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类时代》猞猁咪

2、第1章

　　027号【银杏原】自然人类保护区教养中心学员间

　　凌晨时分，睡眠箱里突然灯光大亮。

　　编号02730630203133，简称3133号，从睡梦中惊醒。灯光刺眼，他用手挡了一下眼睛，一时分不清是否还在梦中。
　　紧接着，睡眠箱的扩音器里传来了月龙的“嘶嘶”声，让他立刻回到现实。背景音里还有独眼人的声音传来：“起床！起床！所有人面向过道站立！”

　　顺从是第一要义。

　　3133号立刻爬起身来，一边搓着脸让自己再清醒一点，一边走到睡眠箱的门前。

　　门前是宽宽的过道，过道的另一侧同样是长长一排睡眠箱。这个房间被人类服务者称为学员间，一共有一百间睡眠箱，是个极其狭长的空间。

　　睡眠箱是个四米见方的立方体，白天折叠贴靠在墙壁上，晚上伸展成型。按照离学员间大门的远近来区分等级。离门最近的是十二人间，供三等学员居住，四米见方的空间里摆了四张三层床；中间是四人间，供二等学员居住；3133号的评级是一等中的第一，一个人独占最靠里面的一间。

　　从他的角度，即使趴在门边看，对面那排睡眠箱也长得望不到头。

　　正对着的那间里，4069号也已经站在门前，她有一头长长的卷发，松松披散着。身材高挑纤细，脸庞精致白皙，像极了游戏区里女孩子喜欢的漂亮娃娃。

　　此时，她也正在朝着门口的方向张望。

　　房门沉重，打开的时候很吵，从3133号的角度看不到门口的位置，但是月龙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月龙的语言听上去是一种类似咆哮、呜咽和呼气吸气混合在一起的声音，中间还掺杂着舌头伸缩发出的哨音，普通人类要听过千百次才能略微分辨。能听懂一点简单常用的月龙语言指令，也是评级的重要根据之一。

　　月龙沉重的脚步声走走停停，没有什么特殊的骚动发生，应该只是一次夜晚的例行巡查。

　　随着月龙越来越近，3133号从趴在门上张望的姿态，改为直立站好，目光直视前方，十足一个乖巧听话的学员样子。对面的4069号显然跟他是一样的想法，也已经站好平视前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4069号对他微微一笑。

　　3133号觉得心停跳了一拍，学员之间很少会有这种善意的表达，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赶紧避开她的目光，垂下眼帘，胡乱看向地面。

　　结果，他看到了一对大眼睛。
　　他吃了一惊，整个人不由往后仰了一下，差点叫了出来。

　　学员间本质是一个狭长的大房间，人类学员的居住密度极高。为了保障正常运转，学员间里有完善的照明系统、空气系统、清洁和排污系统等等。整个房间看似平平整整，其实各处都有照明管、送风口、空气过滤格栅、可以调节水流的喷头、以及分散各处的排水口。

　　在3133号睡眠箱的旁边，就有一个排水口。那双大眼睛就是从排水口的栅栏后面看过来。
　　3133号从最初的惊吓中平复，仔细看过去，排水口的栅栏间隔不小，透过栅栏，能看到里面藏了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也吓了一大跳，这时月龙们和独眼人已经离得不远，如果3133号有任何异动惊动他们，后果会不堪设想。她连忙把手指竖在嘴边，无声的做了个“嘘”的动作。

　　这是3133号第一次见到外来的人类。虽然女孩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看不清楚，但是从她身上式样奇怪的深色粗布衣裳，还有缩成一团瘦小的身材，他判断她是保护区里的野生人类。
　　上课时，有人类服务者讲过，教养中心位于027号银杏原自然人类保护区，里面除了像他们这样被月龙选中、过着优越生活的宠物人类，还有生活在保护区里，按照传统人类文明生活的野生人类。据说野生人过着非常艰苦的生活，因为月龙要保证一切都是最原始最自然的状态，所以不管野生人遭遇饥荒、疾病，或是其他种种艰辛，月龙都不会插手。

