓过劲来，“嗝……什么事？”
付观把剩下的包子塞回盒子推远了，继而对他说：“你之前问过我——我对你好，是不是因为受了老元帅的交代，或者是觉得因为你的身份我必须这样做。我想起来了。”
蒋君求眼睛又直了，这回是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付观说：“我的答案是：不。”
“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既不是因为蒋老元帅的嘱托，也不是出于老管家的那句交代，只是他付观一看到蒋君求的脸就忍不住去做的一件事。
仅此而已。
许久后，蒋君求再次激动地扑到他身上，紧紧地箍着他的肩膀，断断续续地说：“付大哥，我错了……你管我吧……我最喜欢给你管了……全听你的……你别再走了……别再……”
付观揉着他的头发，笑着说：“行了，咱们赶紧回去，再晚就报不上名了。”
“报什么名？不报了！什么鬼的机甲大赛，谁爱参加谁参加去！”蒋君求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坚决地说，“我要你就行了。”
付观说：“你不是说听我的吗？”
“付大哥……”蒋君求郑重其事地说，“以后你不用迁就我的。你不喜欢的事没必要因为我去做。”
付观撑着他站了起来，整了整自己被揉乱的衣服，颇有些神秘兮兮地拉长了声调——
“谁说……我不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副西皮剧情到此截至ww还忍不住挂了段回忆杀
躺平任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