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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生若只如初见(下) ...

  •   我们跑到了后面的山坡上,渐渐放慢了脚步。此时已是日落时分,天边的晚霞被染红一大片,远处的彩色的像羊毛毯、像锦缎,近处的白的像棉花糖。太阳又大又圆还很红,像一个老头在慢慢往下缩着身子。
      哥哥在山顶一棵大树前面停了下来,笑着说:“妹妹,阿哑,我们到了。”
      “可这不是我们常来的地方吗?怎么算是好地方呢?”我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哥哥。
      哥哥又是一笑,便开始爬树。这棵五六人合抱的槐树早已被我们爬过无数次,我们爬这棵树早已驾轻就熟了。没多久,哥哥已经坐到了最顶端的树丫上,向我们招手:“妹妹,阿哑,快来,快上来看,这里简直太美了!我今天才发现就带你们来了。”
      我听了,放开了阿哑的衣袖,“蹭蹭蹭”三下五除二就爬到哥哥身旁,抬眼一看——“哇!”我忍不住惊呼。高处看日落,天空显得格外辽远和低垂,像一幅锦绣的江山画,这下天边的云彩仿佛像火在烧,活活地烧出了血,真是壮观。再慢慢回收目光,青青的山坡,连绵不绝的小山坡上的一排排茅草屋在余晖的映衬下显得和谐而柔美。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升起,在渐渐没入天际,与天连为一体,终不可辩。
      陶醉了片刻,方听哥哥对阿哑呼道:“阿哑,你小子还不上来吗?”
      阿哑背对着我们正欣赏着日落图,不知道是太陶醉还是不想理我们,他丝毫没有反应。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面,他乌黑的长发垂在白袍上,侧脸的轮廓分明,脸上有一丝红晕,长长睫毛下面的眼睛注视着远方。
      “阿哑?”哥哥又唤了一声。他还是不为所动。
      “喂!”我也叫道,“别人叫你你也不应,你不知道这样很没礼貌的吗?还有,快点上来呀!”
      阿哑轻轻瞥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
      ……我出生这么久以来,还没有这么被人忽视过。“哼”了一声之后,我快速跳下树,又拽着他过树底下:“你就上去看看,上面的景色比下面还好呢。”
      “我不要。”他抗拒着被我扯到树下,又抗拒着我推他去爬树。
      “你上去看看吧,看了绝不会后悔。”
      “不!”
      “去吧!”
      “不!”
      推推搡搡良久,哥哥在树上盯着我们都不耐烦了:“妹妹,别管那小子了,快上来,太阳快落下去了。”
      “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忸怩好不好!”我也不耐烦了,“算了,你不上来也没办法,以后你连后悔都没地儿去,因为你都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说完放开阿哑自己又上去坐在哥哥旁边,对着景色阵阵惊叹,作出很陶醉的样子
      “我……我不会爬树……”阿哑小声咕哝着。
      “什么?你这么大,连树都不会爬?你小时候干嘛去了?”一向处变不惊的哥哥都忍不住大声问道。
      阿哑沉默着扯了扯脸。
      “没关系的,爬树比你想象的简单。”我又迅速跳下树,拍拍手,“来,我教你!”
      他点点头。
      我抓着他的手,没注意到他又一次涨红了的脸:“看,先用右手抓住这里,左手放这里,上脚……往这边靠……对……抓那支树枝……好……脚放那个树丫……”哥哥靠在身后的树枝上,风景也不看了,只一直在旁边宠溺地看着我指挥阿哑。
      好一阵子之后阿哑终于上去了,他满头大汗,我也大汗淋漓,教他爬一次,比我自己爬十次还累。我飞快爬上去坐到阿哑和哥哥中间,再一看远方,太阳只剩下一小截在天边了。
      “妹妹,今天你教人爬树,倒是让我想起你第一次爬树。还是几年前吧,我说带你去看鸟儿小时候的样子,也是这棵树,当时我骑在那里……”哥哥指了指那边的一根枝桠,“就是那根树枝上掏鸟窝,你在下面说‘哥哥,哥哥,快带我上去,我要看小鸟鸟’,我忙着观察我的鸟窝,便说‘你自己上来我就给你看’。然后你真的就开始爬树,我在上面自顾自的玩儿得不亦乐乎,没听见你傻傻地真开始爬树又一直摔下去的声音。直到后来我拿到了鸟窝里的蛋下树时见你正往下掉,我这才反应过来,再看你脸上、胳膊上,都是一片一片的淤青。我是看得又心疼又害怕,不知道爹爹会怎么责罚我呢。结果我一下地,你问我要小鸟鸟,我给你看鸟蛋,你摔那么多次都没哭,看了鸟蛋却突然大哭,叫着‘那不是小鸟鸟,小鸟鸟被你变成小鸡蛋了,小鸡蛋以后是小鸡’……甚至回到家你都还哭着这样叫嚷着,最后爹爹连罚我都忘了,只顾去安慰你了……”
      讲完我们都笑了,连阿哑,也弯了一下嘴角。
      “阿哑,没想到今天你的小老师当年爬树可是比你笨多了吧?”哥哥打趣道。
      阿哑只淡淡地笑着,没有作声。
      我甩甩吊在树上的双腿,赌气地看着哥哥,嗔怒:“哥哥!你怎么可以嘲笑我!只不过是欺负我记不得你第一次爬树的窘相了而已!”
      哥哥也只笑着摇摇头。之后,我们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忽地就想到了这句爹爹昨日才教过的诗句。

