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妻》萧大人

50、第 50 章

　　转眼又是一年冬末，山里的野樱花开的正好，放眼望去一片一片的粉红，孩子们淘气，总要摘上几支，花瓣碰到就掉了大半，沈琅捧着野樱花，跑进院子里，站在林晚词身后，等她转身，看到一捧粉色的野樱，差点戳到她嘴上。

　　女人眼里惊讶和惊喜交织，接过野樱花，拿出手帕，给沈琅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

　　“阿娘，喜欢吗？”沈琅跟在她身后。

　　林晚词拿出瓦罐，打了些清水，修剪了一下花枝，就放了进去。

　　“阿娘很喜欢，辛苦我家馒头了。”她笑得眉眼弯弯，黑黝黝的眼睛闪着细碎的星光。

　　得了夸奖，沈琅顺势抱住她的手臂撒娇，“阿娘莫在叫我乳名了，如今上学，夫子和同窗都叫我沈琅！”

　　林晚词点点他的鼻子：“好好好，以后阿娘不唤你们几个乳名了。”

　　“阿娘只能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这么叫，不然我以后要做威武大将军的，有个包子这样的乳名，岂不叫众将士笑掉大牙！”沈珏跑过来搂着她的腰，扯着嗓子说道。

　　“就你这样的爱哭包，也想做杀敌无数的威武大将军？有时间在这里做梦，不如多跟阿婆去庙里上香，求佛祖保佑你以后能嫁出去，别在家赖着爹娘已是万幸。”沈琛争不过老大，也惹不起这个霸道讨人嫌的老三，只能站在稍远处出声。

　　女孩子做将军除了画本子里替父从军的木兰，历朝历代可未曾有过，沈珏这样就算做了将军，也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

　　林晚词伸手摸摸沈琛的头，“你们三个天天斗嘴打架，一个个的不省心，先生布置的大字写好没！明日上学堂要是拿不出来，你们三爹打手心，我可帮不了！”

　　她这话一出，沈琅沈琛丝毫不慌，到是这个原本一脸不服气要跳脚的沈珏心虚的低下头。

　　“都怪大哥二哥，非要在学堂里写完大字才回家，我着急去找团子哥哥玩儿，回到家想写大字，他们两个又要出去摘野樱，那我也想去呀，现在吃了晚饭天就黑了，三爹检查功课我也是要这么说的，大爹说我出生的时候那么小，在阿娘肚子里的时候好东西肯定都被他们吃了去，生出来我就身子不好，想什么都比他们两个慢……我这就去写大字，阿娘记得一定要给我留一碗炖芋头！”沈珏话没说完，看到大哥面无表情的样子，汗毛没来由的就竖起来，再不敢贫嘴，灰溜溜的去了书房。

　　三个孩子同一天出生，性格却是大不相同，林晚词无法，这段时间家里男人也不忙，她便不做那令人惧怕的严母，不说家里的男人，就是沈琅，虽说还是孩童，但是却是个刻板又老实的孩子，颇有兄长的风范，有他在，那两个顽皮的也不敢太出格。

　　很快就到了晚饭饭点，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吃饭，团子姗姗来迟。

　　沈珏一看到他，立马弹跳起来，“团子哥哥！我给你拿碗筷，快坐快坐。”

　　众人也是连声叫他坐下吃饭。

　　此时的团子早就退却原来的婴儿肥，露出挺拔纤瘦的翩翩少年郎风姿，一身朴素的青衫，书卷气满身。

　　赵氏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呈文十多岁时的光景，赵如璟比那时候的呈文要高些，也要白许多，只是两人眉眼之中的相似，就足以让赵氏对他满心满意的喜欢。

　　呈文只身在京都为官眨眼也过去五六年的光景了。

　　想着她不禁泪盈满眼眶，拉着赵如璟在身边坐下，没来由的就是与这孩子亲近，便是家里这三个皮猴儿都比不得的。

　　“我本是后晌午在庄子里用了些糕饼，不曾想却是吃不下晚饭，来了婆婆这边，一闻饭菜香气，才觉得腹中空空，果然是阿婆又做了我爱吃的香辣肉丝了。”

　　赵氏给他盛了大碗米饭，压得实实的，有把他往常爱吃的菜往他这边挪了挪，“可不是，阿婆前几天还念着你怎么不来这边用饭好多天了！”

　　赵如璟接过沉沉的饭碗，笑了笑：“这几日我父亲外出回了庄子，考较我功课，不敢放松，今日侥幸过关了，才放我出门放风呢。”

