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终南摩诘

34、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上）

　　二人进了酒楼，就有伙计迎上来招呼：“二位昨天来过这里吧，今天是坐楼上还是换到楼下？”慕学回说：“还是坐二楼吧。”那伙计说声好，便引他们上了二楼，又坐在了窗边的位子上。

　　二人坐定后，慕学便点了西湖醋鱼，又问伙计还有什么不错的菜品，那伙计就回：“二位既然点了西湖醋鱼，不如再来个西湖莼菜汤吧，这也是我们杭州的名菜，就是用这西湖中出产的莼菜配上火腿、鸡脯做成的。这汤色泽鲜艳，滑嫩清香，很是补人。”慕学听他介绍，点点头：“嗯，那就点上吧。只是我们有两个人，还是再点两个吧。”伙计便继续回说：“二位若不是扬州人氏，我们酒楼还有专门请来的扬州师傅，也是这杭州城里少有的几家能做正宗扬州菜的酒楼，那就不如再点个蟹粉狮子头，这菜是用蟹肉和猪肉清蒸而成的，做出来蟹粉鲜香，肉粒肥瘦兼有，嫩而肥鲜，入口即化。最后再来个素菜，两位也就够了。”慕学听了伙计一番介绍点了点头，又用询问的目光看看晚照，看晚照微微笑了一下，知她也是同意的，便依着伙计的介绍又点了这两个。伙计得了吩咐，又给两人倒了两杯龙井茶水，就下去了。

　　慕学和晚照两人便一起看着窗外。看着看着，慕学忽然对晚照说：“晚儿，我记得我们昨天来的时候，我在这附近看到有几家香粉铺子，等会儿我们出了酒楼不如一起去看看吧，你在客栈里呆了一上午出来走走也好。”晚照点头应了。

　　两人对着窗外楼下热闹的景象又看了一阵，点过的菜便陆陆续续端了上来。慕学拿了筷子递到晚照手中，对她说了声：“晚儿，我们吃饭吧。”便开始一起吃了起来。吃了一阵，方觉得刚刚伙计的介绍确是名副其实，丝毫无夸张之语。晚照以前在家中也吃过狮子头，此时细细品过了这家酒楼做出的蟹粉狮子头，觉得这狮子头所用的猪肉肥瘦恰当，且肉丁均匀地粘合在了一起，肉圆也是又圆又光滑，吃在嘴里果真是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西湖醋鱼则是整条不碎，胸鳍还高高地竖起，浇在鱼上的糖醋卤汁薄而浓重，鱼肉吃起来鲜嫩酸甜，不愧是杭州名菜。那西湖莼菜汤则更是鲜美动人，只见汤中莼菜翠绿，鸡脯雪白，火腿绯红，喝起来清洌爽口，没有丝毫粘滞之气。两人吃得差不多时，慕学抬头扫视了厅中一眼，随即便和晚照说：“晚儿，看来大家都对那钱大善人的事很感兴趣啊，我看昨天一起和我们听的人今天来了足有一大半。”

　　又过了一刻钟两人都用饭完毕，正看着伙计撤了杯盘碗碟换上了色泽碧绿的龙井茶水，就见那昨天的说话人邢老儿上得楼来，朝众人拱拱手，问了好，便又坐在大厅中央开始说了起来。

　　话说那钱大善人因置了良田，便免不了有些收租放债之事，他又是个事事关心，不肯安闲享用的人，因而每年的十月间，便要亲往庄上收租，在庄上住个半月十天，庄户人家自然是肥鸡美酒招待，尽他受用。去年他又去到庄上住了几日。偶然一日，午后无事，便绕庄闲步，观看野景。忽然见有一女子，同着一个白发婆婆，在溪边石上捣衣。那女子虽是夫人打扮，却是一身素净，长相也颇为清丽。这钱大善人自有了家底，又有老娘在一旁常常叨念，本就有心寻个媳妇，此时看到这样一个清丽少妇，便有些动心，可转念一想，又怕自己考虑有误，人家非是什么寡居少妇，只是喜欢此类装扮，一时之间心思游移不定。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捣衣已毕，便又扶了老婆婆离开溪边走了。

　　此时钱大善人已是打定主意，想着若是她确是寡居，便要娶来为妻，这会儿见两人离开，就留心观看，只见她走过数家，进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篱笆门内去了。钱大善人连忙转身回去，唤了管庄的来，对他说如此如此，教他访问那女子跟脚，“若果是寡居，我想娶她为妻，未知她肯否？”

