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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星辰 ...

  •   瓢泼大雨到了晚上仍旧没有减小的趋势,打在空心的阳台不锈钢栏杆上敲出气势汹汹的空豁声响。
      时甜洗完澡出来三个室友都在安静看书,她趁着没人注意从包里拿出结婚证塞进了桌面上平时放小件杂物的铁盒里,然后在桌子前坐下来整理下午划的传染病考试重点。
      看看写写地过了大半个小时,时甜觉得自己呼出的鼻息越来越热,摸了摸额头后翻出很久没用的温度计,一拷体温,37.5。
      因为生怕在考试周这种日子身体作妖,时甜冲了一包感冒冲剂喝了之后又磕了一颗退烧药,然后吨吨吨喝了两杯温开水。
      刷牙的时候了无生趣地打开微博转发了下午那条。
      【寸甘:发烧了,领证真的误我:)还有,画稿和小论文别催了,考试周到了,我命都要没了你们还想要催债?想想医学狗的期末炼狱你们还笑得出来吗?】
      互怼惯了的网友们哪怕是关心人都带着怼天怼地的气息,一个个列队整齐地让她多喝热水之外还要哈哈哈几句表达对医学狗期末的幸灾乐祸。
      宁慕阳在微信上云监督时甜在寝室的复习情况。时甜喝了药头昏脑涨地爬上床给他发信息:【我睡一会儿,九点再爬起来看书。九点前别吵我。】
      每一个期末都在听时甜痛哭“不该放纵自己”的宁慕阳怒其不争地提醒她:【你现在睡的觉将使你下周无觉可睡。】
      时甜戴上耳机把手机往枕头旁一扔,拉起被子就进入“全世界都和爷无关”模式。
      结果还没等时甜进入梦乡,好不容易拜感冒药所赐酝酿出来的些微睡意被突然响起的手机振动声打得魂飞魄散。
      时甜闭着眼睛按了耳机的接听键,声音带着困意和浓重的杀意:“宁慕阳我鲨了你,真的,我差一点点就能睡着了……看在我这么多年失眠的份上,我现在多睡一个小时怎么了?我鲨了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没说话就挂了电话,安静的耳机里重又出现麦浚龙的粤语歌声。
      “谁人有脸记得要面红,谁人有眼努力别要哭。
      从来世界最终会徒劳,
      坏到明明会碰到,
      但只得一分钟。”

      ————

      夜以继日焚膏继晷脱发续命的考试周随着天气的放晴也终于告一段落,考完最后一门,寝室的四个人一起去后街吃了顿火锅续命,再回到宿舍看着满宿舍的东西又是一个头两个大——考完期末,他们作为大四的医学狗下下周就要进入大五一整年的实习。
      时甜她们是中医专业,实习的医院主要集中在省内的几个三甲中医院,由抽签决定。
      时甜运气好,留在了本市,纪衾寒是外省人,家里用了点关系帮她联系了回当地的医院,姜蓉和俞舒岚则一起抽到了本省南部的副省会城市的市中医院。

      一个月前抽到市内实习的那个周末时甜就在宁慕阳的陪同下租好了医院附近步行五分钟路程的房子,剩下的事情就是把多如牛毛的东西打包了运去市中心那边的房子里。
      吃完饭回来的时候宿舍楼里有学生家属进来帮忙整理行李,男女老少一大家子。
      还在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对着佝偻着背的老太太奶声奶气地教育:“奶奶,搬东西这种活你不可以做哦。你腰会痛的!”
      时甜和纪衾寒路过的时候听到这么一句,忽然就有点想自己的奶奶。
      点开通话界面想给奶奶打电话的时候才发现有天晚上19:58席政和给她打了通电话——不是未接电话,有个19秒的通话记录。
      但可怕的是,时甜完全没有印象。
      时甜百思不得其解,抱着满脑袋的怀疑机械地站在柜子前整理衣服。
      “时总在吗?”隔壁寝室的王闻澜手上拿着卷封箱胶带推门进来,目光一转看到时甜后道:“时总借下剪刀。”
      时甜正把衣柜里的衣服转移到行李箱里,闻言道:“在我桌子上那个橙色的铁盒里,自己拿。”
      等时甜手上抓到领证那天穿的白衬衫想起来的时候——
      “卧槽????”
      ——王闻澜的尖声惊叫已经炸开在寝室里。
      “干嘛呢,吓死我了。”收拾书桌的姜蓉摸着胸口转头对王闻澜怒目而视。
      时甜头痛而故作镇定地从王闻澜手里抽过被翻开的结婚证。
      第二波尖叫已经兜头砸来——
      “时总你结婚了?????”
      宿舍静了几秒后骤然炸开。