　　“原是赵老爷回来了，还是你功课要紧，可不能再带着这三个皮猴儿玩耍了！”

　　“弟弟妹妹有趣得紧，也不会耽误我功课，阿琅阿琛勤奋好学，经常与我一起看书，累了才与包子玩了一下的。”赵如璟说完还摸了摸依偎在他身边的沈珏的发顶。

　　沈珏听了这个话可不依，“我也一起看过书的！”

　　“吃你的饭，别蹭脏如璟哥哥的衣袖。”沈琛除了大哥就最喜欢这个什么都优秀得不行的赵如璟了。

　　“不碍事，大家快吃饭，我是饿极了，不拘着了。”

　　他一说完，沈琛接话，一时间饭桌上都是欢声笑语。

　　吃完饭，沈琅在书房看了一会儿书，就带着沈琛睡下了。

　　白天喝了两大海碗的山楂甜水，半夜被憋醒，迷迷糊糊的起身，也没点灯，就着月光出了房门，看到墙头好像有人影，揉了揉眼睛，只有晃动的树影。

　　这面墙对着的是茶庄。

　　沈琅又想起了之前在河边看到的人影。

　　这种小康之家没什么可图，家里银钱够用也不算大富，要说家里最珍贵的最惹人觊觎的，一时间还真的想不出来。

　　这黑灯瞎火的，保不齐就是自己看错了。

　　摸摸头，去了茅房就继续睡了。

　　待他房门关了，一个人影从墙头跃下，黑暗之中像一只矫健的豹子，熟门熟路的进了林晚词的屋子。

　　昨晚林晚词睡得太沉了，一夜无梦，家里人也不叫她，任她睡到中饭时分。

　　起身时，全身无力，想来是睡过头了，手脚都是软的。

　　洗漱过后正好赶上赵氏摆好饭食，刚坐下来，沈琅沈琛就挤过来，在她两边坐着，像两尊小门神。

　　林晚词虽说生养了三个孩子，但是依旧一副十七八少女的模样，刚洗漱完，一头如瀑的黑发编成一股辫子束在脑后，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眉色如远处的山峦黛色，眼睛又大又圆，纤长卷翘的睫毛附在上面更添几分楚楚可怜，她性子本来就温文娴静，完全就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倒是家里的三个男人，虽说不比她大几岁，模样倒是都很好，就是看着是比她大了七八岁的。

　　她小口小口的喝着粥，偶尔用筷子夹一块腌好的萝卜块儿，还不时的扭头看看三个孩子有没有老实吃饭，不准他们挑食。

　　温声细语，眉目如画。

　　沈琅心里突的跳了一下，前年听到村子里的人说起有户人家的闺女生的标致，被城里的恶霸欺负了去，那个姐姐他远远的看到过，确实温柔好看，当时还惋惜了好久。

　　林晚词可比那个姐姐好看多了，她生得明艳，穿的是普通的棉布衣裙，就是普通妇人的打扮，都是极其艳丽的，跟这个朴素的山村格格不入，连沈琛都说只有江南最柔软的锦缎，京都最华美的珠翠才能配得上她。

　　他们家是再普通不过的农家，三个爹爹在茶庄也只能算低微的小管事，家里有这样貌美的妻子，这么多年来居然还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心里没来由的闷闷的。

　　直到赵如璟带着几个小厮进门，浑身绫罗绸缎，还给家里人带了一堆东西，沈琛的心才算是放下来一点，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茶庄的赵老爷有权有势，赵如璟又跟赵氏他们关系非常，想来这家里人在外还是没多少人敢欺辱的。

　　扒拉几口碗里的肉糜，沈琅身边的沈珏抢过他面前的荷包蛋。

　　“大哥跟我同吃一个蛋，团子哥哥吃一个。”阿婆煎的荷包蛋香嫩可口，家里的孩子都爱吃的不得了。

　　林晚词怕他们小娃娃吃了上火，不准他们每天吃，都是三四天才能吃一次，平常都是白水煮蛋或者炖鸡蛋羹，今天是难得的吃荷包蛋的日子，沈琅不愿让，更不愿跟这女魔头同吃一个蛋，转念一想，自家这么久承蒙赵如璟家关照，自己也对这个少年颇为欣赏，一个荷包蛋他倒是没那么不舍了。

　　“如璟哥哥吃就是了，我喜欢阿婆腌的萝卜干，就着粥比鸡蛋滋味好的多。”

