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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仇自远方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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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的秋风中,深红色的枫叶自空中飘零,落入泥里碾作尘,徒留下腐朽的霉味。
“阿姐当真不再回来?”
一身白衣只有腰带是浅金色的黑发男子,负手立在庭院爬满青苔的台阶上。
颀长的个子、倾国的容颜,叫人过目难忘却隐约透着一股子不祥之气;如墨的眸子微微眯起,右眼角下的一点红痣比枫叶的颜色还要深上几分;细腻的双眉、秀挺的鼻梁,他五官的每一笔都像被精心雕琢过一般。
风华绝尘的男子此刻紧抿着略失血色的唇,他目光清冷又深幽地望着台阶下背对他的黄衣女子。
“没错。”与黑发男子相比,显得平平无奇的黄衣女子头也不回地扬起唇角,状似轻松地说,“以后你就是新一任教主。”
“为什么?”
男子问得简洁,藏在袖子里的短剑悄无声息地探出剑尖。
纵使是只言片语,她也知晓他的心思。她向来懂他,总能清楚知道他想问什么,他想从她口中听到什么。
她与他本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
“因为我想要自由。”
她告诉了他答案,他不再作声。
半晌的沉默之后,黄衣女子往前迈出一小步,恰逢一片枫叶从她头顶上方的树枝飘落。
在枫叶落向女子肩膀的刹那间,男子出手了。他的动作极快,短剑如惊鸿直指毫无防备的女子。无形的剑气分离了枫叶,在仿佛停滞的时间中泛起涟漪。
当剑穿透女子的胸口时,男子又低低问了一句:“为什么?”
暗红的血从女子的嘴角淌落,滴向她心上绽放的血花。
可她依旧没有回头。
“告诉我。”男子幽暗的目光一刻也不离女子纤弱的背影。
“若你想…再听一遍…那我就再说一遍……”
女子抬眸仰视着庭院内的一方天空,叹息般重复着一样的答案。
“因为我…想要…自由。”
南国.东村。
微微发亮的窗外传来公鸡高亢的打鸣声,躺在软榻上的席若兰翻身抱紧被两腿压在身下的薄被,好似听不见外头的鸡叫。
又过了约摸半盏茶的工夫,屋外的天色倏地变暗,洞开的窗户飘进淅淅沥沥的雨声。榻上的她阖着双眸,未受丝毫影响地继续睡着。
雨势渐渐变大,湍急的雨顺着青色的屋檐流下涓涓的细流。几滴冰凉的雨珠飞溅向席若兰白皙的面颊,她伸手抹掉脸上的水渍然后抬脚一踢将窗户关上。
忽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破屋内的安宁。
席若兰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故技重施地装作听不见。而门外的人偏偏不让她如愿地持续拍着门,大有她不应门就不罢休的架势。
躲在被子里的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坐起身。
随意披了件衣服,席若兰走到门边拿下门栓拉开门,只见一名容貌出众的清俊少年扶着一位面容姣好的黑衣女子站在门外。
拍门的是少年,雨滴打湿了他深黑的头发和青色的衣衫,使他看上去有些狼狈。
“帮帮我们,有人在追我们,请让我们躲一躲。”少年神情恳切地央求着席若兰,他似乎走了很长一段路,长靴上沾满了黄泥。
席若兰还没答应,少年搀扶的女子便动了动唇。尽管她的声音细如蚊呐,但耳力极佳的席若兰还是听清了她说的。
“少主你快逃…不要管奴婢……”
“你不要说傻话。”少年轻斥道,“我不可能丢下你不管。”
话虽这么说,可少年的体力到了极限,他几乎支撑不住女子地倒向席若兰。
幸亏席若兰眼疾手快地扶住女子,就在接住女子的瞬间,席若兰察觉到女子紊乱的内息,这名女子明显受了致命伤。
“先进屋吧。”席若兰扶着黑衣女子走进屋里,顺便交代仍维持着扶人姿势单膝跪地的少年,“你去关上院子的门。”
将受伤女子扶到榻上,席若兰动手脱掉她身上的湿衣。
“我家少主他……”即使身受重伤,女子关心的仍是那名少年。只是话没说完,她就呕出一口暗红的血。
“你家少主没事,我给你打盆热水。”席若兰按住女子无力的双手,替她盖好被子。
“谢谢…你。”女子感激地说。
“不必客气。”席若兰直起身走出卧房。在经过背靠门框孤零零站着的少年时,她听见他开口:“杜鹃她熬不过今晚了。”
少年口中的杜鹃指的应该是榻上的黑衣女子,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起伏,可他紧握的拳头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情绪。
席若兰没有否认他的说法,但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提议道:“我柜子里有几件粗布衣服,你要不嫌弃就换上,免得着凉。”
不等少年回应,席若兰绕过他走到放木盆的架子前。
她弯下腰正欲拿起架子上的木盆,院子外混杂着雨声的脚步声使她顿住手上的动作。
席若兰放下木盆转过身看向少年:“我出去一下,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你都别出来。”
少年的眸底掠过些许疑惑,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拉开门,反手关上。
静寂的屋内与喧嚣的屋外便成了两个世界。
席若兰端起和蔼可亲的笑容径直走向院门外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
瞧见她一个人走过来,中年男子微微抬起脸露出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礼貌地询问她:“姑娘,恕在下冒昧打扰,请问你有没有碰见一名身穿青衣的少年和一位受伤的黑衣女子?”
