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第 23 章 ...
-
围观的人群像退潮的海水般无声地向两侧分开,将那个突然发声的人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
班长眯起眼睛,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对方。
这人是谁?面孔陌生,记忆中班里似乎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压下心头的疑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你说。”
牧后:“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为了霸凌白昼。”人群中立刻有人抢答。
“那么,”牧后微微颔首,“更深一层的目的呢?霸凌本身,难道就是终点?”
“霸凌还要什么目的?” 班长眉头拧紧,语气带上了一丝不耐,“让他不好过,这不就是目的?”
“这就是您在管理方法论上的缺失了。”牧后摇摇头,“任何行动都应该有个目的,否则该如何判断行动是否成功,如何确保资源不被浪费?”
班长眉头皱起:“那你说我们应该以什么为目的霸凌他?”
牧后笑了笑,缓慢而清晰地说:
“为了让他——主动退学。”
“……!”
班长微微一怔,随即眼神闪烁起来。这确实……一针见血。
如果白昼主动退学,靡怀烟也不会多说什么,这不过都是白昼“自己”的决定罢了。区区一个特招生再也没有其他渠道接触到他们,更加接触不到f4。
从此目的达成,眼不见心不烦。
姜一思考之后眼神一亮,把班长推开,站到牧后面前,抓住他的两只手举起来摇来摇去:“原来你也赞同砍掉他的手!”
不我不是。
哪句话让你解读出了这层意思?
“班长解释过不能直接动他的原因了,姜同学。”
牧后费了些劲把自己的手腕从姜一的钳制里解脱出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总是通过砍手来折磨别人不觉得很无聊吗?总该学点新招了吧。”
“比如呢?”姜一的脸兴奋到开始涨红。
安抚好姜一,牧后直起身,目光重新投向人群。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本陈旧但毫无褶皱的课本——正是白昼的。他随意翻开一页,展示给众人看。
上面密密麻麻、一丝不苟地布满了各种颜色的笔记和批注,甚至空白处都写满了思考的痕迹。
“看见了吗?”牧后的指尖划过那些字迹,“他非常在意学习,这些笔记,就是他付出的心血,是他的软肋。”
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导至特定方向后,接下来就是减轻白昼其他方面的压力。
牧后继续道:“我们应该放弃那些扔毛虫和贴纸条一类的小打小闹,在下次行动时专攻最有效率的地方。”
有人不满意了:“你在说我们以前的方法没用?”
合适的反派总会在合适的时间出现。
牧后转向他:“贵姓?”
“我姓李。”
“李同学,重点不是有没有用,而是有没有效率。”牧后的目光暗含怜悯,“你如果打算一连放四年的虫子自然也不会有人拦你,只要你自己不嫌麻烦。”
周围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李涨红了脸:“……每天都重复的话他早晚也会撑不住吧。”
牧后摇摇头:“一个白昼我们可以这样耗,要是再来第二个、第三个白昼呢?难道每一个都要浪费我们这么多时间和精力?”
在演讲的最后进行升华,可以更好地提升团队凝聚力。
“过激的手段只会引来靡怀烟的干涉。所以,行动必须高效且致命。”
牧后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神圣的使命感:
“我们要联合起来,给F4们创造一个纯洁无瑕、不被低贱之人污染的校园环境。”
教室角落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只剩下众人或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
…… …… ……
“咔。”
脚下的玻璃迸出一丝裂痕。
“我们的白昼小寿星已经六岁啦,快来吹蜡烛许愿。”
带着尖尖顶纸筒帽的爸爸和妈妈朝他做鬼脸,将蛋糕捧到他面前。
一点烛火在黑暗中摇曳,他鼓起腮帮子吹,一口,两口,无论如何都吹不灭。
烛火越烧越烈,滚烫的火焰笼罩了他整个视野。
刺鼻的汽油味和烟熏味将他的眼泪呛了出来。
“报告长官,我们已经检查过了。两死一伤,是意外交通事故,现场只救出了一个六岁的孩子。”
令人心颤的尖刺鸣笛声在高速路上响彻,有人给他披上橘红色的安慰毯,抱着他走向救护车的方向。
火焰上方冒着浓烟,车辆的骨架和爸爸妈妈的尸骸在逐渐融化,离他越来越远。
“别看了。”抱着他的人说。
但他依旧扭着脖子,死死盯着那堆燃烧着的残骸。
“别看了。”那人叹了口气,拉起安慰毯遮住了他的眼睛。
视野重归黑暗。