　　管庄的听了钱大善人言语，已是惊呆了，想着钱大善人虽然年岁稍大些，只那家产丰厚，便是娶个十六七岁的黄花闺女也不难，怎地忽然便相中了一个寡妇还要娶做正妻？可又转念一想，这钱大善人闻得众人说他是个怪人，也许就好这个也说不定，况且这原本也不关自己之事，于是在心中略思索一下，便向着家主道出了那女子身世。

　　原来那女子果是寡居，她原本是杭州城里一商人买来作小妾的，只是那商人是个好色之徒，当时贪新鲜买了来，只那女子是正经人家出身，自然不会些勾人手段，故而那商人没多久就不喜了又迷上了别的女子。这小妾也只得就这样过活，只是商人的老婆不是个能容人的，且性子暴戾，她看着商人整日在这些女人身上花钱，自己却只得独自在家中守着，此时见这小妾失宠，便将气都撒在这小妾身上。那小妾的日子自然就更是不好过了，突然那商人得了急病身亡，他老婆觉得小妾没有身孕，也不想让她在自己眼前晃着，又因为自己还有个小儿子，就把家产都攥在了自己手里，只给了这小妾卖身契并一点银两就把她赶了出来。这小妾原是从外地买来的，听说爹娘都不在了，此时被赶了出来，也没个去处。只是突然想到那男人和她提过自己的老娘住在乡下，想着不管怎样是个去处总被自己在外闲晃被人捉去了强，就依着那男人和她提过的方位找到这庄上来。

　　说到这里，这管家叹了一声，说那商人也是报应，自己有钱了只记得出去嫖，却把他老娘一个人扔在乡下不管不问。这女子找到了地方，只见得门如败寺，屋似破窖，窗槅离披，一任风声开闭，颓墙漏瓦也只够栖足。亏得她意志坚定，见了这方景象也不退缩，进去和那老婆婆说了前因后果，又说自己愿意和她一起生活照顾她，那老太婆哭着骂了儿子一顿，便让那女子住了下来，从此之后两人便在一起过活。那女子又把大婆给的钱拿了出来找人修缮了房子，自己也做些绣活补贴，从此在庄上落脚下来。

　　钱大善人听了管庄的讲述，心中更喜那女子品行良好，对老人孝顺体贴，觉得这就是自己要娶的妻子，便让这管庄的赶快去问。管庄的巴不得奉承家主，领命便走。到了那两人居处，就和那老婆婆说：“我家老爷见你儿媳生得齐整，想要聘做正妻。若是你们应了，丰衣足食自不必说，就连你老人家年常衣服，柴米油盐，都是我家照顾，临终还能得个好断送。”老婆婆听了只说要问问媳妇，待一番问询后，那女子说若是真如管庄的所言婆婆以后有人好好照顾，她便同意。管庄的得了话，喜不自胜地去回话。钱大善人听了大喜，又讲定了财礼，讨了黄历看个吉日，之后行过了聘便将那女子娶了回去。之后听说过了几月，还将那老婆婆也接了过去住在大宅中同自己老母亲一起奉养。

　　众人听他说完比起昨日感概更深，直说这钱大善人确实不同凡响，又说了一阵便各自散去了。慕学听了也是大为感动，只觉得钱大善人便是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又看看身边的晚照，便和她说了声：“晚儿，我们也走吧。”晚照点点头，两人起身刚刚走到楼梯口，便听得有女子在身后叫道：“小姐，小姐。”

　　晚照没有多想抬了脚便要下楼，这时只听后面叫道：“晚照小姐，小姐。”晚照听了这声叫唤，全身一震，回过身来，就见一个年轻少妇激动地看着自己，晚照看她肌肤白皙微丰，打扮虽是素淡，只头上却插了个名贵的玉簪，肚子微微隆起，旁边还有一男子陪着，一时之间认不出来，可对方又晓得自己的闺名，还唤自己小姐，又盯着仔细看了看，便有些迟疑地说了句：“你可是红玉？”

　　那少妇听她这样说更加激动，几步走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说着：“小姐，正是奴婢红玉，小姐，红玉总算又见到小姐了。”说着话已带了哭音，晚照听她这样说手也抖了起来，再开口也快哭了出来：“红玉，你真的是红玉？”两人都不住点头，一时之间四人都站在了楼梯口，惹得厅内众人都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