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 晋江文学城

长评第一句一般都是套路。《情彀》前后看了六七年，读了三四遍，感觉自己欠一篇长评。
初读是在高一，只看到过第一部，再次偶遇是高三，高考完一口气看完了四部，本科中间又看过一遍，这次看时已经毕业半年多了。前几次看都是在追求情节，第一遍看是惊叹，再一次看是回味，最后情节了熟，再看是看情怀。
起初非常折服于身为“同龄人”的作者，作者写时与我读时是同龄，不仅设计如此盘根交错的三代四国故事线和人物线，而且贯穿全文若隐若现的佛家哲学和作者自己悟的道，当然还有不凡的文笔和我钟爱的诗词。
可能是生来骨子里就有对文言和古诗词的执念，觉得将“诗”翻译成“poem”是和把“龙”译成“dragon”一样的翻译错误，自以为就算是中国人用汉语写的现代诗也配不上这个“诗”字，不过是歌谣罢了。过去的诗词是对语言的压缩提炼，表达上升了一个维度，用信息论的术语讲算是提高了information rate吧，用更精简的code传递更高的信息熵。听歌听了这么多年，最喜欢的还是周杰伦，我对音乐本身并不敏感，可以说喜欢里面一半归于方文山。
先说文笔
刨去故事本身，《情彀》里杨枫灵偶尔的一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苏若枫生日时和徐青芳的对子“几时失了火气”，宫宴里杨枫灵的两盏凉茶“泣问明天子，廉颇岂浊病”，回齐公贤的“尽兴饮水四胃牛”，白彻遇到田谦时念的那首长诗，还有每章的题诗，等等，满满透着作者深厚的文学积累和创作才气。有人说情彀是小红楼，这自然是比不了的，曹雪芹的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和专业学语文的出身，当然比理科高中生加文科本科生的杨惑多了太多有利条件。《情彀》当然可以挑出很多毛病，但是考虑到作者当时的年龄和心智，已经非常出色了，跟我自己相比……
这部小说的文笔非常细腻而且语言美感很高。大多数的网络小说在快餐营销模式下语言会来的更为简单粗暴，一味地推动剧情加上一些不得不写的细节描写，刨去剧情只剩枯燥，只能凭借故事本身和角色的光环增加吸引力，就像主流美剧。而《情彀》在不论故事进行到多么紧张激烈的时候，也能听到风吹花落，看到月揽星河。文字是活的，有情感的，所以才有资格拿去跟红楼类比吧。
再说情节
其实连作者杨惑自己都说，创作途中有很多的矛盾和漏洞，就连结局都从“枫怜”变成了“枫惜”。但对于第一次读来说，怀着好奇心追着一口气看完，只会觉得故事精彩，引人入胜。虽然前面的故事线依托了电视剧新女驸马的框架，但多数桥段上还是充满了新奇与想象力，尤其是和其他女驸马衍生文比较。看过两三遍再反复推敲，好多关节确实经不起推敲，当神秘感退去了，情节脉络的厚重感也不可避免的随之减弱。好的小说，单从情节上来讲，看的次数越多应是感悟的越深，看几遍能把作者的设计看淡品透，可以作为对情节的一个衡量指标吧。简化一点，《情彀》是两层人物关系，苏若枫一代和杨枫灵一代，不知道杨惑在写之前，或者说第一部刚开头的时候，是否已经设计好了杨枫灵一路“驸马-良臣-祸水-帝王”的故事线，猜测是没有完全想清楚，因为后面两部中杨枫灵一代的情节转折来的有些突兀，不过这个突兀被苏若枫一代的故事线控制住了，也算给了一个解释自圆其说。插一句，对于“枫怜”变成“枫惜”这一点，很怀疑是作者自己生活中移情别恋，或者说开始是为了给电视剧写一个自己向往的结局，然后在生活中遇到了或者又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于是就有了窦惜琴，最后有了“一死一生一欠债”。小说里的每个女性角色都带着自己的故事线，而男性角色几乎都是各条线上的配角，这种设计虽然不合理，但是对于女权苏醒的时代很讨喜。讨喜在这里是偏褒义的中性词，不是刻意讨喜，而是确实有很多能产生共鸣的受众，就像张无忌掉下悬崖学了一身绝世武功出来以后一身关系背景直接当教主还被四个大美女喜欢的故事有很多受众一样。让人喜欢的情节，大多不合理，合理，就没意思了。
说到人物
“木近水，易生根，弱水三千不容更。枫叶恰似丹心红，灵心慧眼秀外中。”对角色的喜欢中有这么两种，一种喜欢是被吸引，另一种喜欢是想成为。当想成为时，容易走进角色的影子里，也容易把自己的影子移到角色身上。小时候对冯绍民或者杨枫灵的定位是T，直到这次重读时才清醒，这两个角色内心都是妹子，娘T也算不上，是纯纯的妹子。杨枫灵是活生生从BGL被掰成了PPL，怜筝、惜琴、爱笙是从BGL被掰成了TPL最后或许变成PPL，她们是爱上了那个影子，爱屋及乌，才爱上枫灵。有人说不理解分TP，那是因为她们自己不是TP，但还是要分TP，因为确实有人是TP。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跟上一句没什么关系。杨枫灵的人物设定由于中间的变心，其实变成了两个人，这个人物一直在为情节发展的需要而各种添砖拆瓦，最后扭曲的千疮百孔，从头到尾不是同一个枫灵，是24个枫灵。所以明白了晋江上《情彀》的介绍里，作者把杨枫灵放在了配角，起初以为是搞笑，现在明白是苦笑。参加科举是因孝义为父平反，当驸马是从初衷委曲求全，再当驸马是惧南国而不得已，做丞相是因抱负实现自我，保太子是因愚忠稳定社稷。然而接下来，因为养父和前男友死了，杨枫灵产生的仇恨，胜过对生父，对两位红颜挚爱，甚至对极度自负之人所最爱的自己的爱，把前面自己辛苦经营的一切付之一炬，反噬被治好以后，却又把如此代价换来的一切抛下了，这一切里有江山，有抱负，有因她而倾付的怜筝，迷失的爱笙。“一切罪业，其根源，不过是我执”，杨枫灵摆脱了一切罪业，真真是什么都不执了。