“好些了吗?”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额头上冰凉的毛巾被撤下,他又能看见东西了,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修女打扮的温柔女士将毛巾重新换水,镇凉,然后放回到他的额头上。
他声音嘶哑,说不出话,只弓起身来不住咳血。
远远的,有人在争吵,隔了层墙壁,声音模糊不清。
“药物不足……野孩子而已……台风……危险……不能出去……”
屋外狂风大作,天边电闪雷鸣。
他看到修女又走了回来,站在他的床边,轻轻亲吻他的脸颊。
“神啊,请您保佑这个孩子。”
她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然后她走了出去。
他在床上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力气已经耗尽,拼尽全力的动作也只是让额头上的冷敷毛巾滑落,遮住了眼睛。
世界又变成了黑色。
渐渐的,渐渐的,有一点亮了起来。
黑色变成灰色,灰色变成白色。
两色电视机播放着新闻。
“最新报道,圣兰尔德修道院附近一修女被坠落的树枝砸中身亡……提醒大家,台风天气尽量减少外出,尤其可视范围较低的黑夜,谨防高空坠物。”
修道院的孩子们端端正正地坐在木质板凳上,围坐在电视机前的修女们窃窃私语。
“可怜的小姐……可怜的小姐。”
“都怪他。”
“如果为了给他拿药,小姐也不会……”
“都是因为他。”
“都是因为他。”
“都是因为他。”
“诅咒。”
“怪物。”
“不祥。”
修女们齐刷刷回头,闪烁着恶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啪!”
一个耳光落下。他失去了意识。
“臭婆娘,蠢婆娘,别管她们!只会嚼舌根。”
一只稚嫩的小手将他拉起来,他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草坪上。
“我带你去认识一个新朋友。”
寸头男孩的笑容明亮到扎眼,他不自觉被扯着往前跑,不停地跑,直到气喘吁吁,看到有一个扎着小辫子的男孩对他们招手。
于是他有了一个新朋友。
不,两个新朋友。
直到那一天,扎着小辫子的男孩在他耳边悄悄说。
“小龙说你的生日快到了。河的那边长着一株非常漂亮的兰花,过生日那天你就坐在这里,我采来给你当生日礼物好不好?”
他很开心,生日那天,他坐在河岸边,从清晨一直等到傍晚。
一直等到大人们来。
他们从河里拖上了一具的尸体。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修女们说那条河很急、很快、不能靠近!”
寸头男孩号哭着将他推到地上,拳头不成章法地落下来。
“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啊。
“咔。”
脚下的玻璃全部碎裂。
他向着无尽的黑暗迅速坠去。
失重感让他惊恐,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抓住什么了。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下坠的势头猛然一滞。
黑暗中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似乎有金色的光描绘出他的轮廓,但那人的面容依旧模糊不清。
他发疯一般去掰那人的手。
放手。放手。我是诅咒,是怪物,是不祥。那些对我好的人都死了。你也会死的。
光线流动,他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唇角在笑,眼睛却空无一物。没有悲悯,没有好奇,只有一片虚无的平静。
那人看过来的视线让白昼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件稍微珍贵些的物品。白昼停住了。所有的挣扎瞬间凝固。
“别担心,我不会死。”
那人笑着,无视白昼的颤抖和崩溃,用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将白昼因恐惧和绝望而痉挛的手指,轻轻拢入自己微凉但稳定的掌心。
“如果依旧无法摆脱痛苦,就把你的身体,你的生命,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
“我会用最正确的方法使用你,让你站在世界舞台的中央。”
……
“咚咚咚。”
“咚咚咚!”
耳边响起敲门声。
梦境骤然被打断,白昼猛地从书桌前惊醒,身体因为惯性向前踉跄一步,才堪堪扶住斑驳的桌沿站稳。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后背被冷汗浸透。
他大口喘息着,试图驱散梦中残留的窒息感。
半晌,他平复好自己的呼吸,走到房门前,打开门。
面前是一脸轻松地对他打着招呼的牧后。
不知是天生是微笑唇还是习惯如此,他看到牧后的唇角微微勾着,与梦中一模一样。