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界记事》土方不二

9、清风

　　等我反应过来，扑腾了几下，水没划拉开，倒是透亮了许多，跟明镜似的。呼吸通畅，毫无阻碍，甚至称得上新鲜。只是隔了层水膜，外头的景象已是天翻地覆，一秒江南到塞北。这东西实在有愽理论，我怕又跌进梦里，狠心拍打了几下，“哎呦，是真的疼”。这到底是哪位神人巨巨把任意门开在棺材里啊！！！

　　水膜外，寒风卷沙，鬼哭狼嚎地吹，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半空中含混一片，黑黄的沙雾遮蔽了阳光。只在太阳的地方透出点红来，像跌进土里凝结了的血块。许是刚从尸水里爬出来，衣衫俱湿，竟生出几分冷意来。四周没有一点儿文明的迹象，有的只是一望无垠的黄沙。虽然这黄沙遮天蔽日的，却毫不妨碍太阳带来的高温，现在，即使我不会荒野求生，也懂得让水分再蒸发下去，失去的热量将是致命的。不得已我脱下外套长裤，只着了条遮羞的短裤，活脱脱待宰白斩鸡。我把衣物团了团抱在怀里，以此减少水分的蒸发，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水源了，尸水固然恶心了点，极有可能嘬一口就会致病，但在沙漠里脱水是除失温外另一个要命的因素，留着总还有希望。我很清楚我必须走起来，守株待兔在沙漠里并不适用，而且很有可能我就是那只倒霉的兔子，入夜就麻烦了。

　　漫无目的地走得越久，心就越慌，那是一种看不到头的绝望，有多少人因为没有盼头而死，我不敢细想，机械性的向前迈步。蒸笼似的沙漠，大地被蒸得热气腾腾，我真怕赤身裸体的被闷出热射病来，可这衣服是万万穿不得的。裸/奔的滋味不好受，风卷细沙，刀割似的要钻进肉里的疼。我已经无意识走了几个时辰，时间的间距被我不断的拉长，只觉得走了很久很久，起先还觉得烫脚，现在我连腿在哪儿都要低头看一眼才能确定它没有离家出走，我仍处在这片荒芜里。喉咙刚开始是痒，紧接着发起烧来，这是缺水的红灯警告，都说尿液能够应急，可我连口水都分泌不出来，我瞅了眼怀里的衣服，几乎快干了，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想碰它。忽的眼前大漠孤烟，虽然不直吧，但我快烧死机的大脑过电般的兴奋起来，无论这是不是海市蜃楼，我都要赶过去，横竖是死，有目标总要比我原地打转好。

　　近了，越来越近了！我竟然赌对了，激动得要落出泪，只可惜挤不出半滴来应应情。眼前是巨大的风蚀性地貌景观，奇石林立，状似废弃的古城，那缕孤烟便来自风城内。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余，我不敢冒然前进，科教片总是看过的，风城由风塑形，这样的不可抗力打造的城市很容易形成迷宫样的街道，困死在里面实在是得不偿失，更何况被风掏空的洞穴里谁知道会不会蹿出一两条毒蛇来。

　　命运总不会雪中送炭，雪上加霜才是它的拿手好戏。砂砾翩跹，大地抖动着它的身躯，随着振幅越来越明显，不扶住土墙就根本站不稳。我去，不会是地震了吧！要不要这样倒霉？事情远比我想象得还要糟糕，狂风骤起，整个风城鬼哭狼嚎起来，震动越来越强烈，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要撕裂大地，只剩下我一人耳鸣发懵心悸了。黑色的幕布由远至近，乌泱泱一片，我隐约听见犬吠与嘶鸣声，当我还在怀疑自己是紧张过度出现幻听时，领头的战马已经幽幽地奔至我的跟前。阴兵借道？！他们的衣着极为古朴，窄袖劲装，我头一次这么后悔没有好好读书，天天向上，实在琢磨不出到底是哪个朝代的服饰，却不难看出他们善于骑射，人高马大的。猎狗与马队的组合，要不是恶犬呲着口黑牙涎下一滩发臭的口水，马匹的脚都腾在半空中，灰黑的他们唯有暗红的眼珠子点缀在卷起的黄沙间，我可能还能再淡定一会儿。一股人发酵后的兀鹫味扑面而来，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战鼓擂动，阴兵来袭，高举的大旗残缺了一部分，上书的文字，即便看清了我也不认识，那名领头的骷髅大将举起大刀迎面而来，我差点没直接跪下去。那带血的刀毫不留情的劈来，我条件反射的向后倒去，我紧张的闭了眼，怕是躲不开了。刀是劈头盖脸的砍下来，灌耳的破空声，可见力道是多么的强劲。我拧眉咬牙打算承受这要命的一击，令人意外的是刀身穿体而过，只带着几分凉意，引得我打了个哆嗦，“咦？”没死？想这刀暂时伤不了我，壮着胆子睁了条缝。

　　他从黄沙中走来，那些阴兵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某种无法言说的：他不会伤害我的奇怪直觉冒了出来。阴兵见他靠近我，原本让出的路很快又围了起来，血肉模糊的脸皆露出狂躁的样子，他同我在梦境里轻掩小时候的我一样遮住了我的双眼，这是一种保护的姿态。他挥开他的皂色袈裟罩住我，捻起念珠。没有了视线，声音被无限放大，只听空中惨叫声异常凄厉，听者抓心挠肝的难受，须臾，眼前恢复了大漠黄沙的模样。要不是我赤身裸/体的靠在一个和尚怀里实在尴尬，真不想从他极有安全感的胸膛里退出来，这种感觉我把它归结于人类原始的对于“母性”的趋近。

　　我有些虚脱，即使无法分泌出津液，我还是舔了舔干裂的唇瓣，分不清是我在消散还是他在逐渐消失，我倒了下去，下意识的想抓住他，在再次沉于水中前问道“你是谁？”

　　水是瞬间压过来的，我努力憋了会儿也没等到他的半点回应，我以为他不会告诉我了。直到清冽的嗓音隔了层水朦朦道：“清风”

　　如淡淡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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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员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