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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主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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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门重重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响。
若云遥靠在铁门旁冰冷的墙壁上。屋内隐约传来陆闻人审问的声音。
不多时,铁门从里面打开,又重新被铁链拴上。
“还是让人跑了。”若云遥无奈地叹道。
的确抓住了那些想逃出城的人,但其中也没有香醉楼的掌柜。
长廊尽头,人影摇曳。
商见安提着灯走过来。
灯,是江南特有的模样。灯纸上,布满了龙飞凤舞的黑字,衬在商见安的脸上。
“怎么样?”若云遥急急扶着墙根直起来。
“全招了。”商见安一如既往地温和。
若云遥松口气,接过口供。
还好香醉楼的小厮都招了。
他们说,是掌柜用他们的家人威胁,让他们帮忙给那些人送五石散。
至于掌柜,早在川白军闯进香醉楼之前,就躲在别人的马车暗格里出了帘漾。
那是什么时候暴露的呢?
“总不会是咱们自己人故意泄漏出去的吧?”
跟在商见安身后的护安卫小声嘀咕。
陆闻人面色阴沉。
若云遥撇嘴,反问他:“那你觉得是护安卫,还是川白军呢?”
商见安警告地看了一眼护安卫。
“自己人,自己有数。”若云遥把口供搁在一旁,“我去找一趟军师。”
景知归正留在房里分析案情。
给庆安帝的信,已经给唐影了,只剩下一桌子的纸墨。
若云遥来时,他还在收拾一堆东西。
“我倒是第一次见军师写字。”若云遥拾起桌上的纸,轻轻抖了抖。
景知归用的是和商见安灯上一样的纸,商见安灯纸上的字也是他自己写的。商见安的字,笔画间都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端正,但放在江南提灯上,就少了些韵味。景知归的字,清秀瘦长,还带着点锋利,字里行间,透露着一种内敛的骨气。
“军师这字,倒是有着几分骨气。”若云遥将纸放在阳光下,眼里闪着欣赏的光。
像这样的字写在灯纸上,才能体现江南的内柔外刚。
景知归听见她这么说,手上的动作一顿。
若云遥也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不妥。
景知归这样身份的人,骨气是不可能被人容下的,在他面前提起骨气这种东西,实在有些讽刺的意味。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
若云遥有些无措。
话都这么说出来了,要怎么圆回去呢?
景知归余光瞥见若云遥的模样,笑了笑:“多谢将军夸奖。”
“那将军看看在下分析的如何呢?”
若云遥干咳一两声,低眼去看。
“依据小厮的口供,那掌柜是新来的,肤色黝黑,说话的时候不像江南人软糯的口音,混了些粗俗,应该是北方人。”
“依现在的形式,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贩卖五石散?”
庄国北边的定远府正作乱,在这种时候试图搞垮庄国的基层,是安了什么心?
“可现在也没有足够的线索能说明那掌柜就是定远府的人。”
若云遥把手上的纸捏得皱了些。
景知归放下手上的笔,看向她。
“现在没抓住人,就更没办法结案了。” 若云遥眼里的光黯然了些,“我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在哪里暴露了。”
景知归的目光落在她头上的剑簪上,又收了回来。
“军师,你说究竟是怎么暴露了呢?”若云遥不解地望向他。
景知归垂在身旁的手动了动,犹豫着抬起来,在碰上若云遥肩膀的前一秒,又止住。
若云遥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还在思索。
忽的,她想到了什么,激动地抓住景知归还未收回去的手:“我知道了!”
景知归的手指一颤,抬眸看她。
“银子撒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想去拔剑,是不是就是那时候被发现了?”
“然后,暗卫就去禀报了掌柜,所以才会有人来跟我们说,掌柜正忙。实际上,他已经在收拾行囊,准备逃了!”
若云遥原本暗下去的眼神又闪了起来。
景知归盯着被若云遥抓住的手,一时不知该不该收回来。
“军师,你说对吗?”
若云遥眼底晃着星,松开手,双手撑着桌子,拿起景知归还未洗的笔,在纸上一笔一画的写下这些想法。
景知归的手臂还僵在半空,手指渐渐圈成拳,缓缓放下。
“将军。”景知归的嗓子泛哑。
“怎么了?”若云遥头也没抬。
“其实有一种方法可以确定她是不是定远府的人。”景知归的手掩在衣袖里,“定远府人人从小学习骑射,一定会有些比我们特殊的地方。”
“口供里有一处细节,说那位掌柜的头发有些卷,应该是在定远府长期扎发辫留下的。还说他有时会说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听起来就像马嘶鸣一样。”
在定远府,学马叫是一种风俗,就像曾经中原有些人喜欢学驴叫一样。
若云遥没有说话,纸上原本有些飘逸的字却逐渐平静下来。
“若是这样,便更不好办了。”
~~
冬沧颇为郁闷地坐在青阶上,陆闻人拍拍他的肩。
“为什么会这样啊!”
