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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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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整理好自己,打开门,门口的果然是席途,手里抱着两本开本很大的精装书。
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她以为她知道那是为什么——
无非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离开了肉|体的相互利用,在他眼里,他们的关系大概什么都不是。
“晚上好。”她和从前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对他打招呼。虽然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很难看。
他没有像以前每次那样点头对她应“好”。他只是看看她,又低下头去。
这样的沉默石子青很熟悉,他每一次在自私心和自己道貌岸然的人设发生冲突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心虚的表情。
他是来和她断绝这段关系的。
她这样想,装作很轻松地扮出个笑模样来,若无其事地问他:“怎么啦?”
席途没有再继续原本就是欲盖弥彰的沉默,他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那一双好看的眼睛依然显得柔情潋滟,好像对她充满疼惜,说出的话却远不是那么回事——
“我今天看好房子了,明天就搬走。”
嗡——
她的脑子从这个瞬间开始发出持续不断的轰鸣。
明明是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她却在那个瞬间好像回到了那条昏暗的医院走廊里。她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下一秒就想起来——
是了,这样的场景和她晕倒在医院的时候一样。
高频的耳鸣、变得困难的呼吸、有些模糊的意识、即将溢出眼眶的生理性泪水、下腹部的剧痛……
真是……熟悉得不得了。
甚至当时她在模糊的意识里看到他背对自己要离开,现在也是。
他要离开了。
这个认知在石子青已经宣布停止工作的大脑里叫嚣不休,逼着她回到现实里,回到1802,她的房间门口。
她张张嘴,又咬了咬下唇,最后只故作轻松地说出一句:“好快呀。”
快得让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穿,你是想用最快的速度和我划清界限。
“正巧碰到了合适的房子。”他乐得看她粉饰太平,也只会顺着她的表意回答。
“恭喜。”她把眼睛睁得有些痛,直直地看着他,一滴眼泪都不许自己流。
“谢谢。”他把手里的书递给她一本,支吾了半天,又开口,“算是……礼物吧。”
她伸出两只手去接,但还是重得让她皱眉。
他收回手,转身向岳子晴卧室的方向走。她瞥了一眼,看到他要送给岳子晴的书似乎叫《灯塔》。
下意识地,她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本自己刚才根本没有在意的书——
《亲密关系》。
封面上的四个字明晃晃的,都是对她的嘲笑。
她不知道他出于什么想法单单送给自己这本书作为临别礼物,但想来想去,总觉得这其中总不可能没有任何讽刺的意味。
谁和谁的亲密关系呢?
总不能是石子青和席途的。
她几乎想大笑出声,想扳过他的肩膀,把这本书摔到他的脸上,万一因为它很重,把他砸出了什么问题,同归于尽也比现在这个不体面的结果更好……
但她没有,她不愿意这段关系有这么血腥的收梢。
却也无法做到彻底维持体面。
“你的过敏性鼻炎好了吗?”
听到她这样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已经走出去几步的席途有些困惑地转身看她。
她和一直以来的每一天一模一样,温和而没有存在感,对他露出的笑模样也和此前每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声音也一贯地柔和:“还是说……你们这次同居,她不带着那三只猫了?”
石子青发誓,她很少在席途的脸上见到这么精彩而丰富的表情,从茫然到错愕,再到惊恐。
她笑得更灿烂了,并在他终于反应过来,要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后退一步,关上了门。
她听到他似乎在急切地输入自己门上的密码,可是只输入了两个数字就停下了——
看吧,他根本没有记住过这短短的六个数字。
等了等,等到他从聊天记录里翻到密码,那输入密码的“嘀嘀”声再次一个个响起的时候,她拧动把手,反锁了门。
声音没有再响起。她听到他愣了愣,脚步声就渐渐远去了。
石子青用最后一点力气关了灯,靠着门坐了下来。
明明旁边就是床,面前就是椅子,但她没有力气挪动脚步了。
一片黑暗中,她死死地抓着手里的那本书,想把注意力从腹痛和泪意上转移。
可惜没有用,她哭得像个疯子。
明明其实一早就知道他已经和女友复合了。
明明本就清楚这是一段畸形又见不得光的关系。
明明他从最开始就和她说过搬家的打算。
明明她从头到尾都在告诉自己,就算只是这样也可以。
但真的到了剧情的高潮节点,她才知道——根本不可以。
干脆放手不可以,
笑着说再见不可以,
把本就不属于她的人还给原本的主人,也不是那么轻易的、可以轻松说“可以”的事。
隐隐约约,她听到客厅里,席途语气轻松地告诉岳子晴:“我要搬去和女朋友一起住了。”
