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神录 第一册》AO酱小青

4、第四章 异乡来客

　　抵达慕氏家主的宅邸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

　　就算王驰平日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敢在慕家家主慕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撒野。他将李潮歌领到家主的私宅前头用力一推，没好气地催促道：“快进去，我们的帐，等你出来了再算。”

　　李潮歌听罢也不说什么，点点头，抱着琉璃继续向前走去。

　　慕家的家风严苛而庄重，这一点甚至直接体现到了家主私宅的外观上。虽说是家主的宅邸，却全无花哨雕饰，高大威严，占地千亩。

　　这里仅仅是暮雪千山的一隅。

　　冰洲慕氏作为王丞五姓之首，坐拥冰山千座，冰洲雪境的每一处绝胜景地旁边，都一定会有一座慕家山庄作为陪衬，暮雪千山正是得名于此。其地域之广大，实力之雄厚，可想而知。

　　李潮歌在宅邸前高耸的黑色漆木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来，只见冰冷的漆木门上，用鎏金烫着一条巨蛇。

　　那巨蛇异于寻常蛇类，长有两个巨大的头颅。它盘踞于家宅的正门之上，凶神恶煞地睁着四只骇人的蛇眼，审视着每一个进入慕氏家门的人。

　　这正是慕家世代豢养的神兽——双头蛇。

　　像这样的双头蛇形象，在暮雪千山的角角落落，随处可见。

　　慕氏崇蛇，双头蛇的主人，即为慕氏家主。

　　琉璃从刚刚踏入暮雪千山的宅邸开始就清醒地睁开了兽眼。早在百里之外，它就感受到了同为神兽的双头蛇的存在，即使在李潮歌的竭力抚慰之下，琉璃还是不可避免地释放出了几丝精纯的灵力。

　　这下，不用李潮歌敲门对方就已经知道他来了。

　　不过半晌，门内果然走出来一个男人。

　　那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体格高大。一身简练的黑色武装，除了腰带上的双头蛇家纹之外，身上再无其他装饰。他面容神武，只可惜右眉处有一块刀疤将他锋利的眉宇生生截断，在夜色之下看着好生恐怖。

　　李潮歌早早收敛了笑容，老老实实对男人道：“宋将军。”

　　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进来吧。”

　　这个男人名叫宋雪庵，人称’红霜将军’，以剑术奇绝著称，是如今慕氏家主慕绮梅的表兄，据说他的手里掌管着慕氏将近一半的兵权。

　　也不知跟着宋雪庵走了多久，李潮歌终于来到了宅邸的正殿。

　　李潮歌刚踏进去一步，琉璃就挣脱了他的怀抱。

　　琉璃站在地上，全身的毛发向后立起，金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前方，嘴里不断发出兴奋的“呼呼”的声响。

　　李潮歌向前一看。慕氏家主慕绮梅就端坐在正殿中央，而在她的身旁盘踞着的正是神兽双头蛇。

　　“琉璃，不可以太兴奋。你不要进去，在这里等我。”李潮歌伸出手，轻轻一挥，便在殿外设了一张结界。

　　琉璃被困在结界之外，焦急地“呜呜”直叫。

　　“好孩子，在这里等我。”李潮歌说完最后一句便不再管它，向着殿中走去。

　　慕绮梅坐在正殿中央庄重的檀木椅上。

　　她明明有着倾城之色，却从来不施粉黛，神情冷漠，苍白的脸上像是附着一层寒霜。她与宋雪庵一样，一袭黑衣，乌发利落地在脑后盘起，眼神中透着苍鹰一般的狠戾。

　　李潮歌在离她两丈之外的地方停下，原本想要开口唤她’梅姨’，想了想还是改了口，低着头恭敬地说道：“参见慕皇后。”

　　南有太一，北有两仪。慕绮梅正是如今冰洲雪境两仪王室的神武皇后。

　　冰洲慕氏虽兵力强盛，但可惜宗氏血脉衰微，到了慕绮梅这一代，竟只剩下她一个独女。慕皇后虽嫁入帝王之家，但心系冰洲政务，于是毅然坐上了家主之位。慕皇后一年之中有一半的时间坐镇暮雪千山，等她回宫之后，冰洲事务就由她的表兄宋雪庵一手安排。

　　高岭孤芳慕绮梅，万里红霜宋雪庵。

　　在慕氏与宋氏的合力之下，冰洲慕氏繁荣昌盛，泰然处在王丞五姓之首，屹立千年不倒。

　　太一氏与两仪氏同为王族关系匪浅，但不知为什么，李潮歌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慕皇后。李潮歌的生母李皇后，生前与慕皇后的关系最是亲近，慕皇后也常来瀛洲做客，但李潮歌就是怕她，慕皇后到瀛洲作客时他也总是躲得远远的。