      席政和妈妈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领证前两家人一起吃过一顿饭,席政和的妈妈长相明艳动人,时甜第一眼以为他妈妈会是那种高贵冷艳的性格,没想到一顿饭吃下来坐在时甜旁边的席妈妈对她温柔又热情,关心她的学习,询问她还有多久毕业,还想约时甜一起去逛商场,仿佛她不是一个联姻的棋子,而是他们家真正的儿媳妇。
      自从那顿饭之后席妈妈是第一次给她打电话,时甜看一眼宿舍里一个个眼放精光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的室友,破罐破摔地承认:“对,结婚了。我去接个电话。”
      “谁啊?你老公吗!!”
      不顾寝室里一浪高过一浪的震惊声,时甜带着手机转身出了门。
      电话一接通,席妈妈温柔又软糯的声音就通过手机传了过来:“甜甜,我是柳阿姨,席政和的妈妈。没有打扰到你吧?”
      时甜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吴语腔调的普通话可以温柔成这样。
      她忙不迭道:“没有没有,阿姨您好。”
      “考完试了吧?”
      “嗯?考完了考完了,今天刚考完……”时甜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阿姨您怎么知道我最近在考试啊?”
      “还能怎么知道的?”席妈妈笑眯眯道,“当然是席政和告诉我的。”
      “席政——”时甜想再追问席政和又是怎么知道的,话到嘴边猛然间想起来那通19秒的电话。
      时甜手一抖,开了免提去找席政和那个通话记录,时间是领完证她发低烧那天晚上。
      ——她一直以为那个电话是宁慕阳打来催她起床看书的。
      阿西……
      时甜懊恼地关了免提把电话举回耳边,席妈妈看她没说话,继续温温婉碗地说:“本来你们刚领证那会儿就想让政和带你来家里吃饭的,政和说你在忙着考试,就一直推到了现在。甜甜,你这周末有没有空呀?”
      席妈妈讲话真的太温柔了,时甜毫无招架之力,徒劳地纠结了一阵之后仍旧没忍心说出拒绝的话,自暴自弃地:“有空的,但是我不知道席政和有没有空……”
      席妈妈笑道:“他当然有空。”

      挂了电话之后时甜头痛地在楼道里的窗户边站了一会儿,然后给宁慕阳打电话。
      原本约好了宁慕阳晚上开车过来帮她蚂蚁搬家似的每天搬运一部分东西,但现在结婚证一曝光,这个局面就很难以解释。
      一个个在美满家庭长大的小姑娘们,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心里装的大概只有“隔壁学院的院草有没有对象”、“求求末考不挂科”,“马上要和男朋友异地了怎么办”。
      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理解,一个领了结婚证的女生为什么会和另一个男生亲密无间。
      可现实世界里是真的有人会把亲生女儿当工具的。小的时候当调和家庭矛盾的工具,长大了当商业交易的工具。
      但也真的有人会像天使每分每秒地抓着你不让你在刀剑林立的尘世里掉进不得翻身的梦魇。
      这个世界,有人想她死,有人让她活。

      “收拾好了?”宁慕阳那边有人在跟他说话,他低声说了两句之后重新对着电话道,“喂?甜甜,你收拾完了么?我这边大概半小时能结束,你在寝室等我?”
      时甜靠在窗口,上半身探出窗外吹风。连日的大雨一过,气温一天天地往上奔,楼下草丛里的虫鸣和梧桐树上的蝉声交相呼应,混杂着不知名花香的晚风已经彻底带上了暖洋洋的夏天气息。
      天气那么好,又让人好想死一死啊。
      “甜甜?”宁慕阳走出讨论室,重复喊她名字,“时甜?能听到吗?”
      “啊,”时甜在体内和自己拉锯,好半天终于缓缓开口,“能听到,你慢慢来。”
      “我想一次性把东西都收拾完。”
      “以后就不回来了。”