还听到岳子晴有些惊讶,但笑着说“恭喜”。
她抬起手,想擦擦已经流了满脸的泪水,手却被书的塑封包装划了一下。
轻微的刺痛过后,她才反应过来宛如浮木一样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到底是什么。
“亲密关系……”她像个自言自语的神经病,一遍又一遍地低声默念这四个字,终于在其中某一次被悬而未落的针刺痛,连呼吸都困难。
她下意识地扬手把书扔了出去,力气不大,死沉死沉的书砸在面前的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这几乎算得上巨响了。
屋外,正指向对面卧室的脚步声停了停,转而向着她的卧室方向响起。
然后敲门声响了响。
她呆坐着,须臾之后听到岳子晴的声音:“石头应该在休息吧,席老师你发微信说呗。”
门内的石子青怔怔地抬头,去看桌子上放着手机的位置。
没过多久,手机屏幕亮起。她猜想那是席途发来的消息。
她不想理会,撑着身边的桌子站起身,几步走到了飘窗旁边。
拉好窗帘,她靠着栏杆坐在飘窗上,抬头去看对面楼窗子上映出的,那条运河的倒影。
这一度是她搬家到这里之后,伤心时最爱做的事情。
但恍惚中,她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坐在这里看河是什么时候了——
似乎在这段关系之前。
那时候啊……她误以为那是自己今生最快乐的日子。
现在看来,不过是贷款快乐罢了。
一旦破产,血肉模糊。
透过不大遮光的窗帘,她没有看到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随之而来的,反而是对面卧室里叮叮哐哐收拾东西的声音,他在为离开她做准备的声音,一声一声敲在心头,让她一阵阵地钝痛。
已经很晚了,除了对面写字楼上常年亮着的灯,其他的灯光几乎都已经黯淡了。
石子青看着斜对面的那栋楼,想起前段时间那对吵架吵得惊动全小区的夫妻。
他们大概也已经睡了,只是不知道是否还是两个人一起。
她还记得那一天,她和席途、岳子晴蹲在客厅的飘窗上,一边担忧事态发展,一边看着窗外的灯景。
她时不时地用余光去看他的侧脸,虽然害怕那对吵得撕心裂肺的夫妻,却着实开心。
他们之间也不是没有过愉快的回忆,但又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对了,因为那些愉快的回忆都是她单方面的。
他全然不在乎。
乱七八糟的思绪越积越多,头痛欲裂。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伴着席途收拾行李的声音,靠在栏杆上睡着的。
睡姿不舒服,这一觉也并不安稳。
来来回回的梦里,都是席途离开她的背影。
可笑的是,她在每一重梦境中泣不成声,却也在每一场离别中不发一言,不挽留,也不出声咒骂。
导致她真正泪流满面地醒来时,一度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没有从梦境中挣扎出来。
还好身体的酸痛感在不断地朝她叫嚣“welcome back”,像是柯布那个停下旋转的陀螺,告诉她这里是现实。
只是和梦境也没什么区别。
天还没有亮,时间还早。石子青把自己挪回床上,摸过桌子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四点而已,她该再睡一觉的。
却还是下意识地点开了微信的消息提醒——果然是席途。
他问:“你还好吗?”
过了很久,问:“能不能谈谈?”
再隔了一会儿,问:“你睡了吗?”
最后他说:“晚安。”
石子青被荒谬得想笑。
这几句话多熟悉啊,就像是之前每次幽会的前奏。他可真省事,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情境都可以用同一套说辞作为开场白。
从前的她看到这几句话,明明知道他的目的,也还是甜蜜得想笑。
现在只能剩下一片荒芜,连哭都没有回声。
她没有回消息的打算,一觉睡到将近中午。
行尸走肉一般去卫生间洗漱时,她撞上了从对面卧室走出来的席途和搬家师傅。没有在意他欲言又止的神态,她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走进卫生间,撞上门,难得反锁了。
把蓬头垢面的自己收拾妥当,她回房躺下,看着天花板发呆。
昨天晚上睡前忘记吃止痛药,现在腹部疼得像有尖利的锥子抵着,刺不穿,但也生不如死。
她就这样伴着剧痛,听屋外的人一次次搬行李。
好像过了很久,似乎外面的工程已经到了尾声。
她想了想,起身换了一条睡裙,绿色的,他第一次深夜来访时她穿的那一条。
开门走出去,正好看到席途拉着行李箱,正要出门。
他听到声音,回头看她,表情算得上精彩。
石子青看着他嗫嚅了好久,说不出一个想说的字,有些想笑,也不知道昨天他想说的话一夜之间蒸发去了哪里。
但无所谓了,她不是来听他说那些的。
她主动先开口道了别。
然后左转去了厨房,把昨天剩在冰箱里的菜塞进微波炉。
再从厨房出来,客厅里已经没有人了,大门关得好好的,他曾经那一间卧室的门也关得很好,好像他只是要出个门,等一下还会回家。
他确实还会回家,只不过是他和女友的那个家了。
她在客厅呆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讨没趣,摇摇头,回了房间。
忽然记不起她刚才说的是“拜拜”还是“再见”,她心下有些惶然。
千万不要是“再见”。
她由衷希望和他,不要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几个月前就写好的这一章终于轮到发了!
我就是全世界最快乐的人,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