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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操刀记
《晋书·孙绰传》：“卿试掷地，当作金石声也。”
穆涉湮的武侠短篇集《操刀记》，虽每篇仅只一两千字，至多四千余，每篇一个故事，换了角色，仅一些片段寥寥数字，描画出江湖各色人等的悲喜离合，为人知或不为人知地、不动声色着的江湖轶事。虽每则故事短小精悍，字句简单，然言有尽而意无穷也，或彼此间有呼应，或自身起承转合自成圆满。
其人专栏虽云“卿勿试掷地”，谦虚有之，实则掷地作金石声，词藻优美，声调铿锵。
《操刀记·芙蓉散》篇，故事三则。
芙蓉散。或，昔日芙蓉花，今成断肠草。又或者，大多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之意。
故事也好，人物也罢，那些丰姿既曾美好过，活色生香过，如芙蓉，却总归凋零香散。徒惹多少感怀，终归于风中。无以为念。
【贰】芙蓉散·官样栩
虽未得圆满，柳暮含篇里，其实终只成全了柳暮含与南宫。
这个故事却是属于官样栩的。
柳暮含篇以三段问话为线索，穿出整个故事的原貌来，官样栩的故事，与柳暮含篇或有呼应，人物也有相互照会，更多却是独立的故事与线索，彰显出不一样的人物特性来。
虽言辞寥寥，也只二三旧事，渲染出不一样的故事格局来。也同上篇，故事或落了俗套，但那些所谓的俗套故事却隐没在作者浅淡的笔调之下了，因并不紧要，故并不刻意描画，亦不渲染，反倒让人只留意到了紧要处，感怀到最伤情处。旁的细枝末节已无相干。
文以类似史家笔调力图客观说起，作者本人的意图与情感，却是隐藏在客观与浅淡的笔触之后了。《操刀记》的故事本就隐晦，人物情感经常只在隐约之间，未曾道明，却只能让那些隐晦却是美好的情感无可奈何如花落去。
好似太多留白未说，却已经勿须再说，那些泠然清朗的文字，虽清淡却隽永，已字字句句打翻人心。很是伤情。
文初便说：“官样栩在江湖上成名，有三个身份：武林世家的长女，南宫日烟的未婚妻，凤凰台的神医。她被江湖记住，是缘于三件事：写了兵书《怀石在阵》，自己的未婚夫为别人殉情，生前死后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她的名气，随着以她为念、为荣的人的名气，而水涨船高。然而江湖的真相，人命的真相，谁又真的说得清楚。”
如果说柳暮含与南宫的故事是数年的相守温暖与纵容的话，那么官样栩与秦怀锐便是完全的不打不相识欢喜冤家出身。官样栩性冷淡隐忍，但秦怀锐却是年少轻狂纨绔开始的，她的暗中使坏她的骂人使得他醍醐灌顶，渐走近，渐成熟。
至于他为她做的事虽为正道人诟病，亦正亦邪之间，但究竟，她是看在眼里的。即便有过误会有过计较，如此一路行来，这么一个渐渐长成的少年，一直陪伴左右的成熟起来的男子，到底是被性情冷淡的官样栩放在心底了。他似是游戏人间红粉无数，她似是一心修书无意其他，尤其是南宫死去之后，日子仿若如此浅淡地过下去也就罢了。少年当年为她做的事情，在地图上洇开的泪水，总以为能够在彼此的默许之中细水长流以致于水到渠成。
可惜故事的后来。后来只是他再度为她流尽了泪。正如她平静地说，“你享福的前程，可别真毁在我手里了。”秦怀锐手握着她的手，脸摩娑着：“早毁了。”力图平稳淡然的一句，如千帆过尽辗转反侧之后的沉默与黯然。纵使相逢，却只能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惟有，脉脉不得语。只“早毁了”一句，于我而言已是此篇高潮，忍不住泪光闪闪。
于是文至，“秦怀锐的眼泪终于禁不住掉下。一生的眼泪与疼痛，都是为了同一个人。”他第一次到后来的泪水，或委屈或憾然，从始至终，到底都只是为了她一个人。她终于也是知道，并领会得的，只是太迟，只是……总有更重要的事情排在小家小情爱之前。
谁是谁的劫已然不知道。但始终她是他的执念。即使他人说竟有人疯狂至此，也是无所谓的事情，心心念念，生生死死，心底念着的，他只有她。
倘若不曾相遇，大抵无法成就鬼医之名亦无鹧鸪宇，但即便他得到了更多，到底还是掌心空空。因为，她已逝去。于是最初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亦或是她警醒了年少无知的他，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
到底他不是正道上的人，风评不佳，鹧鸪宇也是如此。但执念如此，痴情若此，也令人无法指摘。每个人都是从自己的立场出发，做自己想要的事。官样栩活着的时候，她是他正道一侧的明灯。她死了，既生无可恋，似行事如何也是再无所谓不过的事情——横竖，他也是不想独活的。
他人在感慨竟有人疯狂至此的时候，何尝不是竟有人痴情至此？因此，不禁弹的男儿泪，从开始到最终，只为了她流过，也只在她面前流过。
“秦怀锐终葬在官样栩的身边。”是他们的结局，也是柳暮含与南宫日烟的结局。芙蓉散两篇不仅人物相互间有所呼应，在故事最终的处理上也有相互呼应之趣。但柳暮含篇，究竟没有官样栩的故事更让人潸然泪下。
人生如此。
终不能善罢甘休。
终只能如此，善罢甘休。
= 《操刀记·芙蓉散·官样栩》篇完，
上篇《芙蓉散·柳暮含》
下篇《芙蓉散·段慑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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