　　几个月龙和独眼人终于走了过来。睡眠箱从十二人间到四人间再到一人间，检查的速度越来越快。月龙用两脚行走，粗壮的尾巴拖在地上，直立的时候高度有三米多。跟人类只会用两脚直立行走不同，月龙上肢和下肢的长度接近，既可以直立行走，也可以四肢行走，而且四肢行走时移动速度更快。
　　独眼人亦步亦趋跟在为首的月龙身后，一边走一边向两边睡眠箱里懵懵懂懂的学员解释着：“没事没事，普通查房，大家马上可以继续睡觉了。”

　　走到尽头，看完3133号这一间，整个房间里所有睡眠箱里的学员就都看过一遍了，月龙转过身子，准备离开。独眼人迅速看向女孩藏身的排水口，隐蔽地做了个手势。女孩用手指了指3133号的方向，独眼人抬头看了过来，跟3133号四目相对。
　　一瞬间，独眼人意识到3133号发现了女孩，3133号同时意识到女孩跟独眼人有些关系，但是两人只是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独眼跟着月龙走出了学员间，房门关上，灯光全暗，屋子里恢复了一片黑暗的宁静。

　　3133号兴奋地很久都睡不着。学员们的生活单调重复，生活区域只限于学员间。见到的生物除了同一间的学员，就只有一些月龙和人类服务者。除非被淘汰，从没有学员离开过学员间。

　　3133号一遍一遍回想着女孩的样子。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她那双大眼睛，看到他的时候似乎眼睛里有惊讶的神色。她缩成一团，应该个子也不会高。人类服务者说过，野生人很难像宠物人一样长得这么高大，因为他们没有充足的食物，也不像宠物人一样，过着由月龙安排的最健康的生活方式。女孩的衣服颜色晦暗，质地看着也很粗糙，野生人的衣物也是要靠自己劳作。

　　不知道那个女孩为什么会出现在排水口的栅栏内侧，明天起来的时候，她应该像这样莫名其妙的出现一样，又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吧。她跟独眼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3133号想着想着，半梦半醒中，他仿佛也穿着那些灰扑扑的粗糙衣裳，娇嫩的皮肤被摩擦得发疼。他还梦到自己看到了太阳，草地和更多灰扑扑的野生人类。慢慢地，他沉入梦乡。

　　月龙检查了所有的学员间和各处职能房间，没有发现异常，看来半夜的警报是误报。于是回房休息。独眼人也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耐心等待了很久，等到整个教养中心恢复了平静，他偷偷拆开自己房间角落的排水格栅，爬了进去。

　　过了良久，之前在学员间里藏身的女孩跟着独眼人一起，通过弯弯绕绕的排水管道，爬回了小屋。

　　独眼人面色严峻，说：“白果，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

　　叫白果的女孩小声道歉：“阿叔，对不起，我真的已经把那些管路图记得清清楚楚，但是没想到实际去走的时候，会出这么大的错。”

　　独眼人说：“也不能怪你，管路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进错一个口，就会偏差很多。还好这次没出大的乱子。你父亲怎么自己不来，就算让你过来，第一次也应该他带着你一起，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就这么冒险过来？是他身体出问题了吗？”

　　白果说：“他身体还是老样子，但是最近整个人沉迷在书堆里，疯魔了一样，说要参悟如何拯救人类，几乎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上次的药吃完了，怎么劝，他也不找阿叔你来拿，我只好自己过来。”

　　独眼人叹了口气：“你父亲是抄书人，抄着抄着把自己的神魂也迷了进去。”

　　白果说：“是啊，他总看那些古老的书，幻想能活在书里的世界。”

　　两人叙了几句，毕竟不安全，也不便多说。独眼人拿出准备好的包袱：“这是你父亲要吃的药，用法我照旧写在上面了。还有一些营养品和粮食干肉，带回去慢慢吃。今天警报被触发了，虽然月龙没查出什么异常，但还是有可能会加强防范。所以这段时间暂时不要冒险过来。等看到我在外面留的消息说可以来的时候再来。”

　　白果答应着，带上了东西，沿着复杂的排水管路离开了。

　　月龙的建筑跟他们体格一样庞大，白果这次格外谨慎小心，费了很多时间才到了出口，排水管出口在一条河边，出来时天色已经隐约发白了。再穿过野地走回家里，已经接近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