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 晋江文学城

以下内容只针对目前的第二卷（14-22章），单纯是有感而发。
从沈从容的这五章可以看出她成长的倾向。事实上，我曾觉得她的形象某方面太过突出的副作用就是整体的单薄。这样一个人物必须成长起来，复杂起来，立体起来，才能担负起蓝修飞蛾扑火的孤注一掷，才能担负起这个故事需要担负的重量和厚度。用压力促使改变，用坎坷来磨砺一个人，激发倔强，洗脱那种纯真之气，以达到作者所想要的真正“至情至性”的境界，虽然还刚开始起步，但我很欣喜看到这种改变。
沈从容章节的瑕疵在于有描写过度之嫌。商央擅长于用描写和平实性叙述穿插来控制段落节奏，但从章节整体来说，一些描写依然让我感到赘余或不恰当。比如这段：
【走过有彩衣缤纷模特儿的橱窗，走过热气腾腾的包子铺，走过店主扛着面团表演刀削面的路边摊，走过手拿干花湿花瑟缩着呵气暖手的卖花女，走过在街角狠狠抽烟最后无声痛哭的风衣男。
十二月了，风在我耳边低回呜咽，如一双粗糙的手忽然拨动纤细的琴弦，这般浅吟轻唱，又这般黯然神伤。】
这是沈从容在积累压力将近爆发前的一段，放在其他时候，确实很符合沈的文艺女青年特质，但此刻当她遭受剧变，心中百味错陈，甚至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时，她会如此敏锐诗意地留意到这些具象化的场景，运用如此细腻的比喻吗？“彩衣缤纷”“热气腾腾”“表演刀削面”“瑟缩着呵气暖手”“狠狠抽烟”，这都是有意观察才能得出细节，然而此时的沈从容会有心情观察与她擦肩而过的一切吗？如果她看见了，她体会了，那只能证明她压力还不够大！放在第三人称的小说里，这是很不错的反衬，花花绿绿的布景式人流与女主内心孤独的落差，但作者此时是用的第一人称，也就是说必须通过女主的眼睛，而不是导演、摄像机的眼睛看世界，除非是她灵魂出窍，飞到天上，看着自己的身躯在移动，经过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群——相比之下，我反而认为之后遇到蓝修、不顾一切地爆发出来，那一段才是最真实的。那些由衷的、顺畅的内心言语，若是第一次接触本文的读者单独跳阅，或许会觉得雷点重重，但在本文中完全是顺着情节情感发展自然而然的喷薄，甚至连我读到这一段，内心都被如此激烈真实的情感充溢，以至于也产生投身一撞的冲动——情绪的充沛再加上语言毫不修饰的张力，这确实是作者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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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蓝修的章节。
对比起第一卷的蓝修视角，这四章给我的整体感觉比较杂乱。或许和插叙式的叙述手法也有关，但是我看下来，却想起了一个以前从没留意到的问题：现言人物的辨识度。在古言、武侠、奇幻、甚至一些比较夸张的YY型现言里，突出一个人物形象是可以最大程度地利用到外貌描写的（比如xx颜色的头发，xx习惯的装束和气场），甚至可以非常容易地将人物与某件外在物进行绑定。但是像本文这样比较接近真实化的现言，从某种程度上有着一些先天劣势，难以用一个外在的、直观的、突出的官能感觉来标识一个人物（骷髅兄程皓的从黄发到光头是一个正面例子，但这样的人物在《扑火》中很少见）。所以这就要求现言的人物应该更具有高度的概括性，不应该横生枝蔓，在人物的数量上不应该杂而不纯，一个形象就要有一个形象的地位，配角龙套都不重要，但必须因为他的内在气质与行为方式而被牢牢记住。反过来说，外貌描写是不是必须存在的？当然不是，但如果能安排一些不至于太夸张又有特殊内涵的小细节，让读者心里烙下这个人物的直观影子（哪怕仅仅是一个代表物的雏形），对加深印象、分辨区别、以至于揭示人物独特的内心都有很大帮助。
回过头来看，在对蓝修章节的插叙式手法中，对新人物的出场安排可以说是失当的。当蓝修很自然地提起林立、提起段姓女子、提起则西，给读者的感觉却是一头雾水。当读者结束了对上一个蓝修视角的跟随，在跟着沈从容的眼睛走了这么远、经历了这么久的洗礼，再回到蓝修的生活中时，却突然而然地出现了这些毫无感觉、从未听过的名字！这种信息量是巨大的，巨大到读者会对自己的思路是否脱节产生怀疑。再加上之前谈到的人物辨识度问题，此处就很容易形成混淆，如果对这些名字的出现埋下垫子，进行有意识地深化或淡化，效果或许会好很多。
蓝修章节的总体文风是偏向平实的。平实，还有一些着意为之的琐碎，这种文风本身我觉得很适合蓝修此时的生活状态，日复一日，本不该有什么创意和诗意——关键是，用蓝修的口吻所叙述的其他人的生活，却缺少一种敏感而深刻的内在触动，缺少一种用零碎淡然言语应该展现出来的张力。抑郁自杀的画家母亲，相濡以沫的贫穷夫妇，边缘人物与富家小姐的爱情悲剧，这些展示出来，为的是什么？生活的重压与艰难？人性的坚韧或麻木？遗憾的是，这些对生活片段的叙写全都流于表面，没有血肉，没有缘由，没有充斥在其中的，一种别样的、独特的，属于各人各自的情绪，没有造成他们如今生活、又让他们做出如今选择的灵魂动力。这些生活，理应是平常而又不平常的，但在作者的叙述中却处理成了真正的琐碎平实，甚至有些为展示而展示的概念化。就拿则西母亲的自杀来说，其实我很想看到她和“那个男人”的秘密，并猜测这其中不为人知的原因是造成她崩溃的推动力，然而很多可以深入挖掘的点子却被作者轻易放过。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激情，不论是正面还是负面，都不应与其他人的生活重复。如果我们在小说中就是看到一对过着表面日子的穷夫妇，过着表面日子的分手情侣，我们还用得着看小说么？因为他们在我们用肉眼可以观察到的世界里是如此高□率地重合，比比皆是！哪怕只是一个细节，一句话，淡淡一抹着墨中所展现的人生，都应该有着暗潮汹涌、我们日常中用眼睛无法直接看到的生活的灵魂。商央对于锤炼“文眼”是很有心得的，何不用你擅长的方法，将这些生活的关键词提炼出来？用什么词语形容则西母女？用什么词语形容老巴夫妇？用什么词语形容简维？有了这样精辟的、对激情本质的敏锐捕捉，用你的笔写出你想要触及的深度也绝非难事。
说了这么多，其实作为一个既话唠又挑剔的读者，我对《扑火》的厚望是难以言表的。就像我在和别人提到本文时所说的那样，“在黑暗里寻找微光的癫狂，从深渊最深处爆发的呐喊，坚定地撕开疮疤的勇气，沉静地面对真实的决意”，我希望不论如何，这篇文能够成为你的刀匕，直戳肝胆，剖尽所思，我为这无羞无惧坦荡展露的勇毅致以最大的尊敬。
就用我以前在留言中提到的《班磅礴山麓下》的结句作为收尾吧：“对生对死，投以冷眼。骑士，向前！”
叶芝一生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个恬静而浪漫的诗人，但被他刻在自己墓碑上的这一句，那种冷峻与孤勇，那仿佛黑色岩石深处还裂开熔浆的灵魂，以梦为马，以最固执的守望为盾，以最犀利的审视为枪，一往无前，永无休止。
谨与商央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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