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y with Me（与我同行）》醉年

2、旅途的陌生人·2

　　海浪拍打着船舷，海风中夹杂着海鸥的鸣叫，离开海港还不是很远，海岸线上的城镇还历历在目。午后明媚的阳光下，海水蓝的异常美丽。虽然此时只是一月，但是在南洋的海面上，盛夏的味道四处洋溢。温热的海风拂过脸颊，令人昏昏欲睡。
　　“那，那个方向，我们会先到新西兰，之后我会安排你跟我的朋友见面，他的船每两周会来回查塔姆一次，给岛上运送食物和淡水。正好可以把你捎过去。”大副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站到了竹身边，和他一同望向辽阔的海面，“真是适合航海的好天气呢，希望最近不会碰上龙卷风什么的。”
　　两只海鸥越过船头消失在船后，留下一声尖利的鸣叫。为何会想到用普通人的方法旅行呢？为何的，在如此期待见到他的时刻，却放弃了最快速最便捷的方法而选择了这种最费时费力的办法来前往那个地方呢？
　　午后醺醺的暖风中竹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微微的眩晕，紫色水晶般的明眸变得有些迷离。这，或许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理由吧，因为松曾经说过，既然在人界那么旅行的时候就应该通过人界的方法。
　　“只是如此么？”鼻子有些微酸，眼角跟着有了润润的感觉。

　　想到了所有的问题却依然在最后的时刻发现果然有所谓的天意弄人。窗外此刻暴雨倾盆，海风夹杂着海浪拍打着崖壁，令这建在崖边的观测站也仿佛变得摇摇欲坠。
　　原以为到了这里就能见到那个被他们救上岸的无名男子，谁知才到这里就被告知这里的柯雪博士二十天前突然胃大面积出血被送往了悉尼，那个男子因为就是被柯博士所救，好像是为了报恩所以一起陪伴博士去了澳大利亚。
　　泰勇的灵在听到“柯雪”这个名字的时候差点就直接从竹的体内挣脱了出来。现在，竹独自站在观测站简陋宿舍的玻璃窗前看着外面的漆黑，有点不安，却又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暂时的放松。
　　泰勇是知道自己要找的是谁，所以他的灵才会走的那么快那么坚决吧。可是自己呢？虽然从得到的资料来看那个人应该起码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就是松，可是毕竟还有那另外百分之二十。
　　百分之二十啊，那毕竟是不小的比率，或许正是因此，自己才会在如此焦急的心情下却依然选择了最缓慢的方式接近目标。
　　如果，真的不知道，如果万一结果是那百分之二十，那么自己又将如何去面对？
　　此刻，情绪也激烈的如同窗外的狂风暴雨，只是，暴风雨有停的那一刻，那么自己呢？那翻滚的内心又会在何时回归到风平浪静？不知道呢，只是，真的、真的希望，那个平静的到来不会是因为彻底的失望，真的，只要如此。此时的竹没有意识到自己默默的竟然开始乞求上苍。

　　许久以来积累的担心终于在听到那个消息之后转变成了恐惧，眼前白炽灯下明亮却仿佛丝毫没有温度的病房里躺在床上的那具消瘦的人体更加深了这种恐惧，泰勇突然不敢再向前哪怕一步。
　　纵使明明知道阿雪已经脱离危险，但是那种惶恐不安的感觉却依然深深的驻留在感知里，挥不去赶不走。虽然已经无数遍同自己说最糟糕的也不过就是同阿雪的灵魂相见，其实一切都还可以如同以前一样。但是本能的，感情却排斥那种想法。
　　不要，他就是不要阿雪有任何的意外，那是他的阿雪，他的，那个爱操心的、永远烦恼多于快乐的阿雪，是不能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的。自己曾经那么多年的任性，在这一刻里终于彻底醒悟过来，悔恨的苦涩反应到心里竟变成了一点点的麻痹。忏悔或者道歉，已经于事无补。而现在，如果阿雪要离开这个世界，那么他就将连最后一点的补偿也无法付出。明白自己其实是自私的，但是，或许上帝也会原谅吧，毕竟再自私的爱依然还是爱。
　　“雪……”
　　仿佛感应到了泰勇的呼唤，病榻上憔悴的身影转了过来，眼神还有些迷蒙，声音是浅浅的低低的，还带着点点嘶哑，但却如此的清晰：“泰勇？”那是惊异，不安，还带着一点恐惧的声音，“你？来了？对不起……”
　　他知道！他真的知道！雪，阿雪！这世上唯一真正了解自己的人，这世上唯一真正知道自己的秘密的人，这世上唯一明了自己同魔鬼的契约却一直一直锲而不舍的试图挽救自己的人，这世上真正的——天使。
　　从泰勇诞生那一刻就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个男子，拥有泰勇曾见过的最美丽的天使羽翼。这羽翼曾经那样轻柔的覆盖着自己，即使是在自己体内的魔性终于完全复苏之后也依然未曾离开。而此刻，那双温柔的羽翼正张开着，等待着自己，纵使自己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丑陋的魔鬼……