“我看见了哦。”席若兰干脆地回答,“他们往东边走了。”
“往东边……”中年男子沉吟着望向东边的小路,那是进山的路。
“多谢姑娘指路。”中年男子转向席若兰朝她道谢,道谢的同时,中年男子注意到席若兰鞋背上粘的黄泥。
“姑娘可曾出过远门?”中年男子忽地问道。
“不曾。”席若兰不觉有异地回道。
“姑娘貌似早就知道在下在门外。”中年男子又道。
“我平时靠采药卖药为生,山里野兽多,我不得不锻炼自己的腿脚和耳力。”席若兰指指自己的耳朵,“你一靠近屋子,我就听见了你的脚步声。”
“姑娘果真好耳力。”中年男子笑眯眯地夸赞。
然而伴随着男子话音的是从他蓑衣下射出的飞镖。
这支飞镖不止是杀人的暗器,更是信号,让潜伏在这间茅屋四周的黑衣人现身进攻的信号。
十个黑衣人从茅屋的屋顶、屋后、篱笆下窜出,他们的目标是屋里的两个人,屋外的席若兰在他们眼里已经死了。
因为没几个武林高手能在如此之近的距离躲得过中年男子投掷的飞镖,更何况区区村姑。所以黑衣人们根本不看院门前的席若兰,他们直接冲向紧闭的屋门和窗子。
然而下一秒,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在茅屋周围响起。
黑衣人仿佛被无形的利器割断手筋或脚筋,鲜红的血飞溅向泥墙又顺着雨水融入墙根旁的水洼。
在场的人未觉察出是谁出手便哀嚎着倒下,除了中年男子。
他流着冷汗盯着用双指夹住他飞镖的席若兰,这名原本在他看来平凡得扔进人群里也不会被人多瞧一眼的乡野村姑。
他不会认错她制服黑衣人的那一招,尽管他没看清她是如何出的招,但他曾经见过相似的情景。
同样的惨烈,同样的短暂。
所有高手在那个男人面前如草芥般倒下。
如若不是他站得远逃得快,恐怕他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命丧黄泉。即便这样,他的身体也受到那股剑气的波及,调养生息了一年才恢复如初。
“你…和席若离是什么关系?”中年男子颤着声念出那个叫江湖人无不胆寒的名字。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席若兰将飞镖扔到地上,她有多久没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
十一年,整整十一年。
“你是席若兰?!”中年男子大骇,仿佛见到鬼一样地指着席若兰,“你明明在十一年前被席若离杀了!”
“差不多。”她不是很想和一个陌生人谈那段过往,因为席若离留给她的伤痕,直至今日还刻在她的胸口。
那是他的印记,时时提醒着她,别忘记他说过的话。
“下次再见面,我定会让你后悔今日选择。”
他的威胁与警告恍若隔世却犹在耳畔回荡。
其实不用他说,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再回去。她虽然是前任教主,但亦是叛教之人,回去可是要接受沙刑。
“你为什么还活着?”中年男子难以置信地问。
“嘘。”纤指放在唇前,席若兰朝中年男子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世界上只有席若离知道我还活着,但现在多了一个你。如果我是你,我会假装不知道,懂了吗。”
中年男子是一个聪明人,席若兰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自然懂得保命要紧的道理。
“你带着你的人走吧,不要再来这里。”如无必要,席若兰并不想大开杀戒。
“多谢不杀之恩。”中年男子收起震惊朝席若兰抱了抱拳。
“等等。”在中年男子转身前,席若兰喊住了他,“那名黑衣女子是你所伤吗?”
“不…不是,是我们门主伤得她。在下只是奉命抓捕她。”中年男子忙不迭地解释。
席若兰微微颔首表示明白。这就说得通了,眼前的中年男子虽有些武功底子,但他应该做不到仅以一掌便使黑衣女子五脏俱损、六脉全断。
她为女子脱衣的时候,看见她光洁的后背上印着一枚清晰的掌印。
伤了女子的人定有极为浑厚的内力。席若兰判断。
回到屋里,席若兰刚推开门,她平日上山采药用的镰刀便教人架上了她的脖子。
少年手握镰刀紧紧盯住她:“你究竟是什么人?”
“在问别人是谁之前,是不是得自报家门才合乎情理?”她斜睨着他,凉凉地反问。
“我叫秦玉,是天玑流少主。”少年将镰刀逼近席若兰的咽喉,“该你了。”
“席若兰,无门无派一介村姑。”席若兰朝少年微微一笑,重重咬着最后几个字,“你可以叫我若兰姑娘,也可以叫我大.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