　　“抬起头来。”

　　前方传来慕皇后冰冷的声音，李潮歌顿了顿，缓缓地抬起了头，有点紧张地看着暮绮梅的眼睛。

　　慕皇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而她身边的双头蛇也不知是感受到了琉璃的灵力还是别的什么，忽然开始焦急地吐起了蛇信子。

　　慕绮梅将手放在双头蛇一颗巨大头颅上，侧过头，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双头蛇听罢，忽然兴奋地摆动着身体，快速朝着李潮歌游了过来。

　　李潮歌心中一惊，连忙大退两步，右手反射条件一般地结印。

　　双头蛇刚刚游到李潮歌方才所站的位置就遇到了阻碍。它巨大的身躯在李潮歌所设的结界之前焦急地游动，两个硕大的脑袋在结界之上撞地“砰砰”作响。

　　李潮歌站在结界之后喘着粗气，他无比警惕地紧盯着双头蛇的动向，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双头蛇不同于其他神兽，它的身上有着一种奇异的天赋。在它那两颗巨大的头颅之上，长着两对异色的灵眼。一对赤色，一对碧色。

　　赤色的瞳孔能窥探古今，碧色的瞳孔则能预知未来。

　　没有人能够在双头蛇的面前说谎，任何瞒天过海的骗术在双头蛇的灵眼之前都是枉然。

　　“你不是说要做我慕家的门生么？凡是我慕家的人，无一例外，进门前都要让灵蛇用灵眼审视今生，”慕皇后坐在殿上，眉头轻蹙，一派威仪，“你既需要慕家的护佑，就拿出点诚意来。”

　　李潮歌听罢，心中一震。

　　这一劫是逃不过的，如今他早已不是尊贵的稚樱皇子了。在慕皇后面前，他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求人护佑的罪人。

　　李潮歌沉默了片刻，终于冷静下来。

　　就在他放下右手的那一刻，双头蛇迫不及待地朝着他游过来，整个蛇身紧紧缠绕在他身上，两颗巨大的头颅悬在空中，两对灵眼贪婪无比地注视着他苍白的脸。

　　李潮歌紧紧握着拳头，周身猛地颤栗起来。

　　当他的眼睛与双头蛇的赤色瞳孔对视的那一霎那，李潮歌脑中的记忆如海啸一般汹涌而来。

　　李潮歌感到从骨子里产生一种可怕的恶心的感觉，在那种恶心过后，又是一片恐怖的空白，好似在一瞬间被窃取了一生的记忆。

　　李潮歌瘫软无力地站着，目光已经开始涣散。

　　慕皇后在殿上注视着这一切，只冷冰冰地说道：“继续。”

　　双头蛇在慕绮梅的指示下，继而将碧色的瞳孔对准了李潮歌的眼睛。

　　李潮歌整个人已经毫无知觉了。

　　他痴呆地睁着眼睛，有那么一刻几乎要忘记自己是谁，现在正在做什么。

　　当双头蛇终于离开他的时候，李潮歌整个人瘫软下来，跪在地上，几乎要昏厥过去。

　　双头蛇缓缓地游回了慕皇后身边，一对头颅乖顺地伸到了她的面前。

　　慕皇后将手放到双头蛇的头颅之上。

　　片刻过后，她轻轻叹了一声：“下去吧。”

　　李潮歌挣扎着站起来，李潮歌无力地点点头。当他刚刚踏出门半步，一直被结界拦在门外的琉璃一下子扑进李潮歌的怀里，舔舐着他下巴上的汗水，担忧地“嘤嘤”直叫。

　　“被双头蛇看了一眼就成这样了？又不是姑娘……”王驰这人本来就没心没肺，见李潮歌病怏怏的样子，一下把不久前被他骗的团团转的事情扔到九霄云外去了。王驰虽嘴里骂骂咧咧，却还是上来扶住了李潮歌，将他往住处带去。

　　就在李潮歌离开的那一瞬间，原本端坐于殿上的慕绮梅忽然攥紧了双手。李潮歌的脑海中的种种过往，在她的脑中翻涌而来。她整个人狠狠地颤抖起来，脸色一片惨白。

　　宋雪庵心中一惊，正要上去搀扶，却被慕绮梅一手挡了回去。

　　慕绮梅冷静下来，深深吸了口气，侧过头，对着宋雪庵怅然一笑。

　　“雪庵，”她颤抖着说道，“终有一天，我要为他而死。”

　　宋雪庵站在她身旁，脸上涌现出一种浓重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