　　“就像有天就有地，有阴就有阳，有男性就有女性，有一个魔鬼也就有一个天使。”
　　雨后的查塔姆分外的明媚，一月灿烂的阳光令研究站的人只要手里没有工作便都离开了室内来到海边。
　　此刻岛上唯一的神父正试图同竹讨论：“正是如此！从而天使能够抑制魔鬼使它们不能为所欲为。”
　　“而魔鬼的力量对于天使却是致命的吸引，那种无所顾忌，在天使是需要打击的事物，但同时又何尝不是渴慕的对象。”
　　扔下在一边似乎暂时无法做出任何回应的神父，竹向着海岸又走近了几步。心中的不安并未曾随着暴风雨的离去而减少哪怕一丝一毫，杂乱的情绪甚至令自己无法思考。而愈是这样的不安，愈是想要验证事实，内心里却愈发的抗拒即将面对的事情。
　　今早无线电传来了消息，柯雪博士已经脱离危险，但是为了不耽误工作，他最终还是将本来需要在医院再休息两周的计划改成了回岛上一边工作一边调养，研究组会派直升机将他，连同他的陪伴，一起在后天送回岛上。
　　本来反复告诉自己的还有起码十天的心理缓冲期一下子缩短到似乎马上就要面对，竹竟开始感觉到了一丝的压痛，就在心脏。

　　直升机的螺旋桨激起强大的气流，嘈杂的声音掩盖了机内的寂静。从昨晚那时起，泰勇就一直这样守在阿雪的身边，纵使现在阿雪已经无法见到他了。
　　——“你终于还是来了。”
　　——“对不起……我本该做的更好的……我本来不应该离开的……”
　　——“不过你还是来了，我好高兴。”
　　——“勇，答应我，不要再做魔鬼了好不好？我们一起做平凡的人，一起做凡人，快乐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好不好？”
　　那双巨大的白色羽翼再次将自己围拢起来，伴随着自己最初也是最深刻的忏悔，伴随着地狱之王那愤怒的尖利啸叫，天使将自己的羽翼给了他从而将他带离了地狱，而那一刻，天使也终于坠入凡间。
　　“嗯……”略略皱起了眉头，睡梦中的柯雪博士脸色依然苍白，听到他的□□，他身边的男子立即转过了身查看起博士的情况。轻轻的，一手扶着博士的肩，另一只手托到博士的腰下，缓缓的用力将博士的身体往右翻转一点点，胃部不再受到压迫，□□停下，病人再次沉入梦乡。
　　看着眼前这一幕，泰勇的思绪却逐渐漂移到了另一件事情上。那是在他被封印在那个灵界侦探体内的时候，好几次——特别是当那个侦探睡着之后——他会从他那偶然显露出来的思绪里看到一些场景，而这些场景里往往总有这样一名男子，高挑、优雅，动作轻柔的照顾着另一个人，脸上就是这样专注的神情。可是那个男子似乎名叫松，而眼前这名男子别人都称呼他阿兰，而且，那个侦探记忆中的那个人似乎也应该是个超能力者，而这个阿兰，泰勇可以百分之一百的确定，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好奇，如果他不是那个侦探要找的人，那么那个侦探那张美丽的脸庞上会显出怎样的失落表情呢？
　　螺旋桨的隆隆声中，直升机着陆了，涌来迎接的人群中却没有那个灵界侦探的身影，他果然还是很害怕吧……

