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长[末世]》北有渔樵

4、第 4 章

　　匍匐在防护网上的船蛆显然已经饿了很久，它们是不吃肉的，看见人类就像看见尘土，没有太大的啃食欲望。
　　倘若邹远和沈卓耀规规矩矩，这会儿只顾吃的船蛆根本顾不上他们，奈何刚刚的动静太大，那些小臂粗长、形似蠕虫的船蛆已经齐刷刷抬起了顶端贝壳。

　　它们锯齿般的壳纹为了匹配日渐增大的躯体逐渐向内发展，密密麻麻似一排绞肉机，边缘为了更好的撬开金属板还进化成了倒钩状，人类这种没有铠甲保护的皮肉只要碰上点，场面将会非常好看。

　　除此以外，船蛆不能直接消化钢铁，因此它们配备上了能融化一切的粘液腺体，防护网尚且瑟瑟发抖，血肉之躯就更加不值一提了。

　　贺瑶的声音透过通讯器再一次传来，“空气似乎在微微震动，有更庞大的东西正在靠近。”

　　上有萤火层层叠叠笼罩而来，面前船蛆弓起了身体摩挲尖利的贝壳，随时准备弹射进攻，而在看不见的地方，那能引起空气共振的庞然巨物还在靠近。

　　可是沈卓耀的注意力还是放在邹远的身上，他虹膜中那一圈深邃的红色渐渐隐去，就像是一层劣质的伪装，配合着用来骗人的谎言，只为了接近邹远。

　　背对着他的邹远毫无所查，那些船蛆已经紧绷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邹远满身的汗毛都悚立起来。

　　一只脱离群体的萤火落在邹远胸前，振翅声刚停，第一批蓄势待发的船蛆就扑面而来，利齿切碎了煤油灯微弱的光芒，邹远在风中嗅到了一股久违的海水味——
　　高远咸腥，像是历史博物馆中记载的气味。

　　邹远从衣袖下拔出一柄四寸短刀，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掏了掏，他这件衣服空落落挂在身上，里面不知道缝了多少个口袋，短刀之后又摸出只音叉来。

　　“躲开！”邹远反手扎在一只巨型船蛆头上，黄色的浆液飞溅出来，有几点落在邹远衣袖上，刹那间融化出里外通透的小孔。

　　邹远几乎是下意识将沈卓耀挡在了身后，他手中几乎被腐蚀殆尽的刀在最后一刻敲在音叉上……

　　波形的共振竟然呈现了一种肉眼可见的状态，巨大的声响磅礴铺散，所有被音波扫射到的船蛆在瞬间爆体而亡，具有强腐蚀性的粘液与血落进音波的覆盖范围内，刹那间散成了咸腥的风，不为人眼捕捉也不再具有杀伤力。

　　而沈卓耀则被邹远护在安全范围内，他那双眼睛冷漠地扫视着周围一切，自始至终都像个高高在上的局外人。

　　“……”邹远往后退了半步，才恍然发现自己身后还有个人。
　　当时，他的脑子没有经过思考就下意识拉住了沈卓耀，这套动作类似于条件反射，让邹远不免怀疑自己可能是真的暗恋此人长达一年之久。

　　但同时邹远又觉得奇怪，沈卓耀给人的感觉很微妙，形容起来就像是吞噬一切的黑洞，深不见底、不可窥伺，有这种强大气场的人竟然需要保护？别是自己一厢情愿吧？

　　一连串的打击使这些群聚生物意识到了自己与人类的差距，短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多少给邹远他们留下了喘息之机。

　　“你受伤了。”沈卓耀开口道。
　　邹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臂，右臂边缘溅上了粘液，有些轻微灼伤，他道，“没事，伤口没有扩张，不算疼。”

　　“我可以帮你。”沈卓耀又道，他的指尖微凉，覆盖在外翻的伤口处，“我进化出来的能力就是治愈，不过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几秒之后，邹远就知道代价是什么了……从沈卓耀的指尖渗出一滴血来，这滴血挪动着融在邹远伤口处，覆盖成膜，最后愈合成皮肤，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你没有什么血液疾病吧？”邹远非常现实地发问。
　　“没有。”沈卓耀也非常配合的回答，“不过受伤面积太大，我要是失血过多负荷不了，会直接放弃伤员。”

　　邹远不知哪里被戳了笑点，在沈卓耀面前一度紧绷的脸色微有些放松，“队长他们估计检查完所有异常后，会重新启动防护网的修复系统，否则水晶球外的恶劣气候会在十分钟后大幅度侵占城镇乡村。这就意味着我们除了贺瑶这个地面支援，再无旁人可以求助。”
　　他轻轻叹口气，“抱歉，转学第一天就让你遇到这种事。”

　　沈卓耀静静看着邹远，“我不明白。”

