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界记事》土方不二

8、哭泣的陶俑

　　小白的领导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僵硬，或是看见了但他并不在意。他的手依旧在水中摸索，不一会儿掏出个黑黢黢硬邦邦的家伙。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小白好奇的靠过来。他又第一时间递给了我，看着那黏了吧唧还黑乎乎的外形，这东西着实不让人待见。但我还是鬼使神差的接了过来，拿在手里滑溜溜的，表面覆着一层尸油，手感一点儿也不瓷实像是个易碎品，迫使我要时刻小心翼翼的卡住以防从手中滑落。

　　东西不大，也就小臂长，更像是个惨遭遗弃在水里泡了N年的玩偶。反正这衣服擦过棺头再抹尸油，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我正胡乱抹着，拭去油腻的外表，一个身上带着裂纹的陶土娃娃逐渐显出真容：披发文身，错臂左衽。要不是在手中的质感能够证明其是货真价实的陶器，精致得像是个来自“小人国”的人，惟妙惟肖的姿态，难以想象雕刻之人工艺是多么的高超精湛。

　　小白的领导已经停止了打捞，手上不见一点污渍。我有些疑惑，“陶土娃娃？”在棺材里捞出日记本，仅凭防水封袋也能判断出是近几年被人特意放进去的，可这么个预估不出年代的东西出现在棺材里实在奇怪。小白却摇了摇头，回答我：“是陶俑。”

　　他总是一惊一乍，突然一声惊呼：“这裂缝是龙图腾！”，连小白有睥睨众生之姿的领导都被惊动走了过来。我翻来覆去的看这陶俑，除了裂纹呈现出奇异的龙纹外（于我而言只是歪七扭八的裂痕），后颈处细雕：某年二月三十日。而这个“某”还是因为我看不懂上面的纪年。大概用的不是公元，因为西洋历法里二月根本没有三十日一说，比照阴历，似乎又有些出入。

　　我还没闹明白，小白又悠悠开口道：“陶俑多是陪葬品”，沉默了一会儿压低声线继续说，“诶，你有没有发现这陶俑跟你有点像啊。”阴恻恻的。我把陶俑翻了一面，“你别唬我，怪吓人的。”将它的正面朝向自己。先前我被奇特的服饰以及雕刻于后颈的日期吸引去目光，现在仔细观察陶俑的五官，这一眼直看的我不舒服。别说，像，是真的像，它仿佛是按比例缩小的我或我是按倍扩大的它，因为无法考据制作的年份，不知谁是谁的复制品。更可怕的是陶俑两只黛青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四目相对间简直头皮发麻。我一下子慌得脱手，指腹恰巧碰上他的天灵盖，同样阴刻着“因果”两字。

　　这一哆嗦才堪堪卡住陶俑的脖子，没来得及落地，现在已是进退两难，抓也不是，放也不是。光见那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嘴脸，那双特别的眼珠子，逼真的足以让人寒毛倒立。掐着他仿佛扼住的是自己的喉咙，喘不上气来，我不自觉得缩了缩脖子。小白本就丰富的表情忽然变得特别惊恐，唇瓣快速地蠕动了几下。一股极强的力道扼住了我的脖子，我甚至没看见掐我的是什么，力气大得只觉得要厥过去，我甚至听到了颈骨裂开的声音，此时的我一定像极了被消音后的尖叫鸡，吊眼吐舌，面色发绀。同时，那双栩栩如生的眼睛里淌出黛青色的泪来，原本消失的恶臭四散而开，味道更为浓郁了。我也被憋得泵出些盐水来，我从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

　　毫无意识的撒手，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恍惚间清脆一响，陶俑已是以头抢地四分五裂了。那股巨大的外力随着那声响，离开的让人猝不及防，来不及深吸一口空气，我的身体就不受控制的一头栽进满是尸水的棺材里，耳边蒙蒙作响，直到我完全没入水中，也没听清小白喊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