　　沈琅不吃，沈珏反倒是不高兴了，把沾满自己口水，好不容易克扣下来的半个煎蛋，依依不舍的放进他碗里。

　　沈琅：“……”

　　“哥哥吃，我也不喜欢煎蛋，萝卜干好次。”

　　林晚词可不管他们这些事，吃好了就起身去铺子里照看生意，倒是赵如璟，背挺得笔直，默默喝粥，满眼笑意。

　　这就是他的弟弟妹妹呀。

　　茶庄的大管事说，赵老爷要在几十里外的兰山建一座温泉别馆，赵夫人身体不好，京都的名医说兰山有一处地热，当地村民从中取水饮用，村子里的老人比其他村落都要长寿些，只是山路崎岖难行，车马不通，赵老爷想带爱妻常住实在艰难，干脆就想买下这块山地，起一座别馆，带夫人长居于此。

　　沈大他们虽说是小管事，但是这附近村子的都是他们领头，大管事干脆就叫他们三个带上村子里的壮劳力，去兰山那边起庄子，修山路，虽说条件艰苦，但是给的银钱很足，加上赵老爷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村子里的人淳朴，说是只要管吃住，不给工钱也愿意去给赵老爷起别馆。

　　林晚词虽然不舍，但是家里的男人往常也会因为茶庄的事出远门，也没多想，收拾好了衣物，又去灶房把火腿和腊肉用米糠裹起来，麻布扎紧，酱菜这些就用竹筒装起来。

　　夜里，孩子们都睡了，林晚词枕着沈大的手臂，手附在他脸上，男人的脸常年风吹日晒有些黝黑粗糙，眼角也有细细的纹路，面容与前几年相比成熟了不少，身形也更挺拔结实，家里起了新屋，铺子也比往常扩大了一些，孩子们也大了，什么都在无形之中慢慢改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几年如一日的疼她宠她，真真的是把她当做稀世的宝贝。

　　虽然是个村妇，在家相夫教子，但是她却是没受过一次委屈的，生了三个孩子，娃娃的衣服尿布都是他们洗，家里轻活重活都不让她做，以前她一直想要嫁爹爹那样文采风流才华满溢的男子，与他吟诗作对，心灵相通，一朝家道中落，阴差阳错嫁给他们，在这村落做个普通的妇人，不为生计苦，丈夫疼爱，家庭和睦，儿女绕膝，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第二日，天还未亮，沈大他们就起来洗漱穿衣，带上林晚词准备的行李和干粮，匆匆上路了。

　　孩子们还在睡，她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明月当空，他们一行人要走到村口去做牛车，她本来想送，男人们死活不让，她就这么看着，直到人影看不到，村口那边也安静下来，偶尔听得几声犬吠，才依依不舍的回到院子里。

　　院子里赵氏坐在火塘边，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平添几分温暖宁静，推了一个小板凳给女儿坐下，又往草木灰里塞了四个巴掌大的红薯，“天色还早呢，你回屋再睡一会儿，醒来就能吃了。”

　　“我听大管事说，他们这一去，少说都要两个月，我总觉着这腊肉火腿带的不够，大哥心肠软，肯定要分给同村的肉食，到时候自己又吃不上几口。”林晚词掰了一根粗柴丢进火塘。

　　“老大他们说那边是管饭的，带了酱菜腊肉应是够得。我瞧你这几日有气无力的，被孩子们缠着也睡不好，趁那几个皮猴还没醒，再睡一会儿，阿娘年纪大了，瞌睡少，躺的腰疼，在这儿烧火烤烤，你莫管我了。”

　　林晚词确实是累的，昨晚本就没睡好，也不推辞，进屋继续睡了。

　　赵氏坐在院子里烤火，看着天越来越亮，几个皮猴子应是醒了，屋里传来细细的说话声，便起身招呼他们洗漱。

　　沈琅他们收拾好，搬了小板凳围坐在火塘边，赵氏从草木灰里扒拉出几个烧的焦黄的红薯，用手拍掉上面的灰，又用小树枝把烧糊的表皮刮了一遍，一个掰成两半，递到孩子们手里。

　　红薯冒着热气，红得像咸鸭蛋的蛋黄，一掰开，香甜的味道蔓延开来，口中不自觉的就开始分泌口水。

　　孩子们眯着眼睛，一脸幸福的吃着红薯，赵氏也跟着笑了出来。

　　旭日东升，家人闲坐，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