　　沈卓耀有时候矜贵冷艳的高不可攀，有时候眉宇中又会露出些茫然无知的天真，就像他对人类世界实在知之甚少，难以融入，只是后者暴露的时间十分短暂，邹远至今也才见到这一次，惹得他不得不反问，“哪里不明白？”

　　“一路跟着你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拒绝过，我仍然坚持，如果这件事有错，错在我，你为什么要道歉？”沈卓耀皱着眉，居然在认真思考，“你以前就喜欢道歉，我一直也搞不明白。”

　　邹远知道自己确实有这个毛病，按队长的说法是太爱操心，按贺瑶的说法是脑子有毛病，于是他又下意识说了声，“抱歉。”

　　“……”
　　“……”

　　“算了。”沈卓耀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高兴，但邹远总觉得自己听出了几分阴沉，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决定将话题从这上面引开。

　　邹远道，“我能修改、利用和扩大一些物理法则，譬如刚刚的音叉，贺瑶能将周围一切她可以利用的东西铸造成坚不可摧的笼子，不过我们的能力也都有局限。待会儿来的东西要真是非常难对付，我希望你可以回到防护罩内。”

　　“为什么？”沈卓耀问。

　　“在军方，医生护士都是后勤人员，治愈方向的进化者更是稀少，”邹远表示，“你比较宝贵。”

　　这句话不知道又怎么得罪转学生了，沈卓耀的脸色都跟着一拉，不打算再跟邹远说话，没办法邹远只好自言自语，“我们进化者说是稀少，军方还是照常将我们往死里用，水晶球外的风险通常未知，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聊天，你不和我多说两句了？”

　　围观了全程的贺瑶是了解邹远的，他们除了同事这一层关系之外，还是校友、邻居和青梅竹马，贺瑶很小的时候就追在邹远身后喊哥哥了，当然知道他是个什么德性，除了面上那一层和善温柔，还有里面的黑心眼子。

　　沈卓耀果然因为邹远这句话有了反应，他看着邹远，“这不是最后一次，有我在，你不会死。”
　　他说得十分笃定。

　　“……”确认过眼神，是克星。

　　空气的震动越来越明显，萤火与船蛆有些瑟缩但同时也像找到了靠山，它们飞速地整顿残余族群，乌泱泱砌成了楚河汉界，和邹远他们隔空对望。

　　“来了。”邹远面色一肃。

　　在这个时代，太阳已经成了奢侈品，水晶球里面用的是人造光，水晶球外确实有一轮形似太阳的圆球形发光物体挂在最高空，但那是焚烧的核卫星，有千分之一个月球那么大，第六次世界大战时被点燃，据说还能继续燃烧两百八十几年。

　　而它的燃烧来源于自身一秒上万次的小型爆炸，每一次的爆炸都会增强辐射，让高空成为了主导进化的培养皿，鸟类离天空最近，也是进化最快的类群之一。

　　邹远很难形容来的这是个什么东西——
　　鸟类的羽毛和翅膀，但身体却是个蠕虫，还是一只全身长满了牙齿的蠕虫。

　　这些牙齿全部被羽毛所覆盖，它下降时因风吹起胸部的细羽，邹远才看见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牙齿。
　　这种构造的生物恐怕不多，实在过于奇形怪状了，倘若它的族群都有这样的进化趋势，并最终点亮了生态系统中的一支，水晶球中的生物学家们得为其科属纲目撕破脑袋。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字出现在邹远的脑海中，那就是“大”。

　　鹏鸟展翅般的大，整个学校都在它的阴影之下，而它往下滑翔的过程中，空气不断灌进它的嘴里，随后通过牙齿和羽毛进行滤食，食性有些类似须鲸，只是这种生物是盘旋在空中的须鲸。

　　微小的萤火栖息在这庞然大物之上，而船蛆则利用自己的壳纹攀附防护网，它们清楚的知道这种巨型生物会带来什么。

　　先是翅下被撕碎的气流，这种气流比邹远那柄寿终正寝的短刀还锋利，打在防护罩上能起金属铮鸣，就算是再强大的声波也难以将其全部抵消。

　　音叉成了失声的孩童，无助地发出了“嗡嗡”低鸣。

　　“这是已经突破过度形态的最终产物，进化等级太高了！”通讯器也有些受影响，贺瑶的声音传出来时变了调，“快回来！等我们的人到齐再……”

　　“贺瑶，”邹远打断了小姑娘急促的话音，“此处防护网受创严重，经不起这庞然大物的冲击，我们得将它挡在外面。”

　　“……”他是如此的冷静，以至于贺瑶的心直接沉了下去，小姑娘问，“你要干什么？”

　　“放心，”邹远笑了笑，“有人刚刚承诺，说是有他在，我不会死。”
　　说完，他又看向了沈卓耀，“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我可是信以为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