　　夜半的观测站，除了机器的马达蜂鸣，几乎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在这样的静谧中，竹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没有，完全没有，一点都没有！在尝试了第五遍之后他终于确定，眼前这个正沉睡着的人的脑海里真的一点一点都没有他来到这岛上之前的回忆。这说明什么呢？他果然确实是松的重生吧？否则就算是失忆的人，他们所失落的回忆也是无法逃脱灵界侦探的探测的。但是，如果是一个重生的人，一个完全被过去杀死而重新存留下来的人，那么这种情况就完全可以解释。是的吧？真的是的吧？他是他吧？找了这么久，等待中难熬的寂寞和思念，纵使他或许已经完全无法理解，但是，他确实是他吧？心中的希望从未曾这样膨胀，渴望也从未曾这样强烈。然而，如果他醒来却完全否定了他们之间曾经的联系呢？这是非常可能的！那又该怎么办？能强制将他带回去吗？还是改造他的记忆？不！这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他想要的只是，他能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微笑的对自己说：“你终于来接我了”。眼泪毫不客气的顺着脸颊滑落，这一刻，竹觉得，自己是从未曾有过的脆弱。
　　“你要带他回去吗？”自从回到岛上就未曾离开过柯雪身边的泰勇的灵魂此刻终于暂时离开了柯雪的房间，正用一脸好奇的神情打量着竹。看看竹一副并不打算回答的表情，他又自顾说了下去：“阿雪，现在完全看不到我了。”
　　“你已经被净化了，是那个柯雪做的吗？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在海上拣到当时处于昏迷状态的松呢？或者说，松为什么会漂流到他的身边呢？密界是很特殊的存在，这个小世界同外界无数大的世界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柯雪和松的相遇肯定不是偶然的。
　　“有一个魔鬼就会有一个天使。”淡淡的微笑，有一点点的满足在这个此时显得如此美丽的灵魂四周漫溢开来。天使吗？不过反正当竹见到他的时候他完全是个普通人而已。
　　“他给了我他的翅膀。所以我摆脱撒旦的控制了。而他，也会重新坠入轮回。”“你很轻松吗？你不在乎他再也看不到你了？你不在乎他再也不会和你说话了？我本以为你是很在意的，所以你才会追来。”你就要这样放弃吗？被留下？被他的牺牲“拯救”，然后，你们再也不会有重逢的那一天？你不在乎吗？！
　　“嘻嘻，我当然在乎啊。不然当初你也不会同意带我过来吧？毕竟那时候我身上撒旦的气息是那样的严重。那是他为了透过我监控你所下的符咒呢。”
　　“不过呢，虽然现在阿雪再也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了，但是，我相信我们不会就这样分开的。我们还有未来，就算是无数次轮回之后，只要我们在人群里相遇，我们一定会再次认出彼此的。他虽然再也不会成为天使，但是，我也再不会受到地狱力量的诱惑了。以前的自己好傻，以为只有变得更加有力量才能永远将他留在身边，甚至的，私心以为，只要我永远那个样子不会改变，阿雪就一定会一直一直照顾着我。不过现在我明白了，只要我们存在，就没有什么是必须刻意去做了才能加强我们之间的联系、才能保证彼此不会分离的。因为，就算分离了，我们也一定会在人群里再次找到彼此，纵使有千千万万的人从我们身边走过，纵使我们已经变成了彼此旅途中完全陌生的人，但是，我们之间，肯定不会就这样擦身而过。这辈子如此，下辈子如此，世世代代，我们会永远这样，因为，我们就是我们，我们之间的联系是必然的。那些为了维持彼此的关系而刻意去做的事情或许会对双方有好处，但是，也完全可能获得相反的效果。而如果是我们，那么，必然的，就只是我们。”
　　联系，是必然的吗？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你是我的类型哦……

　　天边黎明的曙光拉开了新一天的序幕，床上沉睡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迷惑，有点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的不确定，眼里却是一点点的期望：“你是谁？不过……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总觉得我等你好久了……”
　　紧绷的心突然放松下来，下一刻，竹伏在床边哭成了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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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嗯……等大家都看过这两章了，然后来发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