      不知道怎么解释,那就逃避吧。
      7年前的盛夏凌晨,有个人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那时候海边的风很大,头顶的星光浩瀚璀璨,海浪扑打沙滩的水声在耳边一茬接着一茬。
      在那个腥咸又潮湿,仿佛永远都不会有黎明的夏夜凌晨,有人跟她说:“如果有的事情面对太难,你可以先做个逃兵,逃出去一百里两百里三百里。”
      “你可以永远不回头,也可以在麻木到不再恐惧的时候,或者拥有直面的勇气之后,再回去和那些事情杠一杠。”
      “你还那么小呢,人生的路才刚出发,虽然现在可能会难过害怕,但是只要不管不顾地埋头往前走,你总能走上只有阳光和鲜花的路。”
      “你的猫这么可爱,在走完这段辛苦的路之前,你就先和猫一起好好长大吧。”

      ————

      宿舍里王闻澜已经叫了室友过来,时甜一进门两个寝室七个人就堵上来一副准备严刑逼供的模样。
      时甜没什么热情应付这个阵仗,三言两语主动交代:“对,结婚了,老公叫席政和,家里认识,年纪比我们大,长相见结婚证。宁慕阳是我哥。没有三角关系也没有出轨。好了散了吧。”
      众人显然不满足这么点资料,张牙舞爪磨刀霍霍地向着时甜涌去,还是纪衾寒察觉到时甜脸色不好,抢在众人进一步逼问之前道:“甜甜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诶。”
      时甜顺势说:“对,通宵复习掏空了我的身体,我现在头痛到爆炸。”