“因怜筝曲归山林”。最健全的人物是怜筝，或者说悲情人物往往更丰满。对于怜筝，满满是心疼，真爱叶寂然不能当驸马而无奈，为杨悟民放下叶寂然和曹陵师两个真爱而无奈，真的喜欢上却又得知她是杨枫灵而不能爱而无奈，可至少此时枫灵也是爱她的，之后，惜琴能爱而自己不敢爱而无奈，终于敢爱而枫灵却决定放下她而无奈。或许太让人心痛了，才给了怜筝一个“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故事以减轻这种愧疚吧。和郭襄相似的无奈，令人唏嘘，“我走过山时，山不说话，我路过海时，海不说话，小毛驴滴滴答答，倚天剑伴我走天涯。大家都说我因为爱着杨过大侠，才在峨嵋山上出了家，其实我只是爱上了峨嵋山上的云和霞，像极了十六岁那年的烟花。”
“却惜琴音悲且清”。出于个人喜好，最喜欢赵敏这种类型，所以喜欢惜琴。惜琴的爱是飞蛾扑火，也想有一个这样的才貌双全个性张扬活泼可爱的美女扑我。
“又爱笙鸣林鸟跃”。爱笙才是掌控全局的那个人，非常低调努力刷低存在感却是最强者，可惜控的了局却控不了心，彀外大赢家，彀内大输家。
必须说的情怀
看到最后，是在看情怀。后来两次读《情彀》，都是遇到坎的时候，心里不舒服，也没有可以倾诉的人，什么也不想做，于是逃到小说里，看得昏天黑地，心想就这么看着看着腐烂吧。情怀是小说的灵魂，就像开始喜欢的是一个人的样子，到最后便喜欢上那个人的灵魂。《情彀》里的情怀，几乎都在枫灵和怜筝之间，一言概之，是“画尽观音难成佛”。其中既有佛家的因缘劫业，又有道家的无为不羁。诗人里最喜欢的是苏轼，可能就是因为儒释道三者在苏轼身上相互纠缠所合成的那种气质那种情怀。情节也好，人物也罢，上升到一定境界，小说家也是哲学家，这个“家”不是指名家大家，是搞这个的人，是er，与水平成就无关。《疑犯追踪》里的那个AI最后也在思考人生思考生命了，文学艺术作品终究在于它讲述的哲学，《情彀》洋洋洒洒一百多章，很多万字，最后真的看到心里去的还是那几句话。是哪几句呢，每个人都不一样罢。之所以说《情彀》深刻，就是因为书里有很深的情怀，正如作者借楚生之口说的“我不写故事，只写情”，这个情不只是情感，更是情怀。虽然“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但是“画尽观音难成佛”，因为“一切罪业，其根源不过是我执”，可是当我放下了，苦与乐便一同放下了。我沉醉于尘世的时候，你教我成佛，我想成佛的时候，却成不了佛，当我真的全放下的时候，已经没有你，没有我，也没有佛。众生无我，苦乐随缘。
金庸的小说往往没有复杂的故事情节，人物关系网络也很简单；古龙的人物关系同样也简单，但后来不急于用字换钱时期的作品多有侦探小说式的复杂情节设计，比如《绝代天骄》、楚留香系列和陆小凤系列。金庸的故事大气，相对简单的情节中却蕴含着家国天下和各种情长，所以并不会因为简单而显得简单，反而是气势磅礴、厚重深远。古龙的故事算不上大气，却有很大的戾气，作为武功高手，作为杀手所具有的那股戾气，人物很有个性和特点，情节紧张节奏快，偶尔萧十一郎停下来的那一回眸，却也在诉说着无限情怀。不过，还是更喜欢金庸的情怀。
最后说值得赞扬的作者
西瓜大大很有毅力，克服了各种困难，留下许多其他的坑，但是把这本《情彀》写完了，非常感谢。在得知作者的性别之前一直都很好奇作者是男是女，这么细腻成熟，女生的可能性更大，但是有一次在贴吧上看到有人说西瓜是男生，莫名其妙怅然若失，还好最后还是确认了是女生。不是说写GL文就得是女作者，只是觉得男生对于女生之间的感情有很多东西体会不到，就像就算腐女对BL也做不到百分之百的感同身受。
很佩服西瓜，把西瓜当idol。我高中的时候语文学的最好也最喜欢，但也不妨碍喜欢理科甚至一入工科深似海，只是希望能在业余能把写作有所发展，至少留些作品作为怀念，可惜在现实中越走越远，画不再画了，诗不再写了，小说也都弃坑了。近一年多来斩断情丝，加之科研上遇到一些挫折，颓废大半年，一事无成，迷茫，所以又看了一遍《情彀》。希望能振作起来吧，不总活在过去不是办法。
最后祝瓜大和媳妇儿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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