      三个月后。
      六尺在院子里追着七尺跑,六尺大叫:“七尺,你自己说说,你都欺负我多少次了?!快给我站住,我要报仇!”
      七尺一边跑一边扮着鬼脸:“谁叫你这么笨每次都让我得逞呢?有本事你就来呀来呀……”
      我在石桌旁吃着橘子,津津有味儿地看着她们玩儿,见六尺都追着七尺了,拍手称快:“六尺终于爆发了,七尺这个淘气呀,都捉弄六尺多少次了……六尺,快点,快点呀!”
      “你呀,难道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吗?”哥哥在一旁给我剥橘子,“看来今天的橘子不酸,沅沅都吃了这么多。”
      “哥哥给我剥了这么久了,自己也吃吧。”有哥哥,真幸福。
      阿哑在又在边儿上发呆,这次表情却十分凝重,像是在沉思着什么。我没管那么多,只发现他除了发呆,什么事也没兴趣,真是扫兴,不好玩儿。
      “哥哥,我去找几朵花来。”将手中最后几瓣橘子喂进哥哥嘴里,我跑向花园。
      “阿哑阿哑,快看这花儿是不是很漂亮?”我蹦到阿哑的身边,将手中的小白花放在阿哑身前,盯着他。白花配白衣,那么,是阿哑衬白花,还是白花衬阿哑呢?啧啧,这阿哑怎么这么好看,比爹爹娶的姨娘们都好看。
      万年不动的阿哑“腾”一下子站起来,又是害羞又是恼怒地瞪着我。
      咦?我怎么把这丢人的心理活动念出来了呢?
      “阿哑阿哑,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我不要和你玩儿了!”我见他很快又恢复一脸漠然,有些不满,嘟着嘴道。总是我在说话,总是我屈尊在逗他,他还不领情。哼。
      阿哑忽然抬起头来,笑了。
      这是他一个真正露出的笑容。
      他的笑容……怎么会……这么好看?
      “文……沅芷是吗?我要见文大人。”阿哑褪去刚才的冷凝,含笑道,难得地一下子说了这么几个字。可我的心里却阵阵发麻。

      只记得那天阿哑见了爹爹之后,很快便被送走了,说是送回了家。家?我很奇怪阿哑这忽然多出来的“家”。
      我问爹爹:“阿哑为什么走了?阿哑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严肃地斥道:“沅沅,不准再提阿哑!他不会回来了!”从来没有被爹爹大声训斥过的我“哇”的一下就大哭了,扑到哥哥身上,哥哥只得连忙轻声安慰。
      时间渐渐流逝,我以为我就在爹爹和哥哥的呵护下慢慢忘了阿哑,忘了那个酷爱白衣的少年,忘了那个总给我冷脸的少年。

      直到那天,十年后的那天。

      “小姐”来顺躬身唤道。
      今天心情忽地很好,铺了宣纸在窗前的书桌上,提笔写着“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时,眼前好像出现了那抹纤瘦倔强的白衣小男孩的模样。最后一笔落成,自我欣赏觉得这字还是不够好,来日方长,慢慢来吧,这才应着:“怎么了?”
      “老爷让您速去书房。”

      “爹爹!”我从走廊经过时,从窗前探进半个脑袋忽然大喊道,想吓一吓爹爹来着,却见爹爹阴沉的脸色。我正了正衣襟,一从正门进去,便见一个白衣男子端着茶杯在优雅地吹着热气。虽只见他半边脸,但可以推测他生得是极好的。
      “沅沅,”爹爹清清嗓子,“可愿跟昱王殿下去洛安城?”
      我一脸茫然。
      男子缓缓转过头来,阳光他的脸上逗留一瞬,泻了下来。他晗首:“在下姓区名昱,家住洛安。”
      柔和的表情里总夹杂着一丝不自然的,后来我才猜测到,他常年板着脸,忽地想柔和,当然不会很自然。
      “又名……阿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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