      时甜想问问七年前那个人,他当时说的“好好长大”,是不是包括这样。年少时可以不顾旁人感受甩着脸色走掉,长大后面对不想应付的局面也还是要笑嘻嘻地扯着借口顾东言西。

      时甜十天半个月不会有人打电话的手机今晚第二次来电。
      从后面搭着时甜肩膀的王闻澜眼尖地看到来电人,不是期待中的结婚证男主人公“席政和”,也不是什么“老公”、“亲爱的”之类的指向男主人公的爱称备注,大失所望地放开了时甜的肩膀。
      时甜又一次转身去楼道里接电话。
      席政和的声音比之前听到的好像要哑一点点,开口是生疏又老套的:“你好,我是席政和。”
      时甜憋着气,故意学他的老套和生疏:“你好,我是时甜。”
      不知道是不是时甜的错觉,席政和好像短促地笑了一声,只是笑意太一闪而过,时甜想仔细辨别的时候那头已经开始一本正经地说起了话:“我妈说刚才给你打电话约了你周日一起吃晚饭。”
      “对,你妈妈刚才给我打电话约了我周日一起吃晚饭。”
      这次时甜听清楚了,席政和就是在笑,她鹦鹉学舌,他就好像很愉悦。
      “怎么回事?”席政和带着笑意问她,“以前就是个复读机吗?”
      时甜自己较着劲,她是不是有在“好好长大”的提问也许这辈子都得不到答案了,她很久以后才知道那个让她“好好长大”的人自己都没有“好好长大”,所以她一个人继续一本正经地梗着,不愿意好好去讲话:“以前不是复读机。”
      楚苏卜背着健身包出来,透过路灯和车内仪表盘的灯光看到驾驶座上席政和嘴角眉梢的笑意,手里那条擦头发的毛巾啪嗒落到了地上。
      楚苏卜弯腰捡起毛巾抖了两下,拉开副驾的门。
      席政和:“那今天是怎么了?”
      楚苏卜咚地一声一头撞在了副驾门框上。
      席政和朝他看过来,人称宁市公检法门面的楚检在副驾痛得龇牙咧嘴毫无形象。
      楚苏卜已经疯了,不顾脑震荡般的头痛,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在四人群里打字。
      【你楚检:救命】
      【你爸爸:咋了?上厕所没带纸?】
      【你楚检:滚!!!!】
      【你楚检:席政和是不是谈恋爱了???】
      【你爸爸:?】
      【你楚检:你也不知道???】
      【你江老师:?】
      【你楚老师:徐知常我要你有什么用?你一天到晚地和席政和待在一起你消息还没我灵通??】
      【你楚检:叫爸爸,我给你们现场直播】
      【你爸爸:?】
      【你江老师:?】
      【你江老师:滚】
      【你爸爸:滚】
      【你楚检:赶紧的】
      徐知常打来电话,楚苏卜冷漠地点了拒接。再打,再拒。重复四五次之后——
      【你爸爸:爸爸】
      楚苏卜心满意足给徐知常打了语音电话直播席政和电话恋爱现场。
      机智的江老师在两人接通电话后钻篓子默默加入了群聊语音。
      “你暑假有什么安排?我……咳,我妈给你准备了套房子,你暑假如果有时间可以去那边住。周日我顺便带你去看看房子,在市中心,你出门买东西都比较方便。”
      一提到席政和的妈妈,时甜满脑子耿耿于怀的事情瞬间都烟消云散,也不机械地学舌了,十分不好意思地局促道:“啊,不用了不用了,我用不着,您跟阿姨说一下吧,谢谢阿姨,但是我真的不用。”
      楚苏卜最小化了通话界面,在群聊里敲信息。
      【你楚检:暑假???是个学生???席政和还是个人吗??】
      【你爸爸:哦,还是个学生,散了吧,是他老婆】
      【你楚检:???????????????????????????】
      【你江老师:时甜?】
      【你爸爸:航二你认识?】
      【你楚检:??????为什么航二也知道???】
      【你楚检:所以时甜是谁???】
      【你爸爸:狗子老婆啊】
      【你楚检:????席政和什么时候有老婆——】
      楚苏卜敲着手机键盘忽然想起来上周席政和说准备联姻的事,脱口而出:“我靠!”
      时甜听到席政和那边有人,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着急忙慌地说:“您还在忙吗,那我不打扰您了。房子的事情……还是麻烦您跟阿姨说一下,真的非常不好意思,再见。”
      席政和被挂了电话,移动数据重新恢复,群聊消息噼里啪啦地涌进手机震得人手麻。
      席政和点开微信,群聊语音通话的提示就显示在页面最上方,他冷笑着扫了几眼聊天记录,看向楚苏卜:“你现在以死谢罪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楚检搞刑事案件搞多了,眼睛不是一般的狠:“席政和你刚才那是跟联姻对象打电话的样子?你是打着联姻的幌子对人家早有预谋吧?”
      “我怎么了?”
      “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铁树开花什么样,打个电话笑得一脸春意还能逼逼赖赖是联姻关系?”
      席政和被气笑了:“人小姑娘可爱我还不能笑了?”
      楚苏卜和语音通话里另外两位异口同声同仇敌忾:“禽兽!”
      “你他妈刚才讲电话那个语气,是跟联姻对象讲话的样子?”
      “那难道用跟你讲话的语气去跟人小姑娘讲话?楚检,做个人行吗?你平时怎么跟家里小朋友讲话的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滚!”
      席政和手机往右手边的扶手盒里一丢,油门一踩起步直接提速到了六十码,只顾着八卦还没系安全带的楚苏卜猝不及防往前飞出去,再一次撞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
      席政和在开车,楚苏卜开了外放大家一起唠嗑。
      江航那把能直接上新闻台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所以房子到底是他妈的还是他自己的?他当时那个清嗓太可疑了。”
      徐知常:“席狗子自己的,我赌一顿饭。”
      楚苏卜把手机举到席政和跟前,狗腿道:“席老板?”
      席政和:“滚。”
      徐知常:“不正面回应,说明是他自己的。知老板者,莫若我徐某人也。”
      前面是个红灯,席政和踩了刹车缓缓降速,握着方向盘的手屈起食指敲了几下,徐徐说道:“徐总,美国那个项目我想了很久,一直在想找什么由头才能把你派出去……”
      “我靠??”徐知常秒怂,认错认的驾轻就熟,“老板我错了!!!!阿政,席哥哥,欧巴,我错了我不该多嘴我错了我给你下跪!我不能去美国啊,我老婆等我热炕头呢老板我真的错了!”
      席政和不为所动:“优秀如我们徐总监,扬名立万功在千秋的大项目必须由你亲自负责。”
      “这么好的机会留给您更合适!!!您就是21世纪的枭雄!大项目的代名词!你是光你是电你是唯一的神话……求求了!!”

      寄人篱下的徐某人痛哭流涕,公报私仇的席某人不为所动。
      吃公家饭的两位吃瓜群众隔着个手机笑得头掉。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就是……怎么改都很不满意(实在不行就等我写完全文之后重写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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