冬沧烦操地挠挠头。
依他们这些壮兵的想法,定远府的人想动庄国的百姓,他们是绝对不会咽下这口气的。可槐安城接到密报后,却是不准他们再进行抓捕。
陆闻人悄声回头,看向身后的若云遥。
若云遥朝他摇摇头。
冬沧年纪还小,也没接触过官场,自是不懂里头的道理。
庆安帝是一个主和的帝王。和先帝不同,他不想四处征战,只想安安稳稳的带着百姓过好日子,却又一边享受着南扬川送来的好处。
在他眼中,南扬川只是手底下的小部,要做的就是和定远府搞好的关系。
可将士们都不这么认为。定远府来找茬,就应该抄起刀枪和他们打,而不是憋着气,还要和他们笑脸相迎。
若云遥放轻脚步,退在了墙后。
现在川白军里的兄弟们都和冬沧一个状态。的确,有些寒人心了。可如果把庆安帝送来的信都念给他们,这些人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扔了手中的刀。
庆安帝不仅不让他们继续查案,还要求他们要在五月初,把抓住的所有人都送去槐安城的大理寺。
若云遥的耳朵贴着墙,听着冬沧的叹气声,嘴角无意间拉平。
景知归走过来,她也没反应过来。
景知归在转角处停下脚步,眼底映出若云遥的背影。
抓人用的护安卫还没有川白军暗卫部的人多,若云遥也为了查案除了不少力,可庆安帝连押人都不让她押,点名了让商见安押回去,川白军则继续留在帘漾守着。
景知归转头,朝另一头走去。
回声七拐八拐,也唤回了若云遥的思绪。
听这声音,刚刚时军师来了?他怎么不过来呢?
~~
景知归的肩头落满了花瓣,发梢上也挂着几朵。
商见安无奈道:“景公子,这是我也没有办法。”
景知归眉头微皱。
“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商见安放下手中的书卷,揉揉眉心。
“湉将军为了五石散的案子出了不少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可事关两国,不能轻易就打打杀杀。”
商见安和庆安帝一样主和,更希望通过交流缓和两国的关系,而不是通过战争。
“再说,这件事情,对景公子来说影响并不大吧。”商见安摘下落在衣衫上的花瓣。
景知归扯扯嘴角。
这件事,的确与他关系不大。景知归已经为了帮若云遥出过一次头,背弃了他的心里。
他不是一个愿意为别人做出太多的人。
可若云遥也是第一个除唐影以外,帮了他太多。
商见安见他不动摇,眼里的温和冷却了下来:
“质子,请注意你的身份。”
景知归被庆安帝派来做什么他们心底都明明白白,若云遥为他做的事也看在眼里。他不明白若云遥,也不明白景知归。
商见安待人温柔知理,但他的心里也有文人傲骨。
景知归想到这里,低头笑出了声。
商见安不再理他,自顾自地绕开他了。
独留景知归一人在树下。
他也不知站了多久。
~~
江南再次下起了雨,却再也不讨喜。
景知归身上没有带碎银子,就这么淋着,一路回到若云遥的院子。
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享受。
院子里飘出熟悉的药苦味,融进湿雨里。
若云遥还在为他熬药。
雨滴顺着屋檐往下滴落,景知归站在院子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屋檐下的世界。
雨幕形成了一道自然的帘。屋外,是粘稠的雨;屋内,干燥温暖。他和若云遥,一人站在一边。
俨然两个人世间。
木门嘎吱一声打开,若云遥推开了门。
看见屋外的影子也愣住了。
身影在雨中已模糊,却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他的身子骨比常人的还要瘦削,衣物紧贴在身上,更显的单薄。像一只手就能折断他。
若云遥放下手中滚烫的药碗,慌忙撑起伞,朝雨里的人跑去。
头顶的雨,莫名停了。
景知归像木偶一样任由若云遥拉着。
“军师!你怎么这样了?身体还没完全治愈呢,你怎么就这样糟蹋啊!”
若云遥拉过他的手,架在煮药的火堆上。
若云遥回身去找干净的衣服,回来时就看见景知归使劲地往嘴里灌汤药。
“哎!烫啊!烫!”
她从景知归的手里抢过碗。
景知归眼底无光地看向地面。那是他走过来的路,被他身上的湿衣物弄得也脏了。
“地……被我弄脏了。”
“什么脏啊脏的!”若云遥有些急了。
“军师你怎么也这样了啊!淋雨很舒服吗?”
景知归的头细微地点了一下。
若云遥无力地摊在椅子上:“算了算了。军师,后天咱们还要帮商知府看看商母呢!”